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七年,冬。
鵝毛大雪覆了整座皇城,宮牆琉璃瓦上積着厚厚的雪,像極了沈清辭此刻的心——冷得發僵,卻又不得不強撐着暖意。
她坐在梳妝鏡前,鏡中女子穿着正紅色的嫁衣,鳳冠霞帔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眼間卻無半分喜氣。貼身侍女挽月端着一碗溫熱的紅糖水進來,聲音帶着小心翼翼的心疼:“娘娘,喝口暖身子吧,等會兒還要去給陛下請安。”
沈清辭抬手,指尖觸到嫁衣上繡着的鸞鳥,冰涼的金線硌得指腹發疼。她嫁入東宮三年,從太子妃到如今的皇後,看似一步登天,實則不過是從一座冷院,挪到了另一座更大的冷院。
“陛下昨晚……又在柔儀殿歇着了?”她聲音很輕,輕得像雪落在掌心,一觸即化。
挽月的動作頓了頓,點了點頭:“是,李昭儀那邊遣人來報,說陛下夜裏着了涼,李昭儀親自守了半宿。”
沈清辭笑了笑,笑容裏滿是苦澀。李昭儀,李嫣然,她的庶妹,也是如今後宮裏最得寵的女人。三年前,她嫁入東宮時,李嫣然以伴讀的身份跟在她身邊,那時她還天真地以爲,妹妹是來陪她的,卻沒想到,最後會搶走她所有的東西——包括她的夫君,當今的皇帝,蕭景淵。
“知道了,”沈清辭站起身,鳳冠上的珠翠叮當作響,“走吧,該去給陛下請安了。”
柔儀殿裏暖意融融,地龍燒得正旺,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熏香。蕭景淵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李嫣然依偎在他懷裏,手裏拿着一只暖爐,笑得眉眼彎彎。
看到沈清辭進來,李嫣然連忙從蕭景淵懷裏起身,規規矩矩地行禮:“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金安。”
蕭景淵抬眸看了沈清辭一眼,眼神冷淡,沒有絲毫溫度:“皇後怎麼來了?”
沈清辭屈膝行禮,聲音平靜無波:“臣妾來給陛下請安,順便問問陛下的身子,昨夜着了涼,今日可好些了?”
“有嫣然照顧,朕無礙。”蕭景淵的目光落在李嫣然身上時,瞬間柔和了許多,他伸手揉了揉李嫣然的頭發,“倒是皇後,這麼冷的天,不在坤寧宮待着,跑出來做什麼?仔細凍着。”
這話聽着像是關心,可沈清辭卻聽出了疏離。她知道,蕭景淵是嫌她礙眼了。
“臣妾只是擔心陛下,既然陛下無礙,那臣妾就不打擾陛下和昭儀了。”沈清辭說完,轉身就要走。
“等等,”蕭景淵叫住她,從桌上拿起一份奏折,扔到她面前,“江南水災,戶部奏請撥款賑災,你是皇後,掌管中宮鳳印,這事就交給你去辦吧。”
沈清辭彎腰撿起奏折,指尖觸到奏折上冰涼的宣紙,心裏又是一冷。江南水災,災情嚴重,戶部早就遞了好幾次奏折,蕭景淵一直壓着不批,如今卻把這事推給她。她知道,他是故意的——若是辦得好,是他這個皇帝領導有方;若是辦不好,便是她這個皇後失職,到時候,他正好有理由削了她的鳳印。
“臣妾遵旨。”她沒有反駁,只是平靜地應下。
走出柔儀殿,雪還在下,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挽月連忙給她裹緊披風,小聲說:“娘娘,陛下這是故意爲難您,江南水災棘手得很,稍有不慎就會出亂子。”
沈清辭抬手拂去肩上的雪花,聲音很輕:“我知道,可我是皇後,這是我的職責,我沒得選。”
回到坤寧宮,沈清辭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仔細翻看戶部遞上來的奏折和賬本。江南水災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百姓流離失所,餓死凍死的人不計其數,可國庫空虛,根本拿不出足夠的銀子賑災。
她想起父親,鎮國公沈毅。父親手握兵權,是朝中重臣,若是父親開口,或許能從地方藩王那裏借到一些銀子。可她剛拿起筆,就又放下了——蕭景淵一直忌憚父親的兵權,若是她去找父親幫忙,只會讓蕭景淵更加猜忌她,甚至可能連累父親。
一夜未眠,沈清辭眼底布滿了紅血絲。天快亮時,她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變賣中宮的私產。坤寧宮庫房裏有不少歷代皇後留下的珍寶,還有她嫁入東宮時,娘家陪送的嫁妝,若是把這些東西變賣了,應該能湊夠賑災的銀子。
她叫來挽月,讓她去清點庫房裏的珍寶,準備拿去變賣。挽月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心疼得直掉眼淚:“娘娘,這些都是您的私產,是您在宮裏最後的依靠,您怎麼能……”
“沒什麼不能的,”沈清辭打斷她,“百姓都快餓死了,我怎麼能看着不管?這些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只要能救百姓,值了。”
挽月知道她的脾氣,只好擦幹眼淚,去清點庫房。
可還沒等挽月把珍寶清點完,李嫣然就帶着人來了。她穿着一身華麗的宮裝,身後跟着幾個太監宮女,耀武揚威地走進坤寧宮。
“姐姐這是在做什麼?”李嫣然看着庫房裏被翻出來的珍寶,故作驚訝地問,“難道是坤寧宮的銀子不夠用了,姐姐要變賣嫁妝?”
