第1章

幾只飛鳥掠過沼澤地上空,隱匿樹叢間的飛蟲與浸在泥坑裏的蛙類吱哇鳴叫,此刻雖爲北部的早春,但遠南的陽光仍烤的此處如蒸爐般要命的悶熱。可憐的穆勒,一位臨時被任命的宮廷信使,剛出邊境兩公裏,便因爲疏忽大意一腳踏下了七米高的斷層崖壁。

他已掛在一棵生長在懸崖間的樹枝將近五分鍾左右,雖然已經停止下墜,但穆勒全然無法動彈,如果發力想爬上去,這和自己小腿差不多粗的樹枝就會咔嚓斷裂,可自己要是什麼也不做,早晚會被曬死或餓死。可真是兩條死死的路,不過後者能喂養那些盤旋的鷹鳥。

他固然是絕望的,但穆勒現在倒不因即將到來的死亡感到恐懼,他只是感嘆,自己剛剛被國君賞識,就要命喪於此,來不及去享那可能到來的榮華富貴了。

“老天爺,請救救我吧…雖然我什麼都不會做,但請派個天使來拉我出去吧?這可真真是個最蠢的死法,要是我能死的有點價值就好了…不對,還是活着最好,活着娶到位身材高挑的美女最好……”

也許是被曬得精神失常,穆勒一直自言自語了五六分鍾,直到有朵雲彩暫時遮住了太陽,他下意識抬頭才看到,有位身披棕色長袍的少女正蹲在距離自己一米的懸崖邊,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你聽了多久。”

“從哪裏開始來着?老天爺吧。”相貌可愛的銀發少女聳聳肩,她眼睛半睜着,嘴角帶有些嘲笑似的微微上揚。“說起來啊,腿都蹲麻了。”一米六的少女背着把比她本人還高的大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要不要行行好,先把我……救上來?”穆勒有些無語的問。

“好麻煩。”少女擺了擺手。“你不能自己爬回來嗎。”

“我畢竟是個凡人……還請救救我。”

“那麼,祈求吧。向力天使的君主祈求。”少女側着頭仍掛着那頗具嘲諷的微笑。

“力天使的君主是誰啊……”穆勒的大腦在這個問題上停擺了,他記得自己是讀過聖經的,可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他思來想去,拼命在記憶宮殿裏搜尋,最終只是有個模糊的名字縈繞。“拉…斐爾……?”

少女滿意的點點頭,“那麼,我便響應你的祈求。”她伸出左手,擺出捻起的姿勢對準穆勒稍稍一提,一股無形的力量便將他整個人從懸崖下提上來,隔空取物般放在結實的大地上,順便拂去了他衣上的塵土。不必懷疑,這正是那位少女的恩賜。

“老天爺…遇到沐恩人了……”穆勒嘀嘀咕咕的從地上爬起來,“您是被賜福的沐恩人嗎。萬分感謝您啊,親愛的大人……”

“沐恩人?我可不是。”少女搖搖頭,如一縷清風般從他身前走過,頭也不回。

“那您是?”穆勒趕忙跟上去,他心裏盤算着,要是能讓這位有如此神力的姑娘和自己同行,那一定會安全不少。

“拉斐爾,力天使的君主拉斐爾。”少女仍是徑直向前走着。

穆勒本是不相信的,但在接近少女時,看到了其頭頂那若隱若現的光環,以及身體四周散發的微微光芒。這年頭見到天使不是什麼稀罕事,連不信教的自己也在宮廷裏見過不少,只不過級別這麼高的天使,他還是第一次見。

“誒誒誒!天使小姐!”怕被甩開,穆勒連忙跑到拉斐爾身旁,“要去哪啊。”

“怎麼不叫我大人了。”拉斐爾沒有停下,但她確是放緩了些腳步。

“哎呀,你又不是在朝廷當官的。”

“你可真是位虛僞的人。”拉斐爾面無表情的說,“我此行是去北境的聖城。”

“這不正好,我也去那,我幫國君送封信。”

“是嗎。”拉斐爾終於正眼瞧了瞧穆勒,也看穿了他的心思,“那與我同行便是。”

“啊?我還以爲會很難讓你同意。”穆勒感到意外,更多是驚喜。

“這是很容易理解的,畢竟我只背了一把劍出門。而現在我餓了。”拉斐爾停下腳步,向穆勒伸出手來。“報答一下救命之恩吧?”

