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沈詩雨抱着一束鮮豔的百合花闖了進來。
“姐姐,聽說你受傷很嚴重,我特意挑了你以前最喜歡的百合,希望你早點好起來。”沈詩雨得意的看向沈妙倩。
“沒想到當時情況這麼緊急,青裴先救了我,姐姐你不會生氣吧?”
她對百合的過敏反應從小就烈,輕則噴嚏不止,重則呼吸困難。
沈詩雨不可能不知道,她將花束直直遞到她面前。
花香刺得沈妙倩喉嚨發緊,她猛地偏頭躲開,手臂下意識一揚。
“譁啦!”
那束百合摔在地上,潔白的花瓣散落一地,沾了灰塵。
“姐姐……我只是想給你送束花,你怎麼能這樣辜負我的心意……”沈詩雨的聲音瞬間拔高,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她委屈地看向身後的顧青裴。
“青裴……都怪我,如果你不是爲了救我,姐姐就不會住院……”
顧青裴皺緊眉頭,目光落在地上的花束,又轉向沈妙倩,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撿起來。”
沈妙倩的心像被冰錐狠狠扎了一下,她緩緩抬起纏滿紗布的雙手,那雙手腫得幾乎認不出原形,紗布邊緣還隱約透着血跡。
她舉到顧青裴面前,聲音輕得像飄在風裏:“我撿不了,顧青裴,你看清楚。”
顧青裴的目光落在那雙手上,瞳孔微縮,臉上的不耐瞬間凝固。
他想起工地坍塌時她從高空墜落的樣子,想起醫生說“神經不可逆損傷”的結論,心底莫名竄起一絲復雜的情緒,心髒像被什麼東西硌着,不太舒服。
“青裴,”沈詩雨及時打斷他的恍惚,走到他身邊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聲音放得更柔,“可能姐姐不喜歡我吧,沒關系的,只要姐姐開心就好,你別怪姐姐。”
“沈妙倩,”顧青裴冷淡的看向她:“詩雨是你妹妹,我不希望以後看見你再欺負她。”
“姐姐,青裴也是擔心我,希望你不要往心裏去”沈詩雨轉頭可憐兮兮對沈妙倩道:“爺爺剛才打電話說,三天後的家宴想和姐姐聊聊雲境大廈落成儀式的細節。那是姐姐的第一個地標設計,妹妹知道你肯定很在意的,姐姐你可一定要快點好。”
雲境大廈。
這五個字像重錘砸在沈妙倩心上。
那是她熬了無數個通宵,改了幾十版圖紙才敲定的設計,是她作爲建築設計師最驕傲的作品,承載了她所有的職業理想。
她跟沈家的關系早就降到冰點,母親被害後,這個家對她而言只剩冰冷的算計利用。
可落成儀式是她的心血,她不能讓自己的設計在最後一步留下遺憾,更不能駁了爺爺的面子。
自母親走後,只有爺爺是沈家唯一還對她有幾分善意的人。
沈妙倩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指尖幾乎要嵌進布料裏,她啞聲開口:“我會去。”
望着二人相攜離去的背影,心髒抽痛的呼吸不上來。
三天後的傍晚沈家別墅,燈火通明。
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卻沒人有心思動筷。
衆人圍繞着雲境大廈的落成儀式聊得熱鬧,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卻無一人搭理她。
她只能坐在角落,像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而她的丈夫卻陪在自己的好妹妹的身邊,全然不顧自己這個妻子。
“對了姐姐,”沈詩雨突然開口,手裏拿着一個深棕色的筆記本,笑着看向她,“我幫姐姐整理項目舊物的時候發現了這個,你看看是不是你的設計本?裏面好像還有不少草稿呢。”
她說着,手微微一鬆,筆記本“啪嗒”一聲掉在顧青裴腳邊。
顧青裴彎腰撿起,看見攤開的筆記本裏的內容,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沉了下來。
本子裏根本沒有什麼設計草稿,每一頁都寫滿了惡毒的咒罵,全是針對沈詩雨和她母親蘇蘭的字眼,字跡潦草又猙獰,看得人頭皮發麻。
“沈妙倩!”顧青裴猛地抬頭,眼底的怒火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之前在醫院裏那點復雜的情緒,此刻全被這滿頁的惡意沖得一幹二淨,“你私底下就是這麼想她們的?詩雨天天在我面前說你這個姐姐多麼的好,你卻這麼對她?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顧青裴憤怒的將筆記本扔在地上,紙張四散開,不明所以的沈家親戚撿起來相互傳閱着,衆人義憤填膺的看向沈妙倩。
“天呐,她怎麼這麼容不下林蘭和詩雨?林蘭這些年對她的照顧我都看在眼裏啊。”
