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去哪裏弄五百塊錢？
我把這個破破爛爛的家翻了個底朝天。
床底下，爛櫃子裏，牆角的磚縫裏……
我所有能找到的錢加起來，只有三塊七毛二。
張強的錢，都鎖在他床頭那個大木箱子裏，鑰匙他從不離身。
我試過偷，換來的是一頓更狠的毒打。
路被堵死了。
我坐在門檻上，看着院子裏玩泥巴的寧兒，心如刀割。
難道，這是我們母女倆的命嗎？
我不甘心。
一個名字，突然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
村東頭的王瘸子。
他是個五十多歲的鰥夫，腿是在山裏被野豬拱斷的。
他看我的眼神，總是黏膩膩的，像蛇一樣，讓我渾身不舒服。
他有好幾次，趁着四下無人，堵住我的路，暗示我，只要我肯“陪他”，他願意給我好處。
我每次都像躲瘟神一樣躲開。
可現在，這似乎成了我唯一的出路。
爲了寧兒。
爲了那五百塊錢。
爲了她能去城裏上學，穿上幹淨的裙子。
我的尊嚴算什麼？
我早就沒有尊嚴了。
那個深夜，我等張強睡熟後，悄悄溜出了家門。
月光冰冷，照着村裏泥濘的小路。
王瘸子家的狗叫了起來，他很快就開了門，看到是我，渾濁的眼睛裏立刻放出光來。
“我就知道，你總會想通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把我拽進了屋。
那是一個黑暗的、散發着濃重黴味和汗臭味的房間。
我一遍遍地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爲了寧兒，是值得的。
爲了寧兒，我什麼都可以做。
在無盡的黑暗和屈辱裏，我用我僅剩的、這具破敗不堪的身體，換來了那五百塊錢。
每一分錢，都帶着王瘸子肮髒的氣息。
回家的路上，月光還是那麼冷。
我回到家，天還沒亮。
我敲響了李三的房門。
我把那五百塊錢塞到他手裏，錢上還帶着我屈辱的體溫。
我看到他的眼神裏，閃過一絲貪婪。
但那絲貪婪很快就消失了，他又恢復了那副同情又可靠的樣子。
“嫂子，辛苦你了。”
他把錢揣進口袋，聲音壓得更低了。
“計劃定好了，三天後，凌晨四點。”
“我借口去鎮上拉一車山貨，到時候會把卡車停在村口那棵大槐樹下。”
“你把寧兒抱過去，我把她藏在駕駛室後面的臥鋪裏，蓋上被子，誰也發現不了。”
“出了村，上了國道，就安全了。”
我的心，狂跳不止。
只剩三天了。
這三天，是我和寧兒最後的告別。
我抱着寧兒，給她洗了頭發，梳了兩個漂亮的小辮子。
我給她講了最後一個睡前故事。
故事裏，一只勇敢的小鳥，爲了尋找溫暖的春天，歷經千辛萬苦，躲過獵人的槍口，躲過凶猛的老鷹，終於飛到了溫暖的南方。
那裏有吃不完的果子，還有永不凋謝的鮮花。
寧兒在我的懷裏，聽得入了迷。
“媽媽，小鳥會想它的媽媽嗎？”
我笑着說：“會的，但它的媽媽知道它過得很好，就放心了。”
臨睡前，我把我母親留給我唯一的遺物，一塊碎成兩半的小玉佩，拿出其中一半，用紅繩穿好，掛在寧兒的脖子上。
玉佩很小，觸手溫潤。
我把玉佩塞進她的衣服裏，貼着她的皮膚。
“寧兒，記住，這是媽媽的心。”
“你要永遠帶着它，要聽新爸爸新媽媽的話，要好好讀書，好好活下去。”
寧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抱着我的脖子，很快就睡着了。
我看着她熟睡的臉龐，淚水，再次無聲地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