“……我找找看。”穆勒從包裏翻出塊黑麥面包,掰下一半遞過去。

拉斐爾接過面包,砸吧砸吧小嘴,“有果醬嗎?”

穆勒搖搖頭,有些難以置信的說:“你…哪有一點天使的樣子啊……”

“凡人,你說話可要小心點。”拉斐爾踮起腳,一記手刃敲到穆勒頭頂,後者捂頭哀嚎了一會兒。“沒有就沒有,我將就吃就是。啊~對了,你叫什麼?”

“嘶……”穆勒捂着頭緩了好一會兒,“你這家夥知不知道自己力氣很大啊……”

拉斐爾挑起一邊眉毛,照着穆勒腦袋抬起手:“先回答問題。”

“停停停!穆勒,穆勒·舍恩菲爾德。能不能不動手。”

拉斐爾灰色雙眸從穆勒身上移開,她聲音如晚風般輕快,得意的笑了笑:“如你所願,凡人。”

“欸我很好奇,爲什麼不直接降臨到聖城。”

“這是定期任務,每位天使都要在一個天堂年內,任選段時間去進行朝聖來表示對上主的忠心,期間只能步行或搭乘人類交通工具。很麻煩。”

“那可是兩年的路程。”穆勒長嘆口氣。

“而我有的是時間。”拉斐爾雲淡風輕。

兩人一問一答,步伐輕快的向前走着,連太陽都被他們落在身後。白晝逝去時轟轟烈烈,而夜總是來的悄無聲息,若不是一縷冷風吹來,拉斐爾大概還是會徑直走下去吧。

少女毫無征兆停在原地,“啊……有些累了。先找個地方歇歇吧,凡人?”她看向一旁的穆勒,顯然對方走的有些麻木,正扶着膝蓋喘氣。

“我還以爲你是不知疲倦的機械造物……”穆勒喘了好一會兒,“但現在先別歇了,前面就有個木屋。”他伸手指向遠處的夜色中,他所指的方向有什麼在閃爍着微弱的白光,那大概是窗戶在反射月光,也就是穆勒所說的木屋。

木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它是南部隨處可見的平層款式,從天空俯瞰,整個屋子呈凸字形,其木料表面塗有層漆來防腐,屋檐旁擁有煙囪作用的鐵管斜着伸出來,它曾是有圍欄保護的,但現在只剩下大地上一塊塊凹陷的小洞。木屋已經被廢棄了,這是在南部常見的事,不足爲怪。對拉斐爾與穆勒來說,這樣反而是好事,他們不用再付房費了。

穆勒手捏火柴推開吱呀作響的老門,他進門後就沿左手牆壁摸索前進,很快就找到並點燃了尚有殘餘燃料的油燈。油燈的火光稍稍點亮了黑漆漆的老屋,透過昏暗的光,能看到這內部呈丁字形的老屋的客廳內,有幾張木椅、圓桌、壁爐以及牆壁上懸掛的落灰獸頭與火銃,在燈光的襯托下,穆勒感到有股詭異的溫馨感。客廳往裏的走廊兩側大概是西臥和東臥,盡頭則是廚房。“可真真是間好房。”穆勒繼續向裏走去,想點燃更多的油燈。

“他們走的如此匆忙。”拉斐爾走到壁爐旁,拿起落灰的五人合照,上面大概是父母與三位姑娘,顯然是這戶人家的全家福。“不論遭遇什麼,願上主保佑美滿的家庭。”簡單的祈禱後,拉斐爾看向正在東臥裏翻箱倒櫃的穆勒,“凡人,這是不義之舉。”

