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巔,雲遮霧繞。一處清幽古樸的道觀深處,檀香嫋嫋,沁人心脾。
林渺端坐於蒲團之上,雙目微闔,氣息悠長。她身着素淨的青色道袍,長發僅用一支青玉簪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落頰邊,更襯得她面容清麗絕俗,氣質出塵。只是此刻,她眉宇間凝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在她對面,坐着一個滿面紅光、西裝革履卻難掩一身暴發戶氣息的中年男人——王老板。此人正唾沫橫飛,情緒激動。
“林大師!您可一定得幫幫我啊!”王老板拍着大腿,幾乎要聲淚俱下,“我這新開的樓盤,三天兩頭出事!工人摔傷,設備故障,連看門的狗都莫名其妙死了兩條!風水先生請了七八個,錢花得像流水,屁用沒有!都說您是活神仙,您給看看,這到底是沖撞了哪路太歲?是不是有人給我下了降頭?!”
林渺緩緩睜開眼,眸色清澈如寒潭,帶着洞悉世事的通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指尖在袖中飛快掐算,片刻後,聲音清冷如玉珠落盤:“王老板,樓盤選址本無大礙。但施工時,是否擅動了東南方一處古樹根基?且,地基之下,埋有不該埋的‘東西’。”
王老板臉色瞬間煞白,額角滲出冷汗:“這……這……大師您真是神了!那棵樹……擋了大門,我就讓人……挪了……至於埋的東西……”他眼神閃爍,支支吾吾不敢再說。
林渺心中了然,多半是些見不得光的“鎮物”,妄圖以邪術強奪氣運。她輕嘆一聲,這因果糾纏,業力反噬,豈是尋常風水能解?她提筆在黃紙上寫下一道符籙,又指點了幾處需要調整補救的關鍵方位。
“此符懸於正堂,方位調整需在三日後的卯時進行。心要誠,手要淨。至於那埋下的東西……”林渺目光如電,直視王老板,“立刻取出,送至城隍廟前焚香禱告,誠心懺悔。否則,神仙難救。”
王老板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忙不迭地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紅包奉上。林渺看也未看,只淡淡道:“規矩,捐入功德箱。”
“是是是!”王老板連連點頭,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從他那鼓脹的公文包裏,掏出一個包裝極其精美、金燦燦的盒子,不由分說地塞到林渺面前。
“大師!大恩不言謝!這點小小心意,您務必收下!這是我特意從寶島請回來的‘開運鳳梨酥’!大師開過光的!吃了包管鴻運當頭,福星高照!您可得嚐嚐,沾沾福氣!”
林渺看着那盒在古樸道觀裏顯得格外扎眼、金光閃閃的鳳梨酥,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她向來不喜這些俗物,更對所謂的“開光點心”嗤之以鼻。
“王老板,不必……”
“要的要的!大師您一定要嚐嚐!這可是我的心意!您不吃就是不給我面子!”王老板異常堅持,甚至動手拆開了盒子,拿起一塊油亮亮、點綴着金黃菠蘿餡的鳳梨酥,幾乎要懟到林渺嘴邊,臉上堆滿了熱情過度的、不容拒絕的笑容。
林渺看着那塊在眼前晃悠、甜膩香氣撲鼻的點心,再看看王老板那副“你不吃我就不走”的架勢,深感頭痛。應付這種執着又迷信的客戶,有時候比推算天機還累。爲了盡快送走這尊“瘟神”,她無奈地妥協了。
罷了,不過是一塊點心。
她伸出纖白的手指,接了過來。在王老板殷切得近乎灼熱的目光注視下,她帶着一絲“舍身取義”的悲壯感,輕輕咬了一口。
甜,齁甜。酥皮油膩,內餡黏糊糊地粘在口腔裏。
林渺秀氣的眉頭微蹙,正想端起旁邊的清茶順一順,王老板卻像是完成了什麼重大儀式,心滿意足地站起身:“太好了!大師您吃了我的鳳梨酥,我這樓盤肯定能轉危爲安!大師您忙,我就不打擾了!改天再來拜謝!”說完,風風火火地跑了,仿佛生怕林渺把點心吐出來。
林渺:“……”
她看着手裏還剩大半塊的、甜得發齁的鳳梨酥,以及王老板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這都什麼事兒?堂堂玄門宗師,竟被一塊鳳梨酥“綁架”了
算了,速戰速決。
她想着趕緊解決掉這塊“甜蜜的負擔”,於是將剩下的一大口直接塞進了嘴裏。
酥皮碎屑和黏膩的餡料瞬間填滿了口腔。太幹了!她下意識地想吞咽,喉嚨卻猛地一緊!