“平時看着挺安靜的,沒想到心思這麼歹毒,知人知面不知心……”
“難怪林蘭總說委屈,原來一直被繼女這麼記恨着,能不委屈嗎?照顧了這麼些年,真是一個白眼狼。”
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沈妙倩耳朵裏,臉上火辣辣的疼。
她猛地站起身,搶過那個筆記本,指尖顫抖地翻着。
那些字她從未寫過,可筆畫間的輪廓,竟真的和她的字跡有幾分相似!可她從未寫過這些。
“不是我寫的!”沈妙倩着急的看向顧青裴,眼底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青裴,你相信我,這是假的,我們認識這麼久,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我從未寫過這些,這都是假的!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假的?”顧青裴冷笑一聲,目光冰冷的注視着她,“這難道不是你的字跡嗎?是我看錯了嗎?陷害?你說誰要陷害你?”
“我……我……”沈妙倩張了張口,不知從何解釋。
“媽……”沈詩雨再也忍不住,抹着眼淚撲進林蘭懷裏,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知道姐姐不喜歡我,可我沒想到她這麼恨我們……我是不是不該待在這個家裏,是不是我走了,姐姐就不會這麼難過了……都怪我,爲了讓姐姐開心,我願意離開……”
林蘭摟着女兒,眼圈瞬間紅了,她哽咽着看向衆人,聲音裏滿是委屈:
“各位也知道,我嫁進沈家這麼多年,一直把妙倩當親生女兒待,她們兩姐妹有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我從未偏頗,可她從小就不服管教,總愛說謊,我從未想到她這麼恨我們母女,現在還這麼污蔑我們母女……我這日子過得,真是太難了……”
“夠了!”
一聲重重的拍桌聲響起,爺爺臉色鐵青地看着沈妙倩,手指着她,氣得聲音都在發抖:“倩倩,你太讓我失望了!還不快給你繼母跪下磕頭認錯!”
“爺爺連你也不信我嗎?”
沈妙倩的雙肩繃得筆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保持着最後一絲清醒。
她看着滿屋子指責的目光,看着林蘭母女得意的嘴臉,聲音發顫卻異常堅定:“我沒做錯,我不跪。”
“反了你了!”爺爺氣的連聲咳嗽,“你這個逆女……”
自母親過世後,這個家再也沒有人相信她。
丈夫不信她?爺爺不信她?
沈詩雨說什麼就是什麼,沈詩雨永遠善良軟弱可欺,沈妙倩永遠善嫉、惡毒。
兩個傭人看見林蘭眼色,會意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沈妙倩的胳膊,強行按着她的膝蓋往下壓。
“噗通!”
她重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膝蓋傳來一陣劇痛,可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沈妙倩看向林蘭母女得意的笑臉,指甲狠狠的陷進掌心。
沈妙倩死死盯着她們,眼底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她咬緊牙關,不願意開口道歉。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站在幾步外的顧青裴,那個她曾深愛過、曾以爲能依靠的男人。她多希望他能站出來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質疑。
可顧青裴卻偏過頭,避開了她的目光,轉而伸手攬住沈詩雨的肩膀,輕聲安慰着:“別難過了,有我在。”
那一瞬間,沈妙倩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胸腔裏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是肺癌晚期的症狀在復發,可這點痛,跟心裏的疼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她一直挺直的脊背,終於緩緩彎了下去,像被折斷的枯枝。
她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朵裏:
“對不起,媽,對不起,詩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