“他們已經走了。”床頭櫃裏有不少還算實用的東西,穆勒已經找到了懷表、九枚金幣、十八枚銀幣、半盒能用的火柴、五顆彈丸、一個紗帶等等……“我們拿上這些可有用呢。”他顯得十分開心,似乎很享受搜尋寶貝的過程。

“凡人,這是盜竊吧。”

“怎麼會呢,親愛的天使小姐,他們已經用不上這些東西了,他們拋棄了這座房子,並將之還與上帝。而現在我們來了,我們是去朝聖的信徒,這座老屋便是上帝賜予我們解難的饋贈。”穆勒認真且莊重,他在說話時眼睛還看向窗外的夜空,仿佛自己真在解讀至高天的旨意似的。不過要記住,穆勒是不信教的,他只是在說服拉斐爾。

“盡是些歪理邪說。”拉斐爾搖搖頭,“如此貪戀錢財可不是好事,凡人。”

“你出門帶盤纏了嗎。”穆勒從拉斐爾面前繞到另一個床頭櫃前,蹲下身開始翻找起來。

“唯劍與內外兩衣、褲襪雙靴,再無他物。”拉斐爾靜靜地說。

“那麼好,國君給了我五十枚銀幣,我們每次住店要花兩枚,途經村莊借住人家要給一枚,在城裏吃食一次少說三枚,要是你,親愛的天使小姐,你在城裏相中什麼或者我相中什麼,買下來又要花些,再算上搭車搭船等費用……以上全部按最短兩年時間的最少花銷去計算,一共是……”

拉斐爾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行行行,凡人,你可別再念,我理解了……真是,國君怎麼不多給你些盤纏?”

“我那大陸最南端勉強成立的祖國,可遠比不上北部那些富裕的朝廷。你去翻翻西臥吧。”

也許是圖活動方便,大劍被拉斐爾留在了走廊。她走進擁有三張木床的西臥,一陣翻找後,除了孩童的玩具外一無所獲。不過她倒是在其中尋到了件自己中意的小東西——擁有十字架浮雕的小八音盒。拉斐爾輕輕轉動發條,她鬆手後,小木盒便跟着發條轉動發出撫人心神的短暫樂聲。

拉斐爾拿着八音盒回到客廳,穆勒正在那整理自己的背包,他將所有物品擺在圓桌上清點,之後又挨個放回包裏。“我想帶上這個。”拉斐爾將八音盒托着送到穆勒眼前,她這不是請求。

“欸,你還蠻有童心。”穆勒本還想再說兩句,可看見拉斐爾的眼神後,他趕緊將八音盒裝進包裏,“想帶就帶咯~我親愛的天使小姐。”

“什麼時候是你親愛的了。”穆勒終究是沒逃過這一記手刃,也許是他翻箱倒櫃的行爲早就讓拉斐爾不滿了吧,畢竟身爲天使,總有些道德感在,可能少女只是有些別扭罷了。“睡覺,我睡東臥室。”話音剛落,拉斐爾便拖着大劍走進臥室,門被她輕輕關上。

穆勒將包留在桌子上,他走進西臥室,鎖上門後,挑了張最裏面的床躺下。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想家。雖然才剛剛踏上旅途,但他確實是思念起自己的家人了。還有那溫馨的,坐落於王城沿河大道的小公寓。

他想起,日落時分,母親總會出現在廚房或樓下菜鋪,裹着圍裙或拎着菜籃。

他記着,姐姐是第二個到家的,她大概會帶回些甜品,因爲她是位糕點師。

接着,便是自己和父親,離開宮廷之後走上十分鍾,穆勒總能在有花香的十字路口遇見自己那扛着鐵鎬,滿面塵灰的父親。

他們一家人生活在那公寓裏,圍在那用了十多年的小圓桌旁,笑着分享彼此一天的經歷,不論是否愉快。因爲家人總是互相鼓勵,互相安慰。

一聲清脆的破碎聲驚醒了夢回故鄉的穆勒,隨之而來的,嬰孩的啼哭聲讓他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盡管不信教,但他仍相信鬼魂存在,穆勒相信,人是有怨念與殘念的,二者會催生可怖的鬼魂產生,被怨驅使着索人性命。雖然剛剛聲音已經十分明顯,但他還是安慰自己,許是錯聽了吧。睡在異鄉的床上,怎麼會安穩呢。