那塊該死的、甜膩過度的鳳梨酥,像一塊頑固的油泥,牢牢地卡在了她的喉嚨口!
“呃……”林渺瞬間瞪大了眼睛,清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爲“驚慌”的表情。她本能地用手捂住脖子,試圖用力吞咽,卻只讓那團東西堵得更死!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來!空氣被無情地截斷!
她想咳,咳不出!想叫,發不出聲!
她下意識地調動體內微薄的真氣想沖擊咽喉,可那點真氣在這生死關頭簡直杯水車薪!更糟的是,慌亂之下,一口濁氣岔入經脈,反而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嗬……嗬……”她徒勞地張着嘴,像一條離水的魚,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撞翻了旁邊的矮幾。茶具“譁啦”一聲碎裂在地。
她堂堂林渺,能推演天機,能溝通陰陽,能畫符鎮煞……此刻,卻被一塊小小的、該死的、甜得發膩的鳳梨酥,堵死了生路!
意識開始模糊,視野邊緣泛起詭異的黑斑。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林渺腦中只剩下一個荒謬絕倫、悲憤交加的念頭:
“祖師爺在上……弟子……弟子居然被一塊鳳梨酥噎死了?!這要是傳出去……玄門上下……怕是要笑足……三百年……”
眼前徹底一黑。
下一刻,一種奇妙的輕盈感傳來。
林渺感覺自己的“意識”脫離了那具因窒息而微微抽搐的軀殼,緩緩漂浮起來。她低頭,看着地上那個曾經屬於自己的、清麗出塵的皮囊,此刻正以一種極其不雅的姿勢歪倒在地,旁邊散落着茶具碎片和那塊只咬了兩口的、金燦燦的“罪魁禍首”——鳳梨酥。
靈魂狀態的林渺:“……”
她沉默地漂浮着,看着自己那堪稱“奇葩”的死狀,足足沉默了十秒。
然後,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荒謬感和強烈羞憤的情緒,如同火山般在她靈魂深處爆發了!
“啊啊啊啊啊——!!!”(無聲的靈魂呐喊)
“我!林渺!玄門第三百六十五代掌印宗師!精通奇門遁甲、紫微鬥數、六爻梅花、符籙陣法!斬過妖!除過魔!度化過怨靈!解決過無數達官顯貴的生死困局!”
“結果?!結果我居然死在一塊鳳梨酥上?!”
“還是被一個暴發戶硬塞的、甜得齁死人的、包裝得像個暴發戶的鳳梨酥給噎死的?!”
“這死法……這死法簡直……清奇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祖師爺!您老人家要是泉下有知……不,您肯定知道了!您怕不是要氣得從棺材裏蹦出來清理門戶吧?!”
“我的一世英名啊!全毀在這塊點心上!以後玄門史書上怎麼寫?‘一代宗師林渺,卒於……鳳梨酥噎喉’?!噗——”(靈魂吐血狀)
林渺的靈魂繞着地上自己的“遺體”悲憤地轉了好幾圈,對着那盒金光閃閃的鳳梨酥“拳打腳踢”(當然,物理無效),最後只能無力地飄在半空,看着窗外悠悠的白雲,生無可戀地長嘆一聲(雖然沒聲音):
“罷了罷了……死都死了……還是以這麼個……清新脫俗的方式……”
“只是希望……下輩子……千萬別再遇到這種硬塞點心的奇葩客戶了……”
她的靈魂帶着滿腹的憋屈和對未來(如果還有的話)的深深憂慮,漸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意識沉入了混沌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道觀裏,一具絕美的“遺體”,一盒金燦燦的鳳梨酥,和一室荒誕的死寂。
一代玄學宗師林渺,就此,卒於鳳梨酥。享年……嗯,反正挺年輕的。死因:點心太甜,客戶太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