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距離中秋月圓只剩十日,魏如萊的"毒發"愈發頻繁,咳出的血染紅了錦帕。
她虛弱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顧辛澤心疼得像是在滴血。
宮中派來的太醫束手無策,倒是一個遊方方士在診脈後,言之鑿鑿:
"公主此毒已深入血脈,尋常藥石難醫。除非......以靈媒心頭血爲引,且需那靈媒心甘情願,以自身血脈起誓,詛咒其族群血脈斷絕,方可將全部靈性灌注於血中,藥效方能達至巔峰。"
此言一出,滿室皆靜。
雲阿箬怎麼可能起這麼惡毒的誓言?
顧辛澤的臉色沉了下來,“她不立誓也得立!萊兒的身體耽誤不得!她不是最在乎她那個弟弟嗎?她要是不發誓,我就讓她弟弟死後也名聲盡毀,不得安寧!”
因雲瑾一事,朝中御史的彈劾奏章如雪片般飛向御案。
雖被顧辛澤強行壓下,但“鎮北侯濫殺無辜”的流言已在上京城悄然傳開。
這日,顧辛澤踏入囚禁雲阿箬的柴房。
他將一份寫好的文書擲在她面前。
“把這文書籤字畫押。”他的聲音不帶絲毫溫度,“承認雲瑾所爲皆是你因嫉妒指使,他死有餘辜。”
“死有餘辜”?
這四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雲阿箬的耳膜。
她猛地抬起頭,原本死寂的眼底碎裂出驚濤駭浪,難以置信地看向眼前這個她曾傾盡一切愛過的男人。
他怎麼敢......他怎麼能用這個詞來形容那個笑容幹淨、將最後一口吃食留給她的少年?
顧辛澤像是察覺到她無聲卻激烈的抗拒,不耐地蹙眉,俯身,冰涼的指尖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只剩寒霜的眼眸。
“你要是不認,我明天就散播雲瑾做木雕是做的皮肉生意,他早就被那些人玩爛了......”
“顧辛澤!”
雲阿箬又驚又怒。
顧辛澤看見雲阿箬的表情,刻意放柔了聲音,撫摸上她的額頭:"阿箬,我知道你恨我。但雲瑾已經死了,你還要看着我被他連累,丟了官爵,淪爲階下囚嗎?"
他語氣帶着蠱惑般的痛心:"我們才是一體的。我若倒了,你又如何自處?只要你籤了它,一切風波自會平息。就當......再爲我犧牲這最後一次,好嗎?"
"籤了它,雲瑾也能早日超生。方士說了,橫死碎屍者,若無至親贖罪,只能永世墮入畜生道,不得超脫。你忍心看他來世淪爲豬狗,任人宰割嗎?"
雲阿箬渾身劇烈一顫。
這些日子,雲瑾夜夜入夢,血淋淋地質問她爲何不救。
那畫面早已將她逼至崩潰邊緣。
此刻顧辛澤的話,如同最鋒利的刀刃,精準地剜在她最痛之處。
她已經毀了,但是雲瑾死後也一定要幹幹淨淨,堂堂正正!
她看着顧辛澤那雙看似深情的眼睛,終於緩緩點頭,用顫抖的手指,在那份將她與弟弟釘在恥辱柱上的文書上,按下了鮮紅的手印。
三日後,法壇高築。
顧辛澤請來了幾位宗室耆老和朝中重臣,美其名曰"澄清真相,以正視聽"。
雲阿箬被強行換上素白單衣,如同獻祭的羔羊,被押至人前。
首先,便是宣讀那份"認罪書"。
她站在高台之上,下方是各色目光。
顧辛澤就站在她身側,拉着她的手用力。
"念。"
雲阿箬張開嘴唇,聲音低啞得如同砂石摩擦:"罪妾雲氏......因妒生恨......指使義弟雲瑾......冒犯公主......雲瑾所爲......皆罪妾之過......其死......屬罪有應得......"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啃噬她的心肺。
台下傳來隱約的議論聲。
“好狠的毒婦!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
顧辛澤對她此刻的痛苦恍若未覺,或者說,毫不在意。
他接着方士的指引,將她引至法壇中央。
"阿箬,爲了......讓雲瑾能解脫畜生道,往生爲人。你知道該怎麼做。"
他遞過三炷香,眼神帶着無聲的壓迫。
雲阿箬抬起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雲氏歷代先祖在雲端注視着她,那些面孔模糊而悲憫。
她又能感覺到,皮膚下那四十九道因果債痕開始灼熱、刺痛,尤其是心口那一道,仿佛已經預感到利劍的寒意。
她緩緩舉起顫抖的雙手,接過那三炷仿佛重若千鈞的香。
用盡全身力氣,她對着蒼天,對着血脈的源頭,嘶啞地、一字一句地立下誓言:
"以吾雲阿箬之名......"
第一個字出口,她手臂上的一道債痕驟然灼痛,如同烙鐵加身。
"願雲氏靈媒血脈......"
第二句,更多的債痕開始發燙,後背如同被烈火炙烤。
"自此而絕......"
心口劇痛傳來,她喉嚨涌上腥甜。
"永世......不復!"
最後四個字,她用盡了所有的生命力氣喊出。
"噗——"
一大口鮮血猛地從她口中噴出,染紅了素白的衣襟,也濺落在冰冷的法壇之上。
她手中的香跌落,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
視線陷入黑暗前,她仿佛看到顧辛澤臉上那瞬間閃過的、難以置信的震驚與......一絲慌亂?
顧辛澤看着雲阿箬嘔血昏迷,像一朵迅速凋零的白花,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呼吸。
"我是不是......做錯了?"
一個荒謬的念頭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竄入腦海。
但看着快步奔來的方士,和台下亟待救命的魏如萊,他將這絲動搖狠狠壓下。
爲了萊兒,這一起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