沈清辭抬眸看她,眼神冷淡:“昭儀來坤寧宮,有何事?”
“也沒什麼大事,”李嫣然走到她面前,笑得得意,“就是陛下讓我來看看,姐姐賑災的銀子準備得怎麼樣了。陛下說了,若是姐姐實在湊不出銀子,就別硬撐着,免得累壞了身子。”
沈清辭知道,李嫣然是來嘲諷她的。她沒有理會,只是淡淡地說:“多謝昭儀關心,臣妾已經有辦法了,就不勞昭儀費心了。”
“哦?姐姐有什麼辦法?”李嫣然挑眉,目光落在那些珍寶上,“難道就是變賣這些破銅爛鐵?姐姐可別忘了,這些珍寶都是皇家之物,若是私自變賣,可是大罪。”
沈清辭的臉色瞬間變了——李嫣然說得沒錯,這些珍寶雖然是她的私產,但也是皇家之物,若是沒有皇帝的旨意,私自變賣,確實是大罪。
李嫣然看着她驚慌的樣子,笑得更得意了:“姐姐,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陛下根本就沒想讓你把賑災的事辦好,你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是白費功夫。”
“你說什麼?”沈清辭猛地看向她,眼神裏滿是震驚。
李嫣然湊近她,壓低聲音,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姐姐,你真以爲陛下娶你,是因爲喜歡你嗎?陛下娶你,不過是因爲鎮國公的兵權,想借着鎮國公的勢力穩固自己的地位。如今陛下已經坐穩了皇位,鎮國公對他來說,就是個威脅,而你,不過是個沒用的棋子罷了。”
“你胡說!”沈清辭厲聲打斷她,心裏卻像被刀割一樣疼。她不願意相信李嫣然的話,可蕭景淵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卻讓她不得不懷疑。
“我是不是胡說,姐姐心裏清楚,”李嫣然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姐姐還是好自爲之吧,別到時候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說完,李嫣然帶着人揚長而去。
沈清辭站在原地,渾身冰冷。李嫣然的話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她的心上,讓她原本就脆弱的希望,瞬間崩塌。
挽月走過來,扶着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哽咽着說:“娘娘,您別聽李昭儀胡說,陛下心裏還是有您的。”
沈清辭搖了搖頭,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挽月,他心裏從來就沒有過我,從來都沒有。”
她想起三年前,她剛嫁入東宮時,蕭景淵對她雖然算不上熱情,但也還算溫和。那時她以爲,只要她好好對他,他總會看到她的好。可自從李嫣然來了之後,一切都變了。蕭景淵開始對她冷淡,對李嫣然卻百般寵愛。她曾經問過蕭景淵,爲什麼對李嫣然那麼好,蕭景淵只是說,嫣然柔弱,需要人照顧。
現在她才明白,哪裏是李嫣然柔弱,分明是蕭景淵心裏根本就沒有她。他對李嫣然的好,不過是在變相地折磨她,讓她知難而退。
可她不甘心。她嫁入東宮三年,付出了那麼多,難道最後只能落得個被拋棄的下場嗎?
