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停雲回歸後,總在深夜撕扯自己尾巴的皮毛。

當我找到她藏起的帶血木梳時,她卻溫柔笑着遞來香膏:“只是護理不當呢。”

她爲我招攬生意,卻在客人調侃時微笑遞上毒奶茶:“想偷走恩公?垃圾箱更適合你哦。”

當我因失控被囚,她麻醉守衛潛入牢房,跨坐我腰間用尾巴纏繞我的喉嚨:

“亂吃東西的孩子要受罰呢...”

直到幻朧殘魂蠱惑她“他終將拋棄你”,停雲撕開自己胸膛剜出毀滅靈核:

“恩公,快吞了她——”

當貪饕之力撕碎幻朧,她的意識卻囚禁了我的本體:

“現在,小女子是您永世的影子了...”

後來我故意引誘他人靠近,她憤怒撕碎那些存在時,忽然讀懂我眼底的縱容:

“原來...恩公也在品嚐我的瘋狂嗎?”

————————

恒溫艙破裂的觀察窗像一張豁開的巨口,淡綠色的營養液如同垂死的溪流,蜿蜒爬過冰冷金屬地面,留下黏膩的痕跡。

人造的狐軀浸泡在這片逐漸幹涸的“池塘”裏,赤裸的背脊隨着每一次艱難的呼吸而劇烈起伏。

十根纖細卻異常有力的手指深深摳進實驗台邊緣的金屬外殼,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刮擦聲,仿佛要將那堅硬的合金生生掰碎。

“第37次意識融合實驗失敗。”

阮梅清冷的聲音毫無波瀾地從監控器中傳來,在空曠的實驗室裏激起微弱的回音,“毀滅命途的殘留能量對人工神經束的排斥指數超出閾值百分之五十七。穩定性評估:極差。”

我站在單向玻璃觀察室外,目光穿透那層冰冷的隔閡,死死鎖住營養液中那張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臉。

停雲——或者說,一個頂着停雲完美皮囊的、某種難以定義的造物——猛地睜開了雙眼。

琥珀色的瞳孔空洞無神,仿佛蒙着一層永遠無法擦淨的塵埃,然而它們卻精準無誤地轉向了我所在的位置。

她的嘴唇在黏稠的液體中無聲開合,氣泡從嘴角溢出,破碎的唇形固執地傳遞着一個無聲的呼喚。

恩…公…

“她又‘看見’你了。”阮梅的白大褂衣角無聲地掠過我身側,帶來一陣消毒水和某種精密儀器運轉時產生的微弱臭氧混合的冰冷氣息,

“幻朧剝離她本體時,你是最後一個接觸真實停雲意識的人。

你的記憶碎片,成了她這片混沌意識海裏唯一能抓住的浮標。或者說…錨點。”

話音未落,營養艙內的軀體驟然弓起,像一張被拉滿到極限的硬弓。

停雲仰起頭,喉嚨深處爆發出絕非人類能發出的、淒厲到極致的尖嘯。

那條本該蓬鬆柔軟的金棕色狐尾,此刻如同一條被激怒的毒蟒,帶着千鈞之力瘋狂地抽打着厚重的艙壁。

每一次撞擊都發出沉悶的巨響,伴隨着令人頭皮發麻的“嗤啦”聲。

大綹大綹的毛發被硬生生扯斷、撕離,在淡綠色的液體中無助地漂浮、沉淪,如同無數溺死在琥珀中的飛蛾。

“痛覺閃回。比上一次更劇烈。”阮梅的手指在懸浮的光屏上快速劃過,指令無聲發出。

幾根細小的導管瞬間刺入停雲頸側的靜脈,淡藍色的鎮靜劑被強行推入她痙攣的血管,

“每一次意識深處觸及被幻朧強行剝離本體的核心記憶,人造神經束就會將那種‘撕裂’的痛苦百倍地模擬、放大、反饋給這具軀體。

她的身體在‘記憶’中毀滅,又在現實中重復那種毀滅感。”

