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黑風谷的範圍,風聲漸歇,空氣也變得溼潤起來。
五人找了處背風的山坳休整,趙長生取出傷藥,給任天行處理背上的灼傷——那是被折扇文士的羲和神力掃中的地方,雖然靠着拓跋神族的自愈能力愈合了大半,但留下的焦痕卻比尋常傷口更深,隱隱泛着紅色。
“這古神教的功夫倒是邪門,”趙長生一邊塗抹藥膏,一邊皺眉道,“這灼熱氣勁會侵入經脈,若是不及時處理,恐怕會留下隱患。”
任天行疼得齜牙咧嘴,卻嘴硬道:“這點小傷算什麼?老子在草原被熊瞎子拍一爪子都沒事,還怕這點火燒火燎的?”
第五煙坐在一旁,手裏摩挲着那塊太陽石,聞言瞥了他一眼:“等你經脈受損,運功都困難的時候,就知道怕了。”
任天行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閉了嘴,任由趙長生給他包扎。
白離則拿着那張從折扇文士那裏繳獲的殘缺地圖,仔細研究着:“按照地圖所示,迷霧森林裏的石碑應該在西側的‘望月崖’附近。從這裏過去,大概需要兩天路程。”
“望月崖?”風彌皺了皺眉,“那裏是羽族的禁地,據說有上古留下的陣法,等閒人靠近不了。”
“陣法?”任天行來了精神,“能比黑風谷的機關還厲害?”
“不一樣。”風彌搖頭,“那陣法能擾亂心神,據說誤入的人會看到自己最恐懼的東西,最後活活嚇死在裏面。”
第五煙指尖一頓,看向白離:“你知道怎麼破陣?”
白離苦笑一聲:“家父的記載裏只提了一句‘望月崖有幻陣,需以至陽之物方能壓制’,具體怎麼破,我也不清楚。”
“至陽之物……”第五煙看向手中的太陽石,這石頭通體溫熱,散發着淡淡的金光,倒像是符合“至陽”的描述,“或許,這太陽石能派上用場。”
趙長生點頭:“有可能。古神教既然也在找太陽石,想必也是爲了應對這幻陣。”
任天行拍了拍大腿:“管它什麼陣!到了地方再說,實在不行,老子一槍捅開它!”
衆人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連日來的緊張氣氛消散了不少。
第五煙看着手中的太陽石,又看了看正在互相打趣的任天行和風彌,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從烽煙堡的初遇到現在,不過短短數日,他們竟已從陌路變成了可以並肩作戰的同伴,這種感覺陌生而微妙,讓她緊繃的心弦鬆動了些許。
“好了,別笑了。”她收起太陽石,站起身,“我們得盡快趕路,古神教的人說不定已經繞路追上來了。”
任天行立刻站起來:“走!爭取天黑前趕到迷霧森林邊緣,找個地方落腳。”
五人再次啓程,這次的路線由風彌和白離共同指引——風彌熟悉山林,白離則對地圖上的標記更敏感,兩人配合着,避開了幾處看似平坦卻暗藏沼澤的地帶,速度比來時快了不少。
途中,白離給衆人講起了聖武遺跡的傳聞:“據說聖武文皇後陸鳶晚年厭倦了朝堂紛爭,便在迷霧森林深處開辟了一處秘境,將自己的武學心得和一些收集的奇珍異寶都藏在了裏面。最關鍵的是,傳聞那傳國玉璽也在她手中,並未傳給後來的晟武帝。”
“傳國玉璽?”任天行愣了一下,“那不是大晟帝國的鎮國之寶嗎?怎麼會在陸鳶手裏?”
“這就說來話長了。”白離道,“兩百年前晟武帝統一七國,傳國玉璽是正統的象征,按說該由他執掌。但史料記載,陸鳶皇後臨終前帶走了玉璽,說是‘待天下安定,再歸其主’。後來晟武帝派人找了多年,始終沒有蹤跡,漸漸就成了一樁懸案。”
第五煙心中一動:“古神教找玉璽,是想……”
“想取而代之。”白離語氣凝重,“玉璽在手,他們就能打着‘天命所歸’的旗號,號召天下人歸順。加上聖武經的武學,足以掀起一場席卷九州的風暴。”
任天行哼了一聲:“一群裝神弄鬼的家夥,也配談天命?”