她擦幹眼淚,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不管蕭景淵心裏有沒有她,她都是皇後,她不能讓百姓受苦。就算變賣珍寶是大罪,她也要試一試。
她重新拿起筆,寫下一道懿旨,蓋上中宮鳳印,讓挽月拿着懿旨去內務府,申請變賣中宮私產。
內務府總管看到懿旨,面露難色:“皇後娘娘,私自變賣皇家之物,這可是大罪,奴才不敢擅自做主,還請娘娘三思。”
“本後已經三思過了,”沈清辭的聲音透過屏風傳出來,帶着一絲疲憊,卻又無比堅定,“江南百姓正在受苦,本後不能看着不管。若是陛下怪罪下來,一切後果由本後承擔。”
內務府總管無奈,只好收下懿旨,去辦理變賣事宜。
可還沒等珍寶變賣出去,蕭景淵就得知了消息。他怒氣沖沖地來到坤寧宮,指着沈清辭的鼻子罵道:“沈清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變賣皇家之物,你眼裏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沈清辭屈膝行禮,聲音平靜:“陛下息怒,臣妾變賣私產,只是爲了籌集賑災銀子,江南百姓正在受苦,臣妾不能看着不管。”
“賑災銀子?”蕭景淵冷笑一聲,“你以爲你這樣做,就能救得了那些百姓嗎?你不過是在作秀,想博一個賢良淑德的名聲!”
“臣妾沒有!”沈清辭猛地抬頭,眼神裏滿是委屈和憤怒,“陛下,那些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您怎麼能這麼冷漠?您若是有辦法籌集賑災銀子,臣妾何苦要變賣私產?”
“放肆!”蕭景淵厲聲喝道,“朕是皇帝,怎麼做輪得到你指手畫腳?沈清辭,你別忘了,你的皇後之位是誰給你的!若是朕想廢了你,易如反掌!”
沈清辭的心徹底涼了。她看着蕭景淵憤怒的臉,突然覺得很陌生。這個男人,是她愛了整整五年的人,是她不顧家人反對,執意要嫁的人,可現在,他卻對她說出如此絕情的話。
“陛下,”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卻依舊堅定,“臣妾知道,皇後之位是陛下給的,陛下若是想廢了臣妾,臣妾無話可說。但臣妾還是要說,賑災的事,臣妾不會放棄。就算陛下廢了臣妾,臣妾也要救那些百姓。”
蕭景淵看着她倔強的樣子,心裏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明明恨她,恨她的父親,恨她背後的鎮國公府,可看到她委屈的樣子,他的心卻又隱隱作痛。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怒火,冷冷地說:“好,既然你這麼想救那些百姓,那朕就成全你。但你要記住,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朕唯你是問!”
說完,蕭景淵轉身離開了坤寧宮。
沈清辭看着他的背影,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知道,蕭景淵雖然同意了她變賣私產,但他心裏對她的猜忌,肯定又加深了。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接下來的日子,沈清辭一邊忙着變賣珍寶,一邊聯系江南的官員,安排賑災事宜。她每天只睡兩個時辰,臉色越來越蒼白,人也越來越瘦。挽月看着她心疼不已,卻又幫不上什麼忙,只能默默地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好在,變賣珍寶的銀子很快就湊夠了。沈清辭讓人把銀子送到江南,又親自寫了一封信,交給江南巡撫,叮囑他一定要把銀子用到實處,好好安撫百姓。
江南的災情漸漸得到了控制,百姓們也漸漸安定下來。消息傳回京城,朝中大臣紛紛稱贊皇後賢良淑德,就連一些以前對沈清辭有意見的大臣,也對她刮目相看。
蕭景淵聽到這些稱贊,心裏卻很不是滋味。他原本以爲,沈清辭肯定會把賑災的事辦砸,沒想到她竟然辦得這麼好。他看着坤寧宮的方向,眼神復雜。
李嫣然得知消息後,心裏更是嫉妒得發狂。她原本以爲,沈清辭這次肯定會栽個大跟頭,沒想到卻讓她得了個賢良淑德的名聲。她不甘心,決定要給沈清辭使絆子。
