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來人!”顧青裴揚了揚下巴示意傭人上前,“將夫人送去客房,她身體不適,不適合再參加家宴。”
“不,大廈落成儀式還沒有確定,我不想……”
“你們還不快點,將夫人帶走。”
“是,少爺。”下人不敢再耽擱,強硬的將沈妙倩關在客房。
沈妙倩被傭人扶着進門時,膝蓋處的淤青還在隱隱作痛,提醒她剛剛發生的事情。
肺癌的灼燒感又來了,她盡力將自己蜷縮在床腳,沒有止痛藥,只能獨自忍受胸腔裏的鈍痛,喉嚨止不住的咳嗽。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在疲憊中昏昏睡去。
“你聽說了嗎,昨天少爺在沈小姐的房間一晚上沒出來。”
“什麼?沈小姐不是夫人的妹妹嗎?夫人還在這,兩人就……”
“那誰說的準,老爺不還下令讓我們不許告訴夫人。”
“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就夫人不知道,夫人真可憐,被蒙在鼓裏。”
沈妙倩死死的掐住掌心,內心一片麻木。
原來沈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像個傻子,被蒙在鼓裏。
次日午後,沈詩雨強撐着起身。
她想去書房找結婚前沒來得及帶走的設計手稿——那是她最後的念想,是母親還在時,她和母親共同設計的作品。
剛走到走廊拐角,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她抬眼,就看見顧青裴與沈詩雨手挽着手走來,兩人姿態親昵,像極了真正的夫妻。
沈詩雨穿着顧青裴給她買的新裙子,臉上帶着得意的笑,看向她時,眼神裏滿是炫耀。
“姐姐,身體好點了嗎?”沈詩雨率先開口,語氣裏的虛僞幾乎要溢出來,完全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沈妙倩沒應聲,繞過他們,徑直往書房走。
“姐姐等等!”沈詩雨拉着顧青裴的手,快步追上,湊到沈詩雨身邊,“昨天的事別往心裏去,我知道姐姐不是故意的,我已經原諒你了。”
那只手剛碰到沈妙倩的衣袖,就被她猛地甩開。
“砰——”
“啊!”
沈詩雨像是沒站穩,踉蹌着往後退,後背狠狠撞在旁邊放花瓶的架子上。
架子劇烈晃動,上面那只青瓷花瓶直直墜下,
“譁啦!”碎片四濺。
花瓶砸中了沈詩雨的肩膀,她痛呼出聲,順勢往顧青裴懷裏倒去。
而飛濺的瓷片,有一塊狠狠劃在沈妙倩的小腿上,鮮血瞬間滲出來,順着褲腿往下流。
腿上傳來尖銳的疼痛,沈妙倩踉蹌了一下,伸手撐住牆壁才勉強站穩。
可顧青裴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落在她身上。
他第一時間扶住沈詩雨搖搖欲墜的身體,語氣裏滿是焦急:“詩雨,怎麼樣?有沒有事?”
“青裴……我沒事,”沈詩雨縮在他懷裏,眼眶通紅,怯怯地看向沈妙倩,聲音帶着哭腔,“是我自己沒站穩,不怪姐姐……”
“姐姐只要你能原諒我,我受點傷也沒關系的。”
“你不用替她找借口了,”顧青裴抬頭,冷冷地看向沈詩雨,眼底的寒意像冰錐,“沈妙倩,你究竟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顧青裴,我……”
“夠了!如果你再欺負詩雨,你那些設計稿我會讓你再也見不到,你也不要再做設計了。”顧青裴直接開口打斷,揚手叫來傭人,語氣冷硬道:“把她“請”進客房,不準給她處理傷口。”
沈妙倩怔怔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淒涼的笑。
設計稿?她的手早在工地坍塌那天就廢了,神經不可逆損傷,連筆都握不住,又怎麼可能再碰設計稿?
這個他曾經許諾要守護一生的人,如今連她最基本的處境都懶得了解。
原來,她的命,還抵不過沈詩雨的三言兩語。
徹骨的寒意從心髒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
傭人上前,想扶她卻又不敢用力。
沈妙倩麻木地看着顧青裴打橫抱起沈詩雨離去的背影,及時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再次看見還是心如刀絞。
沈妙倩被眼前的一幕定在原地,小腿上的傷口血流如注,卻比不上心中的萬分之一痛。
胸腔裏的鈍痛突然加劇,她忍不住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口腥甜涌上喉嚨,“噗!”她偏過頭,咳出來的血沫在地上的碎瓷片上,鮮紅的顏色與潔白的瓷片形成刺眼的對比。
“夫人!”旁邊的傭人驚呼出聲,想去叫醫生。
“別……”沈妙倩拉住她的手,聲音微弱得像飄在風裏,“別往外說……”
她的病也不會在沈家掀起什麼水花,更不想讓顧青裴知道。
在傭人的攙扶下,沈妙倩艱難地走回客房。
夜深時,小腿的傷口因爲沒有處理,開始發炎,火燒似的疼。
她渾身發冷,身體卻一陣陣發熱,像是被扔進了冰火兩重天。咳嗽聲再次襲來,一次比一次劇烈,震得她五髒六腑都在疼。
意識漸漸模糊,她仿佛看到母親朝她走來,溫柔地叫她“倩倩”。
“媽媽?是媽媽嗎?倩倩好疼,您接倩倩走吧……”
她想伸手抓住母親,可眼前的人影卻越來越淡。
最後,她重重地倒在枕頭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房間裏,只剩下未幹的血跡,和空氣中彌漫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