我看着那具瘋狂的軀體在強效藥劑的壓制下漸漸癱軟,漂浮的毛發纏繞着她,像是裹上了一層詭異而絕望的繭。

她的雙手依舊保持着痙攣般的抓撓姿勢,指甲縫裏塞滿了金屬碎屑和帶着血絲的、斷裂的毛根。那景象,比任何戰場上的殘肢斷臂都更令人心頭發冷。

長樂天的晨霧尚未完全散去,帶着仙舟特有的溼潤草木氣息,沉甸甸地壓在青石板路和飛檐翹角上。

“穹記茶鋪”那塊樸拙的木質招牌,在氤氳的水汽裏浸潤得顏色深重,邊緣掛着細小的水珠。

我正埋頭擦拭着光潔的櫃台,門楣上懸掛的銅鈴突然發出一串清脆空靈的“叮鈴”聲。

“恩公萬福~”清甜如蜜的嗓音自身後響起,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慵懶。

我轉過身。停雲執着一柄繪有工筆玉蘭的素白絹扇,半掩着那張足以令長樂天春色失輝的容顏。

一身丁香色素面軟緞旗袍,襯得她身段玲瓏有致,下擺隨着輕盈的步履掃過門檻,不染纖塵。

她走動時悄無聲息,宛如足下生雲,唯有腰間懸着的那枚溫潤古玉與小巧金鈴相撞,發出細碎悅耳的“叮咚”聲,才泄露出幾分屬於塵世的實感。

“給您帶了星槎海新到的金駿眉,最是解鬱去溼,配這惱人的回南天正好呢。”

她笑吟吟地將一個精致的紫檀木茶盒放在櫃台上,尾音微微上挑,帶着點天然的嬌憨。

那條蓬鬆華美的狐尾在她身後悠然輕擺,金棕色的毛發在晨光熹微中流轉着綢緞般的光澤,飽滿豐盈,絲毫不見昨夜實驗室裏那場慘烈“蛻皮”的痕跡。

阮梅的修復技術,堪稱鬼斧神工。

又或者說,這份“天衣無縫”的表象之下,掩藏着更令人窒息的病態真實。

“停雲小姐的尾巴…”我佯作失手,滾燙的沸水從紫砂壺口傾瀉而出,直直濺向她搭在櫃面上的素手皓腕。

她閃電般縮手,動作快得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

廣袖翻飛間,我清晰地瞥見她小臂內側三道新鮮的、深可見骨的抓痕!

暗紅的血痂邊緣翻卷着,猙獰地匍匐在欺霜賽雪的肌膚上,如同被某種凶獸狠狠撓過。

“哎呀,恩公見笑。”那張絕美的臉上瞬間已漾起完美無瑕、帶着一絲羞赧的笑意,絹扇“唰”地一聲展開,恰到好處地遮住了那片觸目驚心的傷痕。

“昨夜想着恩公茶鋪的生意,梳洗時竟走了神,梳子沒拿穩,讓這笨尾巴受了點委屈呢。”

她的聲音溫軟,帶着點撒嬌般的懊惱。

絹扇移開時,那三道血痕竟已消失無蹤,只餘下一縷極淡雅、極清冷的藥香,若有若無地浮動在櫃台間的空氣裏。

我太熟悉這味道了。鳴火商團秘不外傳的“玉肌膏”,能在十息之內愈合淺表外傷,生肌不留痕。

昔日馭空總兵曾帶着幾分商人的得意向我展示過,稱其爲“行商護身的不傳之秘”。

如今,這珍貴的藥膏,卻成了她掩飾這具軀體永無止境的自毀與痛苦的幕布。

黃昏的餘暉將雲騎軍駐地染成一片肅殺的金紅,給冰冷的金屬建築鍍上了一層虛幻的暖意。我幾乎是撞開了醫館最裏間那扇薄薄的木門。

濃烈的、混合着機油腥甜和胃酸酸腐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嗆得人喉頭發緊。

三月七蜷縮在牆角,雙手死死摳着一個半滿的木桶邊緣,身體劇烈地痙攣着,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幹嘔。她原本紅潤的臉龐此刻慘白如紙,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腳邊,散落着十幾顆黃豆大小、閃爍着冰冷金屬光澤的圓珠,每一顆上面,都清晰地鐫刻着工造司特有的齒輪與星槎徽記!

