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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蘇清辭待在未央宮養傷,再沒見過蕭珩。
只不過,身爲六宮之主,宮中全都由她打理,即便她不去刻意關注,也不可避免地得知兩人的消息。
他將只屬於皇後的螺子黛全都送到了月璃宮中。
他因爲月璃一句不願見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中,便開國庫耗費百萬銀兩,爲她在城外建了祈福祭台。
他甚至準許她上朝與他共坐龍椅,共同商議國家大事。
能下床走動這天,是蘇清辭的生辰,難得晴天。
幾天不露面的蕭珩破天荒地踏入未央宮,他依舊是那副尊貴的模樣,負手而立,眉眼間卻找不到當初的溫柔。
“過幾日是佛誕日,月璃要辦一場法會,你是皇後,這麼大的盛典你該做出表率,你去親手繡一面經幡。”
蘇清辭顫聲問道:“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蕭珩眉頭微蹙,經由一旁的太監提醒才恍然,語氣平淡:“生辰每年都可以過,你喜歡什麼自己去庫房挑就是了,現在準備月璃的法會最重要。”
她扯出一抹譏諷的笑。
她是被姐姐撿回家的孤女,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情到濃時蕭珩憐惜地親吻她額角,親口定下:“你的生辰便定在我們初遇那天吧,你的生辰便是我重獲新生的日子。”
“那天無論我在哪裏在做什麼,都會到你身邊陪着你,只有你最重要。”
可如今他卻說月璃更重要。
他可真是愛慘了那個西域聖女。
蘇清辭早已對他不抱任何希望,心中卻仍舊翻涌起一片酸澀:“你知道,我不擅長女紅,宮中有繡娘……”
蕭珩不耐煩開口,如同一片片鋒利刀刃,生生剮着心髒:“不會可以去學!你是女子,一國之母不安於後宮,不研習女紅女則,你還想插手前朝不成?”
她忽然覺得很疲累,蕭珩能坐穩江山不容易,他的多疑曾經是他的優點,可當他懷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只覺得無比諷刺。
最終,蕭珩是以蘇明姝僅存的兩件遺物相逼,才讓蘇清辭點了頭。
經幡制作頗爲苛刻,制作之人需要保持身心潔淨,禁食禁水。
所用絲線需要用心頭血浸泡,繡上去的那一刻,血必須是溫熱的,涼一分都不行。
寒冬臘月的繡房中,燭光昏暗,一連幾日滴水未進的蘇清辭舔了舔唇角,幹裂的唇角瞬間沁出鮮血,連帶着腹部絞痛涌上來,像是一把冰刀在胃裏肆意翻攪。
她疼得悶哼一聲,捏着繡花針的手指不住發抖。
屋中沒有炭盆,幾乎滴水成冰,每隔一刻鍾便要劃破胸口取溫熱的心頭血。
刀刃刺破皮肉的瞬間,尖銳的痛傳遍四肢百骸,溫熱的血涌出來,滴在碗中。
徹骨的寒意直往傷口鑽,半碗血接完,胸口處已結出一片血色冰碴,她眼前陣陣發黑。
一不留神,繡花針猛地扎進指腹中,血珠滲出來,滴在經幡上,她眼前一片模糊,早已分不清哪裏是線,哪裏是血。
指尖密密麻麻的傷口,碰一下就鑽心地疼,可她不能停下。
蘇清辭用力眨了眨眼,借着昏暗的燭光繼續繡着,她幹澀的眼睛如同滾進了石子般磨得生疼。
七天七夜時間,她任由飢餓、寒冷與劇痛折磨着身體,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終於在佛誕日那天繡完一整面巨大經幡時,她雙目一片血紅,雙手鮮血淋漓,渾身虛脫,整個人跪坐在冰涼的屋子裏,眸中沒有半分神采。
月璃將經幡檢查一番,滿意開口道:“皇後娘娘是真心誠意爲萬民祈福,月璃在此謝過皇後娘娘。”
蘇清辭面色慘白如紙,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可蕭珩卻絲毫未曾發現她的異樣,站在門口:“還愣在那裏做什麼?法會快開始了,你是皇後,隨朕登城門接受百姓朝拜。”
在蕭珩壓迫性的目光中,她沒有拒絕和反抗的機會。
三人共乘同一轎輦,她看着蕭珩對月璃無微不至的照顧。
爲她多備了一個軟墊,在轎輦搖晃時下意識護着她,眼裏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蘇清辭對此心中一片死寂,算算日子,很快她就可以離開了。
轎輦來到城門,百姓們跪成一片。
蕭珩與月璃攜手登上城門,蘇清辭面無表情跟在兩人身後。
城門上,阿姐鼓安靜立着,她死死咬着唇,沒讓自己哭出聲。
她聽着底下百姓對月璃的贊譽,心中無比諷刺。
她姐姐屍骨未寒,始作俑者卻被奉爲聖女,受萬民叩拜。
她偏頭不再看月璃這幅僞善的面孔,拖着殘破的身軀,麻木地跟在兩人身後。
從城門去往城外祭台時,蘇清辭滿身疲累地正要登上轎輦。
月璃攔在她面前,笑吟吟道:“皇後娘娘身份尊貴,爲表虔誠與敬意,還請步行到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