“話不能這麼說。”趙長生嘆了口氣,“古神教在東陸經營多年,信徒衆多,加上大晟帝國日漸衰敗,各地諸侯蠢蠢欲動,真要是讓他們拿到玉璽和聖武經,未必沒有成事的可能。”
五人一路交談,不知不覺間,前方的樹木越來越茂密,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枝葉遮擋,地上積着厚厚的落葉,散發着腐殖質的氣息——迷霧森林已經近在眼前。
“前面就是森林邊緣的‘迎客鬆’了。”風彌指着前方一棵形態奇特的鬆樹,那鬆樹的枝幹向兩側伸展,仿佛在迎接來人,“過了這棵樹,就算正式進入迷霧森林的範圍了。”
任天行正想邁步,卻被第五煙拉住。
“等等。”第五煙的目光落在鬆樹下的落葉上,“這裏的腳印不對勁。”
衆人低頭看去,只見鬆樹下的落葉上有幾串新鮮的腳印,其中一串與古神教教徒穿的靴子紋路一模一樣,而且看痕跡,至少有十多人經過。
“他們比我們先到了。”白離臉色微變,“而且速度比我們快得多。”
“不可能。”風彌皺眉,“我們走的是最近的路,他們就算繞路,也不該比我們先到才對。”
趙長生蹲下身,捻起一點泥土放在鼻尖聞了聞,臉色微變:“這泥土裏有‘速行散’的味道,是古神教特制的丹藥,能短時間提升速度,但對經脈損傷極大。看來他們是急了。”
“急着送死嗎?”任天行握緊鐵槍,“正好,省得我們再找他們!”
“別沖動。”第五煙搖頭,“他們人多,又熟悉森林環境,硬拼不明智。我們的目標是石碑,不是和他們糾纏。”
她頓了頓,看向風彌:“你能避開他們的蹤跡,繞到望月崖嗎?”
風彌點頭:“可以。森林裏有幾條羽族留下的密道,只有我們族人才知道,古神教的人未必清楚。”
“好。”第五煙當機立斷,“我們兵分兩路。風彌帶我們走密道,白離你熟悉地圖,負責辨認方向。任天行,你和我斷後,一旦被發現,盡量拖延時間,別硬拼。”
“我也留下斷後吧。”趙長生道,“我的銀針或許能幫上忙。”
第五煙想了想,點頭:“也好。風彌,你和白離先走,我們隨後就到。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直接去望月崖等我們。”
白離看着第五煙,眼神復雜:“你們……多加小心。”
“放心。”第五煙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林間斑駁的光影中,竟有幾分驚心動魄的美。
白離愣了一下,隨即移開目光,點了點頭:“我們在望月崖等你們。”
說完,他跟着風彌,身形很快消失在密林深處。
看着兩人走遠,第五煙收斂笑容,看向任天行和趙長生:“走吧。”
三人沒有走大路,而是借着樹木的掩護,小心翼翼地跟在古神教教徒的腳印後面,保持着足夠的距離。
森林裏光線昏暗,藤蔓纏繞,處處透着詭異。偶爾能聽到不知名的鳥獸叫聲,更添了幾分陰森。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隱約的爭吵聲。
三人對視一眼,悄悄靠近,躲在一棵粗壯的古樹後探頭望去。
只見前方一片空地上,十多個古神教教徒正圍着一個身穿灰袍、須發皆白的老者,爲首的正是那個折扇文士。
老者背對着他們,手裏拄着一根木杖,身形佝僂,看起來平平無奇,但面對十多個古神教教徒,卻絲毫不見畏懼。
“老東西,識相的就交出‘破陣符’,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折扇文士語氣陰冷。
老者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卻眼神銳利的臉,哼了一聲:“憑你們幾個毛頭小子,也敢在老夫面前撒野?真當我‘林隱散人’是好欺負的?”
