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光會找到你》掀起的治愈風暴在網絡上持續發酵,後台那些真摯的留言像一顆顆小小的火種,在夏川音鳴冰封的心湖上投下微弱卻持續的光斑。它們無法立刻驅散社恐的濃霧,卻讓她心底某個角落,悄然鬆動了一點點。

“允許自己停息 不必急着證明……”

這句她親手寫下的歌詞,在某個清晨反復回蕩在腦海中。她看着鏡子裏依舊裹着黑色衛衣、戴着白眼鏡的自己,又看了看窗外難得明媚的陽光。一種微弱卻陌生的沖動,像初生的藤蔓,試探着攀爬——也許……可以再試一次?只是出去走走,就在附近,人少的時候。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近乎悲壯的決心。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檢查了自己的“盔甲”:帽子、白眼鏡、口罩(這次選了個淺灰色的,試圖看起來不那麼陰沉?),然後像第一次執行秘密任務一樣,輕輕推開了家門。

午後的米花町公園,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細碎的金斑,空氣裏彌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氣息。人果然不多,只有幾個老人坐在長椅上曬太陽,遠處沙坑邊有幾個更小的孩子在玩耍。夏川音鳴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點點。她找了個最邊緣、被樹蔭半遮着的長椅坐下,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裏,身體微微蜷縮,努力降低存在感。

她不敢看人,只是低着頭,看着腳邊爬過的螞蟻,或者偶爾抬頭,目光快速掃過樹梢跳躍的小鳥。僅僅是坐在這裏,感受着陽光的溫度和風的流動,聽着遠處孩子們模糊的笑聲,對她來說,已經是一次巨大的冒險。一種奇異的、微小的滿足感,悄悄在心底滋生。“你就在這裏 完整而充足……” 她腦海裏閃過自己歌裏的句子。

就在這時,一陣活力四射的說話聲由遠及近。

“蘭!快點啦!我聽說公園新裝了秋千,超好玩的!”

“園子,你慢點,新一還在後面呢!”

“工藤那家夥,整天就知道看他的偵探小說,讓他自己慢慢走好了!”

夏川音鳴的身體瞬間僵住!是女孩子們的聲音!而且聽起來……年紀不大?她下意識地把頭埋得更低,帽檐幾乎要戳到胸口,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快走!快走!不要過來!她在心裏瘋狂祈禱。

然而事與願違。三個身影很快出現在她長椅附近的小路上。

一個留着利落短發的女孩跑在最前面,穿着時髦的連衣裙,活力滿滿,正是鈴木園子。她身後跟着一個氣質溫柔、扎着馬尾的女孩,頭發前額有一縷獨特的尖角劉海——毛利蘭。最後面,一個戴着眼鏡、一臉“真麻煩”表情的小男孩慢悠悠地跟着,正是年僅十歲、但眼神已經透着遠超同齡人敏銳的工藤新一。

“咦?這裏有個長椅!蘭,我們坐一下,等等那個推理狂!”園子說着,目光很自然地掃過長椅上的夏川音鳴。

夏川音鳴感覺那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哇哦,”園子大大咧咧地拉着蘭坐下,正好在夏川音鳴旁邊隔了一個人的位置。她絲毫沒有察覺旁邊人的緊張,反而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這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散發着“生人勿近”氣息的身影。“這位……小哥?一個人坐在這裏發呆啊?”園子的聲音帶着鈴木家大小姐特有的自來熟和直率。

夏川音鳴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一縮!口罩下的嘴唇緊緊抿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僵硬地、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她放在口袋裏的手已經緊張得攥成了拳頭,手心全是汗。

“園子!”小蘭輕輕拉了拉園子的衣袖,敏銳地察覺到旁邊人的極度不適。她歉意地對夏川音鳴的方向微微頷首,聲音溫柔得像春風:“抱歉,打擾您了。”

感受到小蘭釋放的善意,夏川音鳴緊繃的神經奇跡般地鬆了一絲絲。她依舊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但還是努力地、幅度更大地點了一下頭,表示“沒關系”。小孩子……好像沒那麼可怕? 這個念頭模糊地閃過。至少,小蘭的溫柔讓她沒有立刻逃跑的沖動。

工藤新一慢吞吞地走過來,推了推眼鏡,目光銳利地掃過夏川音鳴。他本能地覺得這個人很奇怪:大晴天裹得這麼嚴實,坐在公園角落,對園子的招呼反應過度緊張……可疑人物?他習慣性地開始分析。

“喂,你……”新一剛想開口詢問點什麼,就被小蘭輕輕捂住了嘴。

“新一!不可以沒禮貌!”小蘭低聲訓斥道,然後再次對夏川音鳴露出溫和的笑容,“請不要介意,他只是個小孩子。”

夏川音鳴又點了點頭,這次,她甚至嚐試着微微側過臉,用被白眼鏡遮擋的視線,快速瞥了一眼小蘭溫柔的笑臉。很溫暖……像她的聲音一樣。 這個認知讓她心裏的恐慌又消散了一點點。

園子托着下巴,完全沒在意新一的“推理欲”,她的注意力全在夏川音鳴身上。她歪着頭,上下打量着這個沉默的“少年”,眼神裏充滿了純粹的好奇和一種……莫名的好感?

