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樓下所有或震驚或嫉恨的視線，也將林染獨自關進了這個狹小而奢華，仿佛連空氣都帶着陸淮舟專屬凜冽氣息的空間裏。金屬廂壁光可鑑人，映出她平靜無波的臉，只有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那支普通籤字筆的動作，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審慎。
頂層到了。
電梯門無聲滑開，視野豁然開朗。不同於樓下辦公區的繁忙喧囂，這裏安靜得近乎死寂，鋪陳着厚重的深色地毯，吸走了所有雜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際線，仿佛將整個商業帝國踩在腳下。空氣中彌漫着冷冽的雪鬆調香薰，和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一名身着標準黑色西裝、表情一絲不苟的特助早已等候在電梯外，他微微躬身，聲音平板無波：“林助理，請隨我來。”
他引着林染穿過空曠的接待區，走向最深處那扇厚重的、象征着集團最高權力的雙開雕花木門。特助在門前停下，沒有通報，只是側身讓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陸總吩咐，您來了直接進去。”
林染目光在那扇門上停留一瞬，唇角極淺地勾了一下。直接進去？是彰顯他對她無所顧忌，還是迫不及待要開始他的“研究”了？
她推開了門。
總裁辦公室大得驚人，風格極致簡約，卻也極致冰冷。陸淮舟就坐在那張寬大的黑檀木辦公桌後，身後是整面牆的落地窗，逆着光，將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道冷硬的剪影。他沒有在處理文件，只是靠在椅背上，單手支頤，另一只手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光滑的桌面，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正毫不避諱地、帶着某種審視與探究，直直落在她身上。
門在她身後合攏。
“坐。”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着慣有的命令口吻，在這過分安靜的空間裏激起回響。
林染沒有去看旁邊那組一看就價格不菲的真皮沙發，反而徑直走到他辦公桌正前方的那張客椅上，姿態從容地坐下，將手中那支普通的籤字筆輕輕放在光潔的桌面上，與他那些限量版的金筆、鋼筆形成了鮮明而突兀的對比。
“陸總費盡心機把我調上來，應該不只是爲了讓我換個地方發呆吧？”她抬起眼，迎上他審視的目光，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陸淮舟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下，身體微微前傾，壓迫感隨之而來。“林染，”他念她的名字，語速緩慢，像是在品味，“你的能力，很有趣。”
他沒用“詭異”、“可怕”之類的詞，而是用了“有趣”。一個更偏向於研究、掌控，甚至帶着點玩味的詞匯。
林染心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能讓陸總覺得有趣，是我的榮幸？”
“不必諷刺。”陸淮舟直視着她的眼睛，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剝開一切僞裝，直視她靈魂最深處的秘密，“我需要知道它的觸發機制，作用範圍，持續時間，以及……上限。”
他果然開始了。用最理性的方式，來剖析她這最不理性的存在。
“如果我說，我自己也不完全清楚呢？”林染微微偏頭，露出一抹近似無辜的神情，“它就像……本能。陸總研究過本能嗎？”
“本能也需要誘因。”陸淮舟並不被她帶偏，目光沉靜如水，“上一次，是在陳總監強制要求加班時。這次，是在我試圖進入被你自己劃定的‘規則’區域時。”他頓了頓，拋出結論，“它在保護你，或者說，在強制執行某種你認爲‘合理’的規則。”
林染睫毛微顫。他比她想象中得更敏銳，分析得更接近核心。
“所以，”她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桌面上那支孤零零的籤字筆，“陸總把我調到身邊，是想親自充當這個‘誘因’，近距離觀察，甚至……嚐試觸發它？”
“你可以這麼理解。”陸淮舟並未否認，他靠回椅背，姿態恢復了之前的鬆弛，但眼神卻愈發深邃，“這裏有集團最核心的機密，有最高效的工作流程，也有我。”他唇角似乎彎了一下，極淺，卻帶着致命的蠱惑與危險，“這裏，會是絕佳的‘研究場’。”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林染清晰地感覺到，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這不是比喻，而是某種無形的、龐大的規則力量，正以他爲圓心，悄然彌漫開來。那是他掌控的帝國自帶的法則，冰冷，堅固，不容置疑。
將她置於此地，確實是一個精心打造的牢籠。
但，誰規定牢籠裏的獵物，不能反客爲主？
林染忽然笑了，不是冰冷的，也不是含怒的，而是一種帶着點漫不經心，甚至稱得上慵懶的笑意。她放鬆身體，向後靠進椅背，目光輕飄飄地掃過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掃過他身後那象征着他無上權勢的落地窗風景。
“聽起來很有趣。”她學着他剛才的用詞，語氣輕快，“那麼，研究開始了，陸總。”
下一秒，她沒有任何預兆地，在心中默念——
【強制帶薪摸魚·領域展開。】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沒有光芒萬丈的特效。但某種無形無質，卻絕對不容抗拒的規則力量，如同水銀瀉地，瞬間覆蓋了整個總裁辦公室，精準地將坐在主位上的陸淮舟包裹了進去。
陸淮舟正準備拿起一份文件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溫和卻絕對強制的力量，將他所有關於工作的念頭、處理公務的意圖，甚至對眼前這個“研究對象”的探究欲，都輕輕地、但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
一種極度放鬆、甚至帶着點無聊怠惰的情緒，不受控制地從心底升起。他看着桌上堆積的文件，只覺得它們索然無味；他看着電腦屏幕上跳動的數據，只覺得它們面目可憎。他甚至覺得，窗外那平日裏讓他志得意滿的江山景色，此刻也變得……有點無聊。
他想喝杯咖啡，不是提神的那種，而是純粹享受閒暇時光的那種。他想……發呆。
這種陌生的、完全脫離他掌控的情緒和欲望，讓他一貫冷靜無波的眼底，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名爲“錯愕”的裂痕。他猛地抬頭，看向對面那個罪魁禍首。
林染依舊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甚至不知從哪裏摸出了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隨意地滑動着，似乎在瀏覽什麼無關緊要的資訊。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甚至抬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極其無害，甚至帶着點“你怎麼不繼續工作了？”的疑惑表情。
“你……”陸淮舟試圖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帶上了一點連他自己都陌生的滯澀。他想命令她停止，想調動自己引以爲傲的意志力去對抗這股詭異的力量，但那股“摸魚”的規則如同最柔軟的藤蔓，纏繞着他的思維，讓他連生出“反抗”這個念頭，都覺得……有點費勁。
林染看着他眼底那冰封般的冷靜終於碎裂，露出一絲近乎茫然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神情，心頭那股因被強行調任而積壓的鬱氣，終於散了些許。
她收起手機，站起身，走到他那張巨大的辦公桌旁，目光落在他那杯早已冷掉的、象征着他高效與冷酷的黑咖啡上。
“陸總，”她拿起那只精致的骨瓷杯，走向旁邊的茶水間，聲音輕軟，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咖啡涼了傷胃。不如……我給您換杯奶茶？三分糖，去冰，加椰果和芋圓。”
她說着，甚至回頭看他，眼神清澈，語氣誠摯地補充了一句：
“摸魚的時候，喝點甜的，心情會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