“林隱散人?”趙長生低聲驚呼,“據說他是迷霧森林裏的隱士,醫術通神,尤其擅長陣法,沒想到竟然還活着。”
任天行皺眉:“這老頭很厲害?”
“不好說。”趙長生搖頭,“他從不參與江湖紛爭,沒人知道他的具體境界,但能在迷霧森林裏活這麼久,絕非凡人。”
空地上,折扇文士顯然沒把林隱散人放在眼裏:“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拿下他!”
幾個古神教教徒立刻沖了上去。
林隱散人卻不急不緩地揮動木杖,在地上輕輕一點。
“嗡!”
一道無形的波動以木杖爲中心擴散開來,沖在最前面的兩個教徒忽然慘叫一聲,像是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倒飛出去,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陣法?”折扇文士臉色微變,“有點意思。可惜,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詭計都是徒勞!”
他親自出手,折扇帶着金光,直撲林隱散人面門。
林隱散人木杖一橫,杖身泛起淡淡的青光,竟硬生生擋住了折扇的攻擊。
“六境?”折扇文士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沒想到這荒山野嶺裏還有這等人物。可惜,你還是擋不住我!”
他的攻勢越發凌厲,羲和神力的灼熱氣勁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滾燙,林隱散人漸漸不支,額頭滲出汗水,青色的光罩越來越暗淡。
“老頭快撐不住了。”任天行低聲道,“我們要不要出手?”
第五煙看着空地上的打鬥,又看了看白離和風彌消失的方向,沉吟片刻:“出手。但不是硬拼,是救人。”
“救人?”任天行一愣。
“林隱散人熟悉森林和陣法,有他幫忙,我們找到石碑的機會更大。”第五煙快速說道,“趙兄,用你的迷魂散;任天行,你去救人;我來掩護。”
三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趙長生從藥簍裏取出竹筒,找準風向,將迷魂散輕輕吹了過去。
淡綠色的煙霧順着風飄向空地,折扇文士正全神貫注地攻擊林隱散人,並未察覺。
片刻後,幾個圍攻林隱散人的教徒忽然晃了晃,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嗯?”折扇文士察覺不對,回頭一看,正看到任天行提着鐵槍沖了過來,目標正是林隱散人。
“又是你!”折扇文士認出了任天行,怒喝一聲,放棄林隱散人,轉身就朝任天行撲去。
“就是現在!”第五煙大喊一聲,將手中的太陽石朝着林隱散人扔了過去,“前輩,接住!”
林隱散人一愣,下意識地接住太陽石,看到上面的太陽符文,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帶着它去望月崖!”第五煙的聲音傳來,同時她的身影如鬼魅般竄出,電光神行步展開,手中的匕首直刺折扇文士的側腰,逼得他不得不回防。
任天行趁機沖到林隱散人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老頭,快走!”
林隱散人反應過來,也不廢話,跟着任天行就往密林深處跑。
“想走?沒那麼容易!”折扇文士被徹底激怒了,怒吼一聲,折扇上的金光暴漲,竟硬生生逼退第五煙,轉身就追。
“攔住他!”第五煙忍着手臂的酸麻,再次沖了上去,招式狠辣,不求傷人,只求拖延時間。
趙長生也甩出銀針,幹擾折扇文士的視線。
折扇文士被兩人纏住,氣得暴跳如雷,卻一時難以脫身,只能眼睜睜看着任天行帶着林隱散人消失在密林深處。
“你們找死!”折扇文士目眥欲裂,放棄追擊,轉身朝着第五煙和趙長生撲來,攻勢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殺意。
第五煙知道目的已達,不再戀戰,對趙長生喊道:“撤!”
兩人轉身就跑,借着密林的掩護,很快消失在光影斑駁的樹林中。
折扇文士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胸口劇烈起伏,猛地一腳踹在旁邊的樹上,碗口粗的樹幹竟被他踹斷!
“給我追!”他對着剩下的教徒怒吼,“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尤其是那個拿着太陽石的老頭!”
教徒們不敢怠慢,立刻四散開來,朝着密林深處追去。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照在滿地狼藉的空地上,只剩下被踹斷的樹幹和昏迷的教徒,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硝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