“呐呐,小哥,雖然看不清臉啦,”園子笑嘻嘻地說,“但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你應該挺好看的?啊!不是那種很帥很耀眼的那種好看啦!”她趕緊擺手解釋,怕被誤會成花癡,“就是……嗯……一種感覺?氣質?哎呀,我也說不清!”園子苦惱地抓了抓頭發,她鈴木園子閱人無數(自認),但這種模糊的直覺還是第一次。

夏川音鳴被她這直白又奇怪的話弄得更加不知所措,身體又僵住了。好看?她?裹成這樣?這個女孩的腦回路……好奇怪!但奇怪的是,園子這種大大咧咧、毫無心機的態度,雖然讓她緊張,卻奇異地沒有像面對警察或陌生大人時那種滅頂的恐懼感。也許是因爲園子身上那種純粹的、不帶任何審視意味的熱情?

“園子!”小蘭再次無奈地拉了拉她,“你這樣會讓別人困擾的啦!”

“啊?有嗎?”園子無辜地眨眨眼,然後看向夏川音鳴,笑容依舊燦爛,“呐,小哥,交個朋友吧?我叫鈴木園子,她是毛利蘭,後面那個臭屁的小鬼是工藤新一!你叫什麼名字呀?”

交朋友?!

這三個字像炸彈一樣在夏川音鳴腦子裏炸開!剛剛才平復一點的心跳瞬間飆到極限!社交!主動社交!還是被要求社交!不行!絕對不行!

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椅子都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

“對……對不起!”一個悶悶的、帶着明顯顫抖和急促的聲音從口罩下傳出,細若蚊呐,幾乎被公園的風聲蓋過。她甚至不敢看三人的反應,低着頭,像只受驚的兔子,朝着公園出口的方向幾乎是落荒而逃!腳步又急又快,甚至有點踉蹌。

“啊!他跑掉了!”園子驚訝地看着那個倉惶逃離的黑色背影,有點失落,“我嚇到他了?”

“嗯……好像是的。”小蘭看着那個充滿抗拒和恐懼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好像……很害怕和人接觸?”

“哼,鬼鬼祟祟的,肯定有問題。”工藤新一抱着手臂,眼鏡片反射着光,偵探之魂在燃燒,“下次見到一定要好好問問!”

“新一!不可以這樣!”小蘭再次制止。

“不過……”園子看着夏川音鳴消失的方向,摸着下巴,臉上又露出那種迷之自信的笑容,“雖然跑掉了,但感覺是個有趣的人呢!而且我的直覺很少出錯的!他一定是個美人!下次再遇到,我一定要和他做朋友!”她握了握拳,仿佛定下了一個新的“挑戰”目標。

---

夏川音鳴一路狂奔回家,直到“砰”地一聲關上大門,背靠着門板劇烈喘息時,心髒還在瘋狂跳動。

她失敗了。又一次在社交面前潰不成軍。

但是……好像又有點不一樣?

她摘下眼鏡和口罩,臉上還帶着奔跑後的紅暈(雖然大部分是嚇的)。腦海裏浮現出鈴木園子那張燦爛又有點傻氣的笑臉,還有毛利蘭溫柔得像能包容一切的眼神。那個叫工藤新一的小鬼雖然眼神銳利得嚇人,但終究是個孩子。

她們……好像沒有惡意。尤其是那個叫園子的女孩,雖然吵了點,但她的“交朋友”……似乎只是純粹的、不帶目的的接近?

而且,她竟然……對她們說出了“對不起”三個字!雖然聲音小得可憐,還抖得不成樣子,但她說出來了!沒有完全沉默!

一種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成就感,混雜着巨大的羞恥和疲憊,涌上心頭。她走到窗邊,望着對面阿笠博士家安靜的庭院,夕陽將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鈴木……園子……毛利蘭……”她輕聲念着這兩個名字,粉藍色的眼眸裏,星河似乎比平時明亮了一絲絲。

雖然過程狼狽不堪,結局是落荒而逃,但這算不算是……一次微小的、笨拙的“嚐試”呢?而且,好像……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透頂?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裏除了殘留的悸動,似乎還多了一點點……難以言喻的暖意?像被陽光曬過的羽毛,輕輕拂過。

也許……下次散步,可以試着走遠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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