但接下來,一陣突兀急促的腳步聲從客廳響起,最終停止在兩門間的走廊。片刻不到,穆勒的門便響起如催命般迫切的敲門聲,伴隨而來的還有不該出現的穿堂風,風聲如泣如訴,聽的穆勒心裏發毛。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不論是風還是門,它們都安靜了下來。

穆勒此刻已經冷汗直流,他想在房間裏找個防身的利器,但奈何這是孩童的臥室,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致命之物。要怎麼辦?他現在是一點也睡不着了,這一切全沒法用書本知識解釋,除非是有什麼人似的野獸溜了進來……自己該去找拉斐爾才對……

他前腳剛穿好鞋,木門便突然傳來巨大的碎裂聲,一只纖細的手握拳將門整個打成五塊。穆勒心髒驟停,不過很快,他又倍感安心,因爲進來的不是什麼冤魂厲鬼,而是身上散發微微光芒的大天使長拉斐爾。

“怎麼叫你連個回應都沒有?還以爲你出事了。”拉斐爾劍都沒拿,“你聽到怪響…”她徑直走到穆勒身前,手掌放在對方額頭上,“沒嚇壞吧……”

“我完全沒聽到你叫我……好像西臥室被什麼隔絕了一樣……”

拉斐爾目光越過穆勒,看向他身後那扇窗外,“大概是那惡畜害得。”她看到有身形比穆勒還高大的生物正站在窗外,不懷好意的窺視着二人。“那是沼猿吧,能幹擾精神,制造感官幻覺將獵物逼得尋短見。實在是罪大惡極的野獸呢。”

“我滴乖啊!?”穆勒回頭看了一眼,便將那惡畜似人非人的醜惡面貌盡收眼底,如獅虎般的獠牙突出與唇外,無毛之處幾乎是血肉暴露在外般的猩紅,眼底烏黑,只有瞳孔散發幽幽綠光,它正一拳又一拳砸着玻璃,準備親自動手,鑽取一頓晚餐。穆勒直接躲到拉斐爾身後,那可憐的玻璃在下一秒被砸得炸裂開來,猿猴咆哮着伸出雙手,張開惡臭的大嘴撲向拉斐爾。

少女昂首而立,她沒有帶任何武器,也不打算抬手,只是用高傲、輕蔑的姿態靜靜地看着猿猴。後者猩紅的雙手在即將觸碰天使的刹那,被一縷神聖且難以直視的,如太陽般閃耀的光芒覆蓋,這道光將以拉斐爾爲中心的小圈變爲了明亮的正午時分,連黑夜都被暫時驅逐。穆勒無法看清發生了什麼,但在那光芒的籠罩下,自己只感無限安心與舒暢。在光芒消失之前,他隱約聽到了猿猴淒慘絕望的哀嚎,等再回到黑夜,拉斐爾面前的地板上只剩倒映月光的玻璃碎片,以及一攤灰燼。

“這也太厲害了!我感覺了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穆勒目瞪口呆,他倒是聽說過天使可以【淨化】自己的敵人,但他根本想不到會是靠近就會被燒成灰的【淨化】。

“是嗎。”少女有些滿意的笑了笑,“好久沒人這麼誇過我了,不過時候不早了,明日再贊美我吧。”拉斐爾伸個懶腰,轉身就要離開。

“誒誒誒!拉斐爾!”穆勒立馬跟了過去。

“幹嘛?”拉斐爾回過頭,她只是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心思,“想和我一起睡嗎。”

“啊……好直白…不過還真是善解人意,畢竟我就是這個意思。”穆勒不好意思的捏捏鼻子。“我今晚是再也不敢自己睡了……”