這天,李嫣然在蕭景淵面前撒嬌:“陛下,臣妾聽說江南的災情已經控制住了,都是皇後姐姐的功勞,臣妾真爲姐姐高興。不過臣妾還聽說,姐姐在變賣珍寶的時候,私藏了不少銀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蕭景淵皺了皺眉,他雖然不喜歡沈清辭,但也知道她不是那種貪財的人。可李嫣然一直在他耳邊吹風,說沈清辭私藏銀子,用來補貼鎮國公府,擴大鎮國公的勢力。
蕭景淵本就忌憚鎮國公的兵權,被李嫣然這麼一說,心裏的猜忌又冒了出來。他叫來內務府總管,詢問變賣珍寶的賬目。
內務府總管拿出賬目,遞給蕭景淵:“陛下,這是變賣珍寶的所有賬目,每一筆銀子都清清楚楚,皇後娘娘並沒有私藏銀子。”
蕭景淵看着賬目,心裏的猜忌稍微減輕了一些。可李嫣然卻不死心,她指着賬目上的一筆支出,說:“陛下,您看這筆支出,說是用來購買糧食的,可臣妾聽說,江南那邊根本就沒有收到這麼多糧食,說不定是皇後姐姐把糧食私自運走了。”
蕭景淵又皺起了眉,他叫來江南巡撫,詢問糧食的事。江南巡撫回奏說,糧食已經收到了,並且都分發給了百姓,沒有出現短缺的情況。
李嫣然的謊言被戳破,臉上有些掛不住。蕭景淵也有些不耐煩了:“嫣然,以後不要再隨便猜測皇後了,皇後是中宮之主,不會做這種事的。”
李嫣然見蕭景淵生氣了,只好乖乖閉嘴,心裏卻更加記恨沈清辭。
沈清辭得知李嫣然在蕭景淵面前詆毀她,心裏很平靜。她知道,李嫣然不會善罷甘休,以後肯定還會找她的麻煩。但她現在已經不在乎了,只要能救百姓,只要父親和鎮國公府安然無恙,她受再多的委屈也沒關系。
可她沒想到,更大的危機還在後面
沈清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尖下意識攥緊了裙擺,淡粉色的錦緞被掐出幾道深深的褶皺。她看着蕭景淵眼中毫不掩飾的猜忌,像有一把冰錐狠狠扎進心口,連呼吸都帶着疼:“陛下,您怎麼能這麼想我?這孩子是您的骨肉,我怎麼會用他來爭權奪利?”
“不然呢?”蕭景淵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龍袍上的金線在暖光裏泛着冷硬的光澤,“鎮國公手握兵權,你又懷了龍裔,若是將來這孩子繼承大統,沈家豈不是要權傾朝野?沈清辭,朕勸你安分些,別打這些心思。”
李嫣然在一旁適時地扶住蕭景淵的胳膊,柔聲勸道:“陛下,您別氣壞了身子。皇後姐姐許是一時糊塗,您別怪她。畢竟姐姐懷着孕,情緒容易不穩。”這話看似在替沈清辭求情,實則暗指她因懷孕恃寵而驕,心思不正。
沈清辭看着李嫣然眼底藏不住的得意,又看着蕭景淵全然信任的眼神,心一點點沉進冰窖。她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可喉嚨像被堵住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她只是深深看了蕭景淵一眼,那眼神裏藏着無盡的失望,轉身踉蹌地離開了柔儀殿。
回到坤寧宮,沈清辭就病倒了。她躺在床上,發着高燒,嘴裏反復呢喃着“不是的”“孩子是無辜的”。挽月急得團團轉,請來太醫診治,太醫卻說皇後是憂思過度、心緒鬱結所致,需得寬心靜養,否則腹中胎兒恐有危險。
挽月跪在床邊,握着沈清辭滾燙的手,眼淚直流:“娘娘,您別這樣折磨自己啊!陛下只是一時糊塗,等他想通了,一定會來看您和小皇子的。”
沈清辭緩緩睜開眼,眼底布滿紅血絲,聲音虛弱得像一陣風:“他不會來的……他心裏,從來就沒有過我,也不會有這個孩子……”話沒說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小腹傳來一陣輕微的墜痛,嚇得她連忙伸手護住肚子,眼神瞬間變得堅定,“不行,我不能倒下,我要保住這個孩子,一定要保住他。”
從那天起,沈清辭不再去想蕭景淵的態度,也不再理會後宮的流言蜚語,一門心思養胎。她每天都會摸着小腹,輕聲給孩子說話,講宮外的趣事,講鎮國公府裏的梅樹,仿佛這樣就能給孩子多一些溫暖。
可李嫣然卻不肯放過她。
半個月後,宮中突然傳開流言,說皇後腹中的孩子並非龍裔,而是沈清辭與宮外之人私通所生。流言越傳越凶,甚至有人說看到過陌生男子深夜出入坤寧宮。
蕭景淵得知後,震怒不已,當即帶着人沖進坤寧宮。彼時沈清辭正坐在窗邊曬太陽,手輕輕放在小腹上,臉上帶着一絲溫柔的笑意。聽到殿門被踹開的聲響,她抬頭望去,就見蕭景淵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眼神裏的怒火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
“沈清辭!你竟敢做出這等不知廉恥之事!”蕭景淵一步步逼近,聲音裏滿是殺意,“你腹中的孽種,到底是誰的?”
