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清淺失憶那年，唐煦深遵照蘇母的意思，低下頭騙她：“清淺，我是你對象。”
頭上纏着紗布的女人目光茫然，卻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握，就是整整十年。
他爲她洗衣做飯、她爲他生兒育女。
直到她記憶恢復，看他的眼神冷得刺骨：“騙子。”
從此，他的世界只剩下無休無止的冷暴力。
他說話，她從不回應，仿佛他是空氣。
他生病高燒，她視而不見，連杯熱水都不會遞。
他出車禍腿骨骨折，她連病房的門都未曾踏入一步。
最痛的是那一日，兩個孩子突發急症，臉色青紫，呼吸微弱，危在旦夕。
他瘋了一樣跑去郵局，顫抖着手給她部隊發電報，求她回來，她卻只回了一行字：
「這兩個孩子本就不該存在。如果不是你騙我，我本該和沉舟有自己的孩子。」
最終，他抱着兒女冰冷的身體，吞藥自盡。
再睜眼，他重生到了1980年，她剛失憶的那一天。
她頭上纏着紗布，目光朦朧地望着他，啞聲問：“你是誰？”
一旁的蘇母不斷向他使着眼色。
這一次，他迎上她的視線，聲音清晰而堅定：
“我是你哥哥。”
……
這句話一出來，整個病房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蘇母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立刻把唐煦深拉出了病房，關上門，壓低了聲音又急又氣：“你怎麼回事？！我不是都已經跟你交代好了嗎？我看不上顧沉舟那個小白臉！要不是他作，總鬧着跟清淺分手，我女兒又怎麼會因爲急着開車去哄他出車禍？！你聽話，現在趕緊進去，就說剛才說錯了，說你是她對象！到時候伯母給你們風風光光舉行婚禮！你不是也從小喜歡清淺嗎？這是多好的機會啊！”
蘇母說着，不由分說又要將唐煦深往病房裏推，然後猛地關上了門。
病房裏瞬間只剩下他和蘇清淺兩個人。
蘇清淺坐在床上，頭上還包着紗布，臉色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得驚人：“你說你是我哥哥？你姓唐，我姓蘇，我們兩個連姓都不一樣，你確定是我哥哥？”
唐煦深的心猛地一沉，如實道：“其實，我不是你的親哥哥。我是和你一起長大的竹馬。我們從小一個院裏長大，兩家父親是戰友，來往很近。後來我父親出任務犧牲，我成了孤兒，是伯母心善，接我到了蘇家照料。你一直……把我當親哥哥看待。”
這次，他沒有撒謊。
她的確把他當哥哥。
而她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是文工團那個陽光開朗、才華橫溢的顧沉舟。
他親眼見過她是如何追求顧沉舟追得半條命都快沒了的。
一點小事，顧沉舟一生氣就冷暴力，說分手就分手，她就能放下所有的驕傲和原則，想盡辦法去哄。
這次車禍，也是因爲顧沉舟看中了市裏華僑商店新到的一只手表，鬧着非要立刻得到不可，不然就徹底分手。
她爲了哄他，才冒着大雨開吉普車出去，結果出了意外。
上輩子，蘇母厭惡顧沉舟的做派，又看出他愛慕蘇清淺的心思，一心想讓他這個知根知底的做女婿，才逼着他冒充她的對象。
他也確實覺得顧沉舟太過消耗蘇清淺，私心裏那點卑微的愛慕也蠢蠢欲動，便點了頭。
可最終，換來的卻是她恢復記憶後滔天的恨意和長達十年的冷暴力凌遲，以及孩子們冰冷的屍體。
所以這輩子，他決定放過她，也放過自己，讓一切都回到本該有的軌道。
蘇清淺聽着他的話，眼神深處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瞬。
她盯着他，語氣聽不出情緒：“既然如此，那你應該知道，我是爲什麼出的車禍？”
“知道。”唐煦深點頭，語氣平靜無波，“你有一個對象，叫顧沉舟，是文工團的台柱子。他跟你鬧分手，要你買市裏華僑商店新到的手表才肯原諒你。你爲了哄他，下雨天開車出去，才發生了意外。”
他頓了頓，指了指病房床頭櫃：“你買給他的手表就在那裏，包裝都沒拆。你現在去哄他，應該還來得及。”
蘇清淺卻沒有動，她只是看了唐煦深許久，久到空氣都幾乎凝固。
好半會，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石破天驚：“唐煦深，這一次，你和上輩子的說辭完全不一樣。你也重生了，對嗎？”
轟——！
唐煦深渾身劇震，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看向蘇清淺！
她……她竟然也帶着上輩子的記憶重生了？！
難怪……難怪他覺得這一世的她，眼神如此不同，帶着洞悉一切的冷漠和審視！
原來方才都是在試探他！如果他再像上輩子那樣撒謊，她會毫不留情地當場戳穿！
看着唐煦深瞬間蒼白的臉色和無法掩飾的震驚，蘇清淺得到了答案。
她眼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快得讓人抓不住，隨即又恢復了那種冰冷的淡漠。
“如果上輩子你也這樣如實講，我們最後……也不會變成那樣。”她聲音裏聽不出絲毫波瀾，只有陳述事實的冷靜，“我對沉舟的愛，永遠都不會變。我只把你當哥哥。上輩子的事情……你就忘了吧。這輩子，就讓一切都回到正軌。”
說完，她不再看唐煦深一眼，轉身拿起床頭那條包裝精致的手表，邁着大長腿沖出了病房，甚至沒來得及和愣在門口的蘇母說一句話。
“清淺！清淺！你去哪兒？！你的傷還沒好！”蘇母反應過來，急忙追出去喊，卻只看到女兒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
蘇母又急又氣地沖回病房，抓住唐煦深的胳膊：“煦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有沒有跟她說你是她對象的事情？她怎麼就跑了？！”
唐煦深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伯母，不用說了。清淺她……已經恢復記憶了。”
“恢復記憶了？這麼快？”蘇母詫異極了，“所以她這是……又去找那個顧沉舟了？造孽啊！我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就是這感情上……真是被那個小白臉迷了心竅了！我不喜歡那個顧沉舟！我就只想讓你做我的女婿！”
蘇母說着，又要拉唐煦深，“不行！走！我們追上去！無論如何，你可是我認定的女婿！”
唐煦深卻輕輕卻堅定地掙脫了蘇母的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看着蘇母，一字一句道：“伯母，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不想娶清淺了。”
蘇母愣住：“不想娶了？那你……”
“我想……”唐煦深頓了頓，聲音清晰而堅定，“我想娶清淺的姐姐，蘇清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