“怎麼,你想摟着一位美少女睡覺。”拉斐爾調侃着穆勒,自顧自躺到床上。

“哪有這樣的天使……”

“上不上來隨你。”少女還是給他留了地方。

穆勒也沒再說什麼,他躺到拉斐爾身旁,從背後抱住了對方。拉斐爾微微側過頭,“找到了嗎,你想要的安全感。”

“嗯……除了安全感什麼都沒有了……”穆勒實踐後發現,天使散發的光芒還有洗滌心靈的作用,他現在除了安全感,完全沒有別的感覺了。“謝謝你……以後也這麼睡吧。”

“就這麼離不開我咯。”拉斐爾輕輕的笑了。

“經歷今晚那事,我想大概是了。”穆勒將她抱緊些。

等隔天的太陽徹底驅散黑夜,拉斐爾與穆勒早已離開老屋多時。南部大多是未開發的林地,能在這樣茂密的林中找到條小路並跟着走,已經是十分幸運的事。這次他們才走了兩個小時,便透過樹梢間的縫隙,窺見到了前方空中的嫋嫋炊煙。

“大概是殖民者的小集市。”穆勒不禁加快腳步,“這下可有花錢的地方了。”

“頭次見你走的這麼快……也不見得那地方有什麼東西可買的。”拉斐爾嘴上這麼說,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些。

如穆勒所說,這裏是確實是一個小型集市,土路兩旁擠着許多馬車,馬車主人同時又是腳下攤位的老板,大聲叫賣着吃食、武器、藥水以及衣物。拉斐爾一眼就看中了件繡着十字架的米色長袍,她直接將正在買面包的穆勒拽過來,隨後小聲說:“我想要那個。”

“這個……這個……”穆勒很想拒絕,他很想再次通過對資金管理的長篇大論來打消天使那蠢蠢欲動的心,但他卻從拉斐爾眼中看到了渴望,發自心間的,真的想要的那種渴望。也許只有孩童才會不假思索的透露這種渴望了,這讓穆勒想起了家鄉鄰居的孩子,他們朝自己要糖果時,有同樣的渴望。實在是無法拒絕,他只好轉向攤主:“這個多少錢……?”

“十枚銀幣。”那人大言不慚,眼睛就那麼直勾勾的看着穆勒,臉都不紅一下,便說出了如此無理、如此無恥的價格。“方圓百裏,僅此一家。”他惜字如金,甚至連多呼出一口氣都不願意。

穆勒完全沒忍住,他大張着嘴巴,發出簡單卻充滿質疑與唾棄的聲音:“哈——?”他知道行商便是如此,越能抬價越有錢賺,越能欺瞞越有收入。可這種價格實在無法接受,因爲那長袍完全是普通材料所制,只是多些花紋罷了,要是賣他兩枚銀幣,穆勒也許會咬咬牙,慷慨買下。他又看向拉斐爾,看向那如琥珀般精美的雙瞳,高貴的天使長此時此刻完全是請求自己,就算是出於作夜的二次救命之恩,自己也該買給她才對。但仔細一想,如果她真想要,應該會提一嘴讓自己報恩來買給她……想到這,穆勒捏了捏眉心,他在心裏嘀咕着:穆勒!你怎麼這麼惡心?爲了避免花錢居然將兩次救自己性命的天使,想成那種會去要挾別人的惡人!

“我要了!”穆勒掏出十枚銀幣,在拉斐爾喜悅的目光中徑直遞去。

不過此舉讓攤主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料到,眼前這位年輕人竟然一點價不講便付了錢,自己的預期售價僅僅是兩銀幣罷了。驚喜之餘,他默默記下了穆勒和拉斐爾的長相,並雙手奉上長袍。

攤主的表情變化無疑狠狠刺痛了穆勒的心,他感到一陣懊悔。絕對是給多了,要是再講講價會不會就能兩枚銀幣買下來?可沒有辦法,事實已經發生。穆勒接過長袍,也雙手托着,莊重的交給拉斐爾,“收下這件尊貴的禮袍吧,天使小姐。”他神情嚴肅,也許是想對得起自己花的錢。