沈清辭猛地站起身,因爲動作太快,一陣眩暈襲來,她扶住窗邊的桌角才站穩。她看着蕭景淵眼中的狠戾,心徹底死了:“陛下,您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給我嗎?這孩子是您的,我沈清辭從未做過對不起您的事!”
“信任?”蕭景淵冷笑一聲,從袖中扔出一塊玉佩,落在沈清辭腳邊,“這玉佩是從你坤寧宮偏殿搜出來的,上面刻着的‘彥’字,可不是朕的名字!你還想狡辯?”
沈清辭看着那塊玉佩,瞳孔驟縮——那是她兄長沈彥的玉佩,上次兄長入宮來看她,不小心落在了偏殿,她還沒來得及還回去。沒想到,竟被李嫣然拿去做了手腳。
“陛下,這是我兄長的玉佩,他上次入宮……”
“夠了!”蕭景淵打斷她,語氣冰冷,“朕不想聽你編造謊言!來人,傳朕旨意,皇後沈氏德行有虧,穢亂宮闈,即日起禁足坤寧宮,不得外出!腹中胎兒,待查清真相後再做處置!”
“陛下!”沈清辭淒厲地喊了一聲,想去拉蕭景淵的衣袖,卻被他用力甩開。她踉蹌着摔倒在地,小腹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腿間流出,染紅了她的裙擺。
“娘娘!”挽月驚呼着撲過來,扶住沈清辭,“陛下,娘娘流血了!快傳太醫!求您了,陛下!”
蕭景淵看着地上的血跡,心髒猛地一縮,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可他看到李嫣然在一旁悄悄搖頭,想起那些流言和玉佩,又硬起心腸,冷聲道:“這是她罪有應得!不必傳太醫,讓她在坤寧宮好好反省!”說完,他轉身就走,沒有再看沈清辭一眼。
殿門被關上,坤寧宮瞬間變得死寂。沈清辭躺在地上,疼痛和絕望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她看着天花板上精致的雕花,眼淚無聲地滑落:“孩子……我的孩子……”
挽月跪在地上,一邊給沈清辭擦拭血跡,一邊哭着安慰:“娘娘,您別擔心,奴婢這就去請太醫,一定會保住小皇子的!”她起身想往外跑,卻發現殿門被鎖死了,無論她怎麼拍打,都沒有人回應。
沈清辭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小腹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她能感覺到,腹中的小生命正在一點點離她而去。她伸出手,仿佛想抓住什麼,嘴裏喃喃着:“蕭景淵……我恨你……我好恨你……”
不知過了多久,沈清辭終於失去了意識。在她昏迷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母親溫柔的笑容,聽到母親說:“晚晚,別再委屈自己了……”
等沈清辭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她躺在冰冷的床上,渾身無力。挽月紅着眼眶坐在床邊,看到她醒來,連忙湊過來:“娘娘,您醒了!太好了,您終於醒了!”
沈清辭動了動嘴唇,聲音沙啞:“孩子……我的孩子呢?”
挽月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哽咽着說:“娘娘……小皇子……小皇子沒保住……”
“沒保住……”沈清辭重復着這三個字,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緩緩抬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那裏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熱和悸動。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希望,就這樣沒了。
就在這時,殿門被推開,李嫣然走了進來。她穿着一身華麗的宮裝,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手裏拿着一碗湯藥:“姐姐,你醒了?這是陛下讓我給你送來的補藥,你快喝了吧,好好養身體。”
沈清辭看着她,眼神裏沒有了往日的平靜,只剩下刻骨的恨意:“是你,是你對不對?流言是你傳的,玉佩是你放的,我的孩子,也是你害死的!”
