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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東宮設宴。
方瀟跪坐在最末席,素白的手指攥緊了裙擺。
滿座的公子貴女們投來不屑的目光,竊竊私語着:
“聽說七皇子出征前夜,她可是在人家房裏待了一整晚。”
“裝什麼清高?早就不幹淨了。”
“也是太子殿下仁厚,這種破鞋還留着。”
裴忌高坐主位,手中酒盞重重擱在案上。
議論聲戛然而止,但他看向方瀟的眼神卻比流言更冷。
那幅燒毀的畫像是他心底最珍視的記憶,他舍不得罰她,卻也不會輕易原諒她。
“殿下。”方清梨嬌聲開口。
“今日這般喜慶,不如讓姐姐獻藝助興吧。”
她晃了晃手中的庫房鑰匙。
“若是姐姐願意,先夫人的嫁妝,悉數歸還。”
方瀟猛地抬頭。裴忌攥緊桌角,最終,他緩緩點頭:“準。”
就當是對她一點小小的懲罰。
方瀟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緩緩起身時,不知是誰在她裙擺上動了手腳。
起身的刹那,她的外衣突然被扯掉,露出裏面素白的裏衣。
滿堂哄笑,裴忌側過眼眸,不去看她的狼狽。
方瀟面不改色。
她指尖輕撫過琴弦,恍惚間又回到那個雪夜。
她裹着庫房偷來的棉襖,身上落滿了沉甸甸的雪,指尖凍得發紅,卻仍在爲他彈奏。
第一個音響起,裴忌手中的酒盞傾斜,浸溼了衣袖。
方瀟閉了閉眼,她忽然希望裴忌能想起來:
想起那年牆外真正的彈琴人是誰,想起她曾在雪地裏跪了整整一夜只爲求太醫一副藥,想起他們之間所有的真心。
可就在這時,在她第二個音都還沒來得及落下的時候。
“殿下,不好了,柳嬤嬤她暴斃了!”
裴忌猛地起身。
柳嬤嬤是他的奶娘,更是冷宮那些年唯一護着他活下來的親人。
可如今,柳嬤嬤卻七竅流血死在房中,房中留着她親自寫下的血書。
字字句句,都在說凶手是方瀟。
血書矚目,方瀟如墜冰窟。
她昨日確實偷偷去見過柳嬤嬤,因爲老人家說自己腿疼得厲害。
可當她趕到時,柳嬤嬤已經睡下,她只留下一盒治傷的藥,便離開了。
“搜她住處。”裴忌的聲音冷極了,一寸寸割着她的心。
果不其然,侍衛從方瀟房裏搜出了毒藥。
裴忌一步步走向方瀟,眼中滿是痛楚:“爲什麼?”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眼眶裏滿是血絲:“畫燒了不夠,連看着我長大的奶娘你也不放過,你到底要毀掉多少我珍視的東西?”
方瀟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方清梨精心策劃地陷害她,甚至不惜搭上柳嬤嬤的性命,她又能說什麼呢?
“不是我。”方瀟手指蜷縮又鬆開,最終只擠出這三個字。
裴忌突然笑了:“畫不是你燒的,珠子不是你撒的,毒不是你下的......”
他猛地將毒藥砸在地上,碎片灑了一地,如同再也拼湊不起來的真心:
“那你告訴我,到底什麼是你幹的?”
方瀟看着這個她愛了半生的男人,忽然覺得陌生至極。她本來還想告訴他,當年彈琴的是她,不是方清梨;做這些事的是方清梨,不是她。
可此刻,這些還重要嗎?
“殿下覺得是,那便是。殿下覺得不是,便不是。”
她的解釋,又有什麼用呢?
裴忌被她的態度徹底激怒:“押下去,關進水牢。”
侍衛上前架住方瀟。
經過方清梨身邊時,她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笑道:“姐姐放心,那些嫁妝,妹妹會好好保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