“你真好。”拉斐爾有些捧讀的,瞪大眼睛抱了上去,臉埋在穆勒懷裏,顯然她不太會撒嬌,只是想給穆勒些好的情緒反饋。在物資采購結束,兩人遠離小型集市後,拉斐爾又變回她那半睜眼,慵懶但有點在乎的說:“凡人啊,你被他給宰了吧。”

穆勒中箭似的身子抖了一下,顯然天使這話戳了他痛處,但他又有些好面子,不想承認自己真的被宰,於是只好看着拉斐爾,深情的說:“這件袍子…真的蠻適合你。”

拉斐爾稍稍笑了下,伸手揉了揉穆勒腦袋。“你啊…可真慣着我。”見穆勒心情好了不少,她又恢復常態,一邊走一邊說:“不過我穿什麼都好看,況且你剛剛深情的樣子,讓我起了不少雞皮疙瘩。”

“欸?!怎麼有你這樣的天使啊——”

“總而言之,謝謝你,穆勒。我很喜歡這袍子。”拉斐爾微笑着。她第一次叫了穆勒的名字,而非再稱呼他凡人。

“爲了這聲穆勒,我也覺得值了!”不論是出於感謝,還是略微將心門開了條微不可見的縫隙,這一瞬間對穆勒這種情感豐富的人來說觸動很大,他也記住了這個瞬間。我們的一生只活幾個瞬間,而這將是值得他所銘記、回憶的瞬間之一。

天使本想再調侃對方幾句,但背後傳來的槍聲與劃過自己臉頰的彈丸,讓拉斐爾徹底打消了這些念頭。她先是看向穆勒,確認其無事後,才看向那馬背上坐着手握火銃的中年大叔。大叔並不是只身前來,他身後還跟了兩匹馬,馬背上是蒙着面的刀斧手。拉斐爾當然記得那張臉,那就是剛剛的攤主,他大概是因爲穆勒豪爽的交付十枚銀幣後,將兩人當成了有錢人,想攔路搶劫。

穆勒真是被嚇壞了,他哪見過這陣仗?在他的祖國,持銃的人往往是保護自己這種居民安全的衛兵,而絕非可憎的匪徒。按理來說,他該立刻躲到拉斐爾身後才對,但穆勒看到了那把火銃,那真是一把好銃,銃身浮雕精美、槍管修長鋥亮,那是被精心改造的後膛銃,或者說它有個別名——獵銃。這是專門被改造過的大口徑火銃,完全針對天使與惡魔。仔細想想,如果沒有了拉斐爾,自己也很難活着走到北部,不如給她擋下一發彈丸,讓她替自己送信吧?這個念頭只存在了一秒不到就被求生欲打消了,但穆勒還是擋在了拉斐爾身前。

“事情很簡單,放下錢袋,然後走人。”攤主用擺弄着他的火銃,刀斧手也從兩邊騎馬繞到二人身後。很顯然,他們根本不打算放兩人離開。見那二位沒有任何動作,攤主便聳聳肩說:“我知道你是天使,我見過不少天使呢。我這雙眼睛,能捕捉到形成你身體輪廓的那微弱的光,小姐。不過別以爲我怕你,我這趟帶的彈丸是專門獵殺天使的,我想你也能感覺出來?”他說完,指了指拉斐爾被擦傷流血的側臉。“我不直接射殺你,只是怕被追查,我可不想再躲一段時間,咱們兩個互相體諒體諒?至於他……反正你們偉大的天使也不會在乎一個普通的人類吧,他擋到我們談話了。”

話音剛落,一顆彈丸便隨着槍響狠狠撞進了穆勒小腿的血肉之中,全威力的彈丸直接撞碎了他的小腿骨,槍聲響的回聲還未散去,穆勒便無力的、哀嚎着倒在地上,他的五官因爲疼痛而扭曲,傷口血如泉涌,他捂着傷口的雙手已是一片豔紅。