李嫣然臉上的笑容不變,走到床邊,俯下身,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姐姐,你真聰明。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陛下那麼信任我,就算你告訴他真相,他也不會信你的。你和你的孩子,都只是我和陛下之間的絆腳石罷了。現在絆腳石沒了,我很快就能坐上皇後的位置了。”
“你這個毒婦!”沈清辭猛地坐起身,想撲過去打李嫣然,卻因爲身體虛弱,又倒回床上。
李嫣然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笑着說:“姐姐,你還是好好養身體吧。別再想着跟我鬥了,你鬥不過我的。”說完,她轉身就走,留下沈清辭在殿中絕望地哭泣。
沈清辭的身體越來越差,禁足在坤寧宮,沒有太醫診治,沒有足夠的補品。她每天都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天空,眼神空洞。挽月看着她日漸消瘦的樣子,心疼不已,卻又無能爲力。
這天,鎮國公沈毅入宮求見,卻被蕭景淵拒之門外。沈毅知道女兒在宮中受苦,卻無法進去探望,只能在宮門外徘徊,心急如焚。
而蕭景淵,在沈清辭失去孩子後,心裏也並非毫無波瀾。他偶爾會想起沈清辭懷孕時溫柔的樣子,想起她爲了賑災變賣私產的堅定,心裏會泛起一絲愧疚。可每次看到李嫣然溫柔的笑容,想起沈家的兵權,他又會把那份愧疚壓下去。
直到一個月後,江南巡撫送來密奏,說在賑災的銀子中,發現了一些標記,這些標記與李嫣然母家的商號有關。蕭景淵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錯怪了沈清辭。他連忙派人去調查,結果發現,當初江南水災,李嫣然母家趁機囤積糧食,抬高糧價,還私吞了一部分賑災銀子。而那些流言和玉佩,也都是李嫣然一手策劃的。
蕭景淵得知真相後,如遭雷擊。他想起沈清辭失去孩子時絕望的眼神,想起她躺在地上流血的樣子,心裏充滿了悔恨。他瘋了一樣沖向坤寧宮,想向沈清辭道歉,想彌補她。
可當他推開坤寧宮的殿門時,看到的卻是一片死寂。沈清辭躺在冰冷的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已經沒有了呼吸。她的手裏,緊緊攥着一塊小小的平安鎖,那是她早就爲孩子準備好的。
挽月跪在床邊,哭得撕心裂肺:“陛下,您終於來了!娘娘她……她等您等了好久,她一直想跟您說,她是清白的,孩子也是您的……可您一直沒來……”
蕭景淵走到床邊,顫抖着伸出手,想撫摸沈清辭的臉頰,卻又不敢觸碰。他看着沈清辭毫無生氣的臉,想起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想起她的溫柔、她的堅定、她的絕望,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晚晚……對不起……是朕錯了……”他哽咽着說,聲音沙啞,“朕不該懷疑你,不該不信你……你回來好不好?朕把皇後之位還給你,朕給你想要的一切……你回來啊……”
可無論他怎麼呼喚,沈清辭都再也不會醒來了。
李嫣然得知蕭景淵知道了真相,嚇得魂飛魄散,想逃出宮去,卻被蕭景淵派人抓了回來。蕭景淵看着她,眼神裏滿是殺意:“李嫣然,你害死晚晚,害死朕的孩子,私吞賑災銀子,你可知罪?”
李嫣然跪在地上,不停求饒:“陛下,臣妾知道錯了!求您饒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
“饒了你?”蕭景淵冷笑一聲,“晚晚和孩子的命,你拿什麼來還?來人,將李嫣然打入冷宮,終身監禁!其母家所有產業,全部抄沒,充入國庫!”
處理完李嫣然,蕭景淵回到坤寧宮,守在沈清辭的屍體旁,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看着沈清辭的臉,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他想起她曾經說過,喜歡宮外的梅樹,等冬天來了,想和他一起去賞梅。他就命人在坤寧宮種滿了梅樹,可再也沒有人能陪他一起賞梅了。
半個月後,蕭景淵下旨,追封沈清辭爲“孝純皇後”,以皇後之禮厚葬。他還下旨,鎮國公沈毅可自由出入宮廷,無需通報。可這一切,都換不回沈清辭的生命,也換不回他們之間的曾經。
從此,蕭景淵再也沒有立過皇後。他常常獨自一人坐在坤寧宮的梅樹下,看着梅花飄落,想起那個穿着淡粉色宮裝、溫柔愛笑的女子。他終於明白,自己失去的不僅僅是一位皇後,一個孩子,更是那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子,和一份再也回不來的深情。
宮牆依舊,白雪覆蓋了所有的痕跡。可那份深入骨髓的悔恨,卻永遠留在了蕭景淵的心裏,伴隨着他,直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