“穹…咳咳…穹…”她艱難地抬起頭,碧藍的瞳孔因痛苦而渙散,嘴角還殘留着一絲銀灰色的、如同變質機油般的粘稠液體,“停…停雲小姐給的…新品奶茶…喝到一半…才發現杯底沉着…這些鬼東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彎腰拾起一顆金屬珠。冰冷的觸感瞬間激活了記憶宮殿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星槎海港貨運星槎通用的小型引擎軸承!整個羅浮仙舟,只有以大宗貨運聞名的鳴火商團,才會大批量采購並使用這種特定型號的配件。

“她…她說新品研發失敗了…味道不好…但又舍不得倒掉…求我幫忙處理掉…”三月七又劇烈地幹嘔起來,銀灰色的黏液滴落在桶邊,“可我才…才喝了兩小口…就…”

診室的門被一只塗着蔻丹的纖手輕輕推開,環佩叮咚聲清脆悅耳。停雲提着個精致的紅漆描金食盒,婷婷嫋嫋地立在門口,對滿室的狼藉和刺鼻的氣味視若無睹,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關切。

“恩公也在呀?”她聲音柔婉,目光掠過痛苦蜷縮的三月七,最終落在我身上,帶着一絲詢問。

她徑直走到三月七面前,動作優雅地打開食盒蓋子,露出裏面幾塊剔透如翡翠、散發着清新龍井茶香的茶凍,“三月姑娘受苦了,小女子心中實在過意不去。特制了些清心解毒的茶點,快嚐嚐?定能緩解不適。”

三月七如同被滾水燙到,猛地向後一縮,碧藍的眼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和抗拒,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停雲臉上那完美的、帶着歉意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瞬。捏着青瓷小勺的纖纖玉指,指節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清晰地看見,她身後那條蓬鬆的狐尾,尖端那簇最柔軟的金毛,正一根接一根地、極其緩慢地倒豎起來——這是狐人本能中,捕獵者鎖定獵物時最原始的警戒與攻擊姿態!

“停雲。”我向前一步,橫身擋在她和三月七之間,聲音沉冷,目光鎖住她那雙看似無辜的琥珀色眼眸,“工造司的引擎軸承,爲什麼會出現在你給三月的奶茶裏?”

“哐當!”

精致的食盒脫手墜地,翡翠般的茶凍摔得粉碎,濺開一片狼藉的綠色。

停雲猛地抬起頭望向我,那雙美麗的眼睛裏迅速蒙上一層氤氳的水汽,泫然欲泣。

“恩公…疑我?”她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和濃得化不開的委屈。下一秒,她突然伸出雙手,死死抓住了我的右手腕,不由分說地將我的手掌按向她後腰柔軟的絲綢旗袍下!

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一塊棱角分明、冰冷堅硬的物體,正清晰地硌在我的掌心!

“今晨…鳴火商團押運的一批貨遭了星槎海的小毛賊劫掠…丟了一整箱這種軸承…”

她帶着我的手,沿着她纖細的腰線向下摸索。指尖所觸,一個、兩個、三個…更多同樣堅硬冰冷的圓柱體輪廓,在溫軟的衣料下清晰地凸起,排列緊密。

“小女子…身爲商團協理,難辭其咎…爲防追責…只能…只能先將這些證物偷偷藏在身上…想着…想着找機會處理掉…”

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滾落她蒼白的臉頰,砸在我的手背上,帶着灼人的溫度,

“定是…定是偷藏時不小心…落了幾顆在操作台上…混進了備料裏…小女子這般…這般愚蠢不堪…難怪…難怪惹得恩公厭棄…”

我像被烙鐵燙到一般,猛地抽回手!指尖殘留的觸感冰冷而堅硬,那些金屬物的輪廓分明就是小型的圓柱體軸承!

而她腰肢的曲線在旗袍下依舊玲瓏流暢,沒有絲毫臃腫——她竟將這些致命的“證物”,用某種方式緊密地縫進了襯裙的夾層裏!