“您在好好想想?天使小姐。我記得天使是不能傷害人類的吧?仁慈的上帝只允許你們教化壞人不是嗎。他也就五六分鍾活頭了,你把錢留下,然後走吧。我也感到抱歉,但這裏南部,我們也得討活路。”

拉斐爾嘴角微微抽搐着,因爲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受傷流血。攤主說的沒有錯,上主確實要求天使們萬不可傷害人類,對於惡人要以開導教化爲主,自己作爲天使,該遵守祂的意志才是。理應如此。不過不是現在。天使長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人類的火器真是可怕啊,對嗎。任何擁有血肉之軀的生靈,大概都能被這完美的武器殺死吧。”她聲音依舊毫無波瀾,只是時不時擔心的看一眼穆勒。

“您是否有些跑題了。”攤主自認爲勝券在握,便悠哉的給那把火銃上膛。

“大奸大惡之人啊。祈禱吧,向上帝,與祂那忠心的仆從、力天使的君主、大天使長拉斐爾懺悔吧。”拉斐爾緩緩伸出手,對準攤主,環繞她身體的、炙熱的威光愈發耀眼,而拉斐爾只是平靜的念到:“你若懺悔,我便應允你留有全屍。”

“您真是瘋——”

話音未落,拉斐爾右手猛的握拳,攤主四肢與軀體如張紙般,頃刻隔空伴隨着骨頭清脆的崩裂聲,與血肉沉悶的擠壓聲變爲塊肉團,他肮髒的血液被握得飛濺而出,又化爲血雨淅淅瀝瀝落下,染紅了半徑一米內的灌叢,那杆銃掉落到血水中,馬兒受驚逃走,而他所變爲的肉團仍浮在空中。

只是短短一分鍾,領頭人便被輕鬆宰殺,那兩個刀斧手因爲極度的恐懼僵在原地,他們的馬兒也是如此。

“我大發慈悲,放過你們。”拉斐爾鬆開手,半睜的雙眼透露出深寒入骨的殺意,但又轉瞬即逝。“匪徒啊,逃命去吧,記得向上帝懺悔。”

從被攔路到刀斧手逃走,僅耗費了三分鍾。拉斐爾蹲下身子,眉毛微微皺起,除了對傷口大小的驚訝,似乎還有些心疼摻雜其中。“很快便會好的。”她將手輕輕放到不斷涌出鮮血的駭人血洞時,奇跡便發生了,一道純白的光閃過後,血洞完全愈合,連疤痕都沒留下。

穆勒連疼痛也感覺不到了,他瞪着眼睛坐起身,看看自己的腿,再看看拉斐爾那副表情。“欸……!?欸欸欸欸欸?!!!”他只覺得激動,激動的有些口吃,“這這這,是什麼原理啊?你也太厲害了!”穆勒最後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一把抱住拉斐爾,真心地說:“我太敬愛你了……”

“我是力天使的君主拉斐爾。”拉斐爾見他神色尚可,才又微微笑了。“你若讀過聖經,便知道我有何種來自於上帝的天賦。”

激動之後,穆勒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轉過頭,才看見那團如餃子餡般的血肉。“啊……好惡心……”只是看了一眼,穆勒便大口嘔吐起來,直到再沒什麼可吐的才堪堪停下。“原來天使還有這樣的力氣……”

“別再去管,他罪有應得。”拉斐爾無奈的搖搖頭,她到底是開了殺戒。不過除了穆勒,還有誰知道呢?上帝只是傳說中有全知全能之眼,其實祂只是高坐廟堂的領導者罷了,再者說,殺死惡人並沒有給天使長帶來任何負罪感。“我現在有些喜歡你了,穆勒。”她笑着說,她從未想過會有凡人爲自己去擋子彈,要知道在人類看來,天使的使命就是守護人類。

“那我大膽猜測,是愛上的喜歡吧?”穆勒一本正經。

“真是……現在又不這麼覺得了。”拉斐爾捏捏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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