......

神策府幽囚獄的地底深處,是連星光都照不進的永夜。

陰冷潮溼的空氣如同無數冰冷的蛆蟲,無孔不入地鑽進骨髓。

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裏回蕩,伴隨着鐵鏈拖過石板的刺耳摩擦聲。

呼雷那張疤痕縱橫的臉上咧開一個粗獷的笑容,將一大串黃銅鑰匙在手指上甩得譁啦啦作響,鐵鏈在他粗壯的腳踝上拖曳出沉悶的回響。

“按你信裏說的,用‘星核能量間歇性外泄,恐危及仙舟安全’的名義把他關進來了。”他停下腳步,粗聲粗氣地說,渾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着算計,“不過…將軍那邊要是問起來…”

“平賬的事,老規矩。”停雲的聲音平靜無波,像一泓不起漣漪的死水。

她不知從哪裏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錦袋,塞進呼雷囚衣前襟的口袋裏,動作快得如同鬼魅,

“上月幽囚獄內部修繕的款項,你報給工造司的清單,比實際用料多報了三成。這筆‘結餘’,足夠填平你那個‘越獄基金’的小窟窿了。”

她纖細的指尖在塞錢袋時,看似不經意地掠過呼雷腳踝上那副粗大玄鐵鐐銬的連接處。

一點細微得幾乎無法察覺的金色光芒,在她指尖一閃而逝。

呼雷渾濁的眼珠驟然瞪圓,布滿血絲。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鐐——鐐銬鎖扣內側那堅不可摧的玄鐵,竟像遇熱的蠟油般瞬間融化又瞬間凝固,形成了一個與原來鎖芯結構截然不同的、全新的、更復雜的鎖孔形狀!

整個過程悄無聲息,快如電光石火!

“豐饒神跡?!”呼雷的聲音因爲極度的驚駭而扭曲變調,死死盯着停雲,“你明明被幻朧那妖女…怎麼可能…”

“噓——”停雲豎起一根白皙如玉的食指,輕輕抵在自己飽滿誘人的紅唇上,眼尾悄然暈開一抹妖異詭豔的胭脂紅,“現在呀…我是‘忘歸人’呢。”

她不再理會僵在原地的呼雷,轉身,步履輕盈地走向甬道盡頭那間最森嚴的禁閉室。

蓬鬆的狐尾掃過冰冷肮髒的石板地面,所過之處,石縫裏竟無聲無息地鑽出無數細密的、帶着金屬般冷硬光澤的黑色藤蔓,瞬間綻放出大片大片蒼白如骨、散發着濃鬱甜膩香氣的詭異花朵!

......

禁閉室內,濃烈到令人頭暈目眩的甜香早已滲透了每一寸空氣,霸道地鑽入肺腑,麻痹着神經。

我在這種令人窒息的馥鬱中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由模糊逐漸聚焦。停雲正跪坐在我的腰腹之間,姿態如同虔誠的信徒,又像是掌控一切的獵手。

她那九條華美無匹的狐尾,此刻化作了九條冰冷的、帶着死亡氣息的金色巨蟒,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圈又一圈,緊密而窒息地纏繞着我的四肢,最後一條更是如同絞索般,鬆鬆地、卻帶着致命威脅地環住了我的脖頸。

她低垂着頭,神情專注得近乎聖潔。

纖細的手指間,捏着一根細長的、閃爍着寒光的銀針。

針尖下,赫然是三月七那枚標志性的、帶着點俏皮傻氣的粉色兔子發卡!

她正小心翼翼地將那枚小小的、無辜的發卡,一點點地、殘忍地按進自己左側鎖骨下方那片白皙嬌嫩的肌膚裏,然後用銀針穿透發卡的金屬邊緣,深深刺入皮肉,再靈巧地焊死固定!

“恩公醒了?”她察覺到我的動靜,微微偏過頭,臉上綻放出一個混合着極致痛苦與極致歡愉的扭曲笑容。

她俯下身,溫熱的、帶着馨香氣息的舌尖輕輕舔過我額角因驚駭和藥力而滲出的冷汗。

一滴溫熱的、帶着濃鬱鐵鏽味的液體,同時從她鎖骨上那個正在形成的、血肉模糊的“鑲嵌傷口”中滴落,精準地砸在我的唇上。

“別怕…”她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呼吸拂過我的耳廓,“小女子…把那個偷茶賊…留下的髒東西…封印起來了…”

她的話語因劇痛而斷斷續續,卻透着一股令人膽寒的執拗。

銀針再次狠狠刺穿發卡邊緣,更深地扎進皮肉,帶起一小股飛濺的血珠。

她疼得渾身劇烈戰栗,像風中凋零的花,然而嘴角卻高高揚起,彎成一個極致甜美、極致瘋狂的弧度,琥珀色的瞳孔深處燃燒着焚盡一切的火焰。

“這樣…您就永遠…永遠幹淨了…只屬於小女子了…”

星槎海外圍碼頭的風暴如同宇宙巨獸的咆哮。

狂暴的雨點密集地砸在小型星槎“雲梭”的舷窗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噼啪聲,將外面的世界沖刷成一片模糊扭曲的水幕。

控制台刺眼的紅光瘋狂閃爍,刺耳的警報聲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全息星圖上,一個代表着毀滅性能量源的巨大猩紅信號,正以恐怖的速度逼近。

暴雨之中,一個龐大的、由紫黑色能量構成的、帶着無盡惡意的女性虛影——幻朧的殘魂——在翻涌的雲層和閃電中若隱若現,發出無聲的獰笑。

“她來了…她來找你了…”停雲的聲音貼着我的後背響起,帶着一種奇異的、混合着恐懼與興奮的顫抖。

她不知何時已悄然來到我身後,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蟬翼的素白寢衣,溼漉漉的墨色長發緊貼着她蒼白纖細的脖頸和鎖骨,勾勒出驚心動魄的脆弱線條。

“她知道你體內沉睡着星核…知道你渴望用貪饕命途的力量去吞噬她代表的毀滅…她要用仙舟…用我們…做她復生的祭品!”

我的手指死死扣在星槎的操控杆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金屬觸感也無法壓下心底翻騰的暴戾與毀滅沖動。“仙舟不能成爲戰場。”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帶着鐵鏽般的血腥味。這是底線。

一雙冰涼得沒有絲毫溫度的手臂,如同柔韌的水蛇,突然從後面環抱住了我的腰。

停雲將整個身體緊緊貼在我的背上,臉頰深埋,聲音悶在衣料裏,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哀求:

“跟我走…恩公…求你…小女子知道…知道一個地方…一顆被遺忘的星球…沒有星核…沒有命途…沒有這些該死的糾纏…只有…只有我們…永遠…只有我們…”

“咔嚓——轟隆!”

舷窗應聲轟然炸裂!狂風裹挾着冰冷的暴雨和刺目的電光狂涌而入!

幻朧那龐大的紫黑色虛影在爆裂的電蛇中瞬間凝實,紫色的長發如同無數狂舞的毒蛇,充滿了整個視野!

她那充滿惡意和嘲弄的聲音直接在精神層面炸響,尖利刺耳:

“可憐的狐狸!你以爲搶來一具破破爛爛的軀殼,藏起幾縷殘魂,就能護住你的‘小點心’?癡心妄——!”

“妄想”的“想”字尚未落下!

刺目欲盲的金光如同超新星爆發般從停雲那看似嬌弱的身軀內驟然迸射!

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雙手竟硬生生地撕裂了眼前的空間!

九條蓬鬆的狐尾瞬間暴漲,化作九道純粹由毀滅與豐饒交織的、燃燒着金色火焰的能量鎖鏈,如同天神的枷鎖,帶着貫穿虛空的威勢,狠狠捆縛向幻朧龐大的靈體!

“恩公——就是現在!吞了她!”停雲的尖叫撕裂風暴!

她的胸口猛地爆開一團更加熾烈、更加不祥的光芒!

數根猙獰虯結、閃爍着翠綠與暗金光澤的建木枝椏,如同最殘忍的刑具,帶着毀滅性的生機,硬生生破開她的胸腔,從血肉中穿刺而出!

其中一根最粗壯的枝椏頂端,牢牢地穿刺着一顆劇烈搏動、散發着無盡毀滅與不祥氣息的、拳頭大小的紫黑色靈核——幻朧的核心!

那建木枝椏如同活物般,將那顆掙扎哀嚎的毀滅靈核,朝着我的方向狠狠擲來!

“吞下她——!吞下她你就完整了!我們就…我們就永遠幹淨了——!”

體內沉眠的貪饕之力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沸水,瞬間被這顆最頂級的毀滅能量源徹底點燃、引爆!

一種源自宇宙洪荒、吞噬萬物的原始飢餓感瘋狂沖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幻朧那充滿驚駭與怨毒的尖嘯在我耳邊炸響,又瞬間被一種更宏大、更恐怖的咀嚼與吞噬聲所淹沒!

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我的四肢百骸,席卷了每一個意識角落!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深淵前的最後一瞬,我眼角的餘光瞥見——停雲那具被建木枝椏貫穿的軀體,如同被玩壞的破布娃娃,帶着淒豔的血雨,向着下方翻涌的黑色怒海無力地墜落。

而在那片因貪饕吞噬幻朧而掀起的、狂暴混亂的精神能量風暴的核心,另一個“停雲”正緩緩從翻騰的血色精神海中站起。

她毫發無損,周身流淌着溫潤如玉的光暈,臉上帶着我無比熟悉的、溫柔到令人心碎的笑容。

她伸出纖白的手,輕柔地撫摸着眼前一個由純粹精神力構築而成的、半透明的金色牢籠。

牢籠之中,囚禁着一個微縮的、代表着“我”的元神光點。

“抓住您了哦,恩公…”她的聲音在狂暴的精神海中清晰地響起,帶着一種塵埃落定的滿足和令人骨髓發冷的占有欲,“現在,小女子是您的影子了…永遠…永遠都是…”

意識仿佛沉淪在粘稠的、永無止境的黑暗深淵。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只有一片虛無的混沌。

然而,就在這片虛無的中心,一點微弱的、卻異常頑固的“自我”感知頑強地存在着。

它像一顆被禁錮在琥珀裏的蟲子,無法動彈,無法逃離,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層包裹着它、束縛着它的“殼”。

這層“殼”,溫暖、柔軟,帶着一種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馨香。它無時無刻不在流動、纏繞,像最溫柔的水流,也像最堅韌的藤蔓。

它滲透進來,撫慰着因強行吞噬幻朧靈核而撕裂的靈魂痛楚,帶來一種令人沉淪的舒適與平靜。

但與此同時,它也帶來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它輕柔地梳理着我的思緒,安撫着我的躁動,同時也嚴密地過濾着一切可能觸及“外部”的感知觸角。

每一次我試圖凝聚意志,想要沖破這片溫暖的混沌,那層“殼”便會瞬間收緊,帶來一種並非肉體、卻直達靈魂深處的窒息感。一個溫柔得能滴出水、卻又帶着不容違逆意志的聲音,會直接在意識核心中響起:

“恩公乖…別亂動哦…外面很吵…很髒…小女子在保護您呢…”

是停雲的聲音。她的意識,如同一個強大而偏執的守護靈,或者說…獄卒,徹底接管了這片精神囚籠。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永恒的黑暗。並非真實的視覺,而是一種純粹意識層面的“映照”。

我“看”到了。

“看”到了停雲正操控着我的身體。

視角很奇怪,如同一個漂浮在“自己”頭頂的幽靈。

我看到“我”——或者說,被停雲意識操控的“穹”——正行走在長樂天熟悉的街道上。步伐依舊帶着我慣有的那種略顯散漫的節奏,但細節卻截然不同。

肩膀的擺動幅度更小,背脊挺得更直,嘴角似乎總是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潤如玉的弧度——那是屬於停雲的、標志性的完美微笑。

“穹老板!早啊!”街角賣糖畫的張老頭熱情地招呼,“今天精神頭不錯嘛!”

被操控的“我”停下腳步,微微側身,頷首致意,動作流暢自然,毫無滯澀。連那回應的聲線,都完美地模仿了我的音色,只是語調更加舒緩溫和:“張伯早,托您的福。新熬的麥芽糖香氣,隔半條街都聞到了,生意定然紅火。”

“哈哈,借你吉言!”張老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近乎完美的扮演,讓我靈魂深處泛起徹骨的寒意。她不僅占據了我的軀殼,更在細致入微地模仿着我的一切!她正用我的身份,我的聲音,我的臉,行走在我熟悉的世界裏。

而我,成了她口袋裏一個無聲的囚徒。

視角隨着“我”的移動而轉換。“我”回到了“穹記茶鋪”。店門開着,裏面卻空無一人。

只有櫃台後面,停雲正用着我的雙手,動作嫺熟而優雅地擦拭着茶具。陽光透過窗櫺灑在她(我)專注的側臉上,寧靜祥和得如同一幅畫。

然而下一秒,這幅寧靜被粗暴地撕裂。

一個穿着雲騎軍制式輕甲、顯然剛下哨不久的年輕軍士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櫃台前的高腳凳上,頭盔隨意地放在一旁,露出一張帶着幾分痞氣的年輕臉龐。

“喂,老板,來壺最解渴的!”他拍着櫃台,嗓門洪亮,“巡了一夜,嗓子眼兒冒煙了!”

被操控的“我”抬起頭,臉上依舊是那溫和無害的笑容,眼神卻悄然變得幽深。那眼神,透過“我”的雙眼傳遞出來,帶着一種審視物品般的冰冷評估。

“軍爺辛苦。”‘我’的聲音平穩,帶着恰到好處的敬意,轉身去取茶壺和杯子。

動作間,我(停雲)的左手小指,極其自然地、仿佛只是習慣性地,在櫃台下方一個不起眼的暗格邊緣輕輕拂過。

暗格無聲地滑開一小道縫隙,裏面似乎藏着某種粉末狀的東西。指尖極其隱蔽地蘸取了一丁點。

“穹老板生意不錯啊,”年輕的雲騎軍士毫無所覺,目光在店內逡巡,帶着點自來熟的調侃,“聽說你跟鳴火商團那位‘狐仙’停雲小姐…嘿嘿,交情匪淺?”

他擠了擠眼,笑容裏帶着男人間心照不宣的曖昧,“嘖嘖,那身段,那臉蛋,那尾巴…兄弟好福氣!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啊?”

倒茶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琥珀色的茶湯注入白瓷杯中,熱氣嫋嫋升起。

“軍爺說笑了。”‘我’將茶杯穩穩地推到他面前,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溫潤如玉,甚至比剛才更加柔和了幾分,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散發着無害的光澤。

“停雲小姐古道熱腸,不過是關照小店的生意罷了。您請用茶,潤潤嗓子。”

那軍士不疑有他,端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咂咂嘴:“嗯!好茶!解渴!”他又灌了一口,放下杯子,還想說什麼,臉色卻突然一變!

他的表情瞬間凝固,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眼睛猛地瞪大到極限,眼白上瞬間布滿猙獰的血絲!他想抬手抓住自己的脖子,手臂卻只抬到一半就無力地垂落。

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由紅轉青,再轉成一種可怖的紫黑色!

“噗通!”沉重的身體從高腳凳上滑落,像一袋被丟棄的垃圾,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四肢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嘴角溢出一絲黑紫色的血沫,圓睜的雙眼裏還殘留着極致的痛苦和茫然。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被操控的‘我’靜靜地站在櫃台後面,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地上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

臉上那溫潤如玉的笑容,如同烙印在面具上一般,沒有絲毫變化。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欣賞一件無關緊要的瓷器打碎了。

然後,‘我’動了。

動作不再有絲毫屬於“穹”的散漫,變得異常高效而冰冷。

彎下腰,抓住屍體的腳踝,如同拖拽一件沉重的貨物,平靜地將它拖向茶鋪後堂。地板被拖出一道長長的、暗沉的痕跡。

後堂連接着一個小小的雜物間。‘我’打開角落一個巨大的、用來存放廢棄茶渣和雜物的金屬垃圾桶。

蓋子掀開,一股酸腐的異味飄散出來。

‘我’面無表情地將那具尚有餘溫的屍體塞了進去,動作精準,沒有絲毫多餘的觸碰。

屍體的姿勢扭曲着,頭顱不自然地歪在桶壁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對着上方。

金屬桶蓋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哐當”輕響。

‘我’站在緊閉的垃圾桶前,沉默了幾秒。

然後抬起手——我的右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頰(停雲操控下的我的臉頰),指尖停留在唇角。

那個溫潤如玉的、仿佛亙古不變的完美笑容,終於緩緩地、緩緩地加深了。

嘴角的弧度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着極致滿足與病態愉悅的力量,強行拉扯着向上提起,彎成一個驚心動魄的、極其誇張的月牙形!

這笑容如此用力,以至於臉頰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甚至牽動了眼角,讓那原本溫潤的琥珀色瞳孔,在昏暗的後堂裏閃爍着一種非人的、冰冷而瘋狂的幽光!

沒有聲音。只有這無聲的、咧到耳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在寂靜的後堂裏凝固、蔓延。

透過“穹”的雙眼,這無聲的狂笑景象清晰地投射進我囚籠般的意識深處。

靈魂在無聲地尖嘯,意識在囚籠中瘋狂沖撞!憤怒、恐懼、惡心…無數負面情緒如同沸騰的岩漿,灼燒着我的每一寸感知!

她不僅占據我的身體,更用它來行凶!

用我的臉,我的身份,作爲她病態殺戮的完美掩護!

每一個死在她(我)手中的人,那最後的恐懼和詛咒,都將算在“穹”的頭上!

那層包裹着我的、溫暖的意識“殼”,瞬間感受到了我劇烈的精神波動。它溫柔而堅定地收緊了,如同最柔韌的絲綢裹住了燒紅的烙鐵,試圖消融那份灼熱的反抗。

“噓…恩公…”停雲的聲音直接在我的意識核心響起,帶着一種近乎催眠的魔力,如同情人的呢喃,又像母親的安撫,溫柔地滲透、包裹着每一個因憤怒和恐懼而顫抖的思維碎片,“別生氣…別害怕…您看…”

她的意念引導着我的感知,如同在眼前展開一幅畫卷。

畫面中,是她操控着我的身體,剛剛將那個口無遮攔的雲騎軍士塞進冰冷的垃圾桶後,轉身走向一面掛在後堂牆壁上的、蒙着些許灰塵的舊鏡子。

鏡子裏,映出的是“我”——穹的臉。年輕,帶着點玩世不恭的輪廓。

但此刻,這張臉上卻鑲嵌着一雙截然不同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深處,不再是往日的溫潤或狡黠,而是燃燒着兩簇幽暗、冰冷、卻又帶着一種奇異滿足感的火焰。

那火焰如同深淵的入口,吞噬着一切光亮。

然後,鏡子裏的“我”緩緩地、緩緩地抬起右手——我的右手。

指尖輕輕撫過下頜的線條,動作帶着一種近乎癡迷的繾綣。接着,那只手緩緩上移,用食指的指腹,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溫柔和專注,輕輕摩挲着“我”的嘴唇。一下,又一下。

仿佛在擦拭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

又像是在確認一件完美無瑕的武器。

“很幹淨了…恩公…”停雲的聲音在意識海中低回,帶着一種病態的滿足和驕傲,每一個字都像帶着倒鉤的羽毛,刮擦着我的靈魂,“小女子…把弄髒您的東西…都清理掉了…”

“現在…您的身體…您的世界…都幹幹淨淨了…”

“只有我們…”

鏡中那雙屬於我的眼睛,在停雲的意志下,微微彎了起來。一個溫柔的、帶着無盡占有欲的、令人骨髓凍結的笑容,在“我”的嘴角無聲綻放。

“永遠…只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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