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風驟起的瞬間，青林的瞳孔被那道冷冽的鐵色填滿。
朱重八的動作快得離譜，手腕翻轉間，鐵刀帶着破空的銳嘯直逼面門。青林甚至能聞到刀刃上殘留的血腥味，死亡的陰影像冰冷的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剛才那句話顯然徹底激怒了這位洪武大帝，所謂的“假動作”根本就是他的錯覺，這分明是要一刀劈了他！
“完了。”這是青林腦海裏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着刀鋒割裂皮膚的劇痛。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未降臨。
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突然從側面傳來，像水流裹住落葉般將他猛地往後一拉。青林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像被什麼東西帶着平移出去，腳下幾乎離地，在泥地上劃出半道弧線。耳邊響起“唰”的一聲輕響，那是刀刃擦着他鼻尖掠過的聲音，帶起的勁風刮得臉頰生疼。
“鐺！”
鐵刀重重劈在青林剛才站立的地方，刀刃嵌入溼土半寸深，濺起的泥塊打在朱重八的粗布褲腿上。
青林驚魂未定地踉蹌幾步，被人扶着才站穩。他喘着粗氣回頭，只見一個穿着青灰色道袍的老者正站在他身邊，右手還保持着拉他的姿勢。老者須發皆白，面容卻紅潤得像嬰孩，眼睛半眯着，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裏拄着一根油光鋥亮的桃木杖，看着倒像個雲遊四方的道士。
“多……多謝道長！”青林捂着狂跳的心髒，聲音都在發顫。剛才那一下太險了，再慢半秒，他的腦袋恐怕就得和脖子分家。
朱重八握着刀的手頓在原地，眉頭緊鎖地看向突然出現的老道。他剛才那刀確實是嚇唬人的，本想在離青林咽喉三寸的地方停下，既能鎮住這怪人，又不至於真殺了他——畢竟這小子身上的疑點太多，殺了未免可惜。可他沒料到，這老道竟然能在他出刀的瞬間，用這種近乎鬼魅的身法把人拉走。
這身法……輕盈如羽，卻又快得驚人，完全不像是一個老者能有的速度。
“閣下是何人？”朱重八緩緩拔出刀，目光如鷹隼般鎖定老道，“爲何要插手我與這怪人的事？”
老道慢悠悠地鬆開扶着青林的手，朝朱重八拱了拱手，聲音帶着點沙啞的溫潤：“貧道張通，見過朱將軍。”
張通？
青林愣了一下，這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他上下打量着老道，只見他道袍的料子看着普通，卻異常幹淨，與這片泥濘的樹林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老道的袖口似乎沾着點奇怪的光澤，像是……金屬碎屑？
“張通？”朱重八眉頭皺得更緊，“沒聽過。看你的身手，不像是江湖上的尋常武人，倒像是……”他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驚疑，“武當山的路數？”
老道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轉頭看向青林，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白大褂，眼神裏閃過一絲了然：“這位小友，看你的穿着，倒是比貧道還‘新潮’啊。”
青林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剛想開口問他到底是誰，忽然注意到老道腰間掛着的一個物件——那是一枚銀色的令牌，形狀像是半個太極圖，邊緣鑲嵌着一圈暗金色的紋路，在樹蔭下泛着奇異的光澤。
這紋路……青林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曾在研究所的古籍數據庫裏見過類似的圖案。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湖北武當山紫霄宮大修時，從地基下挖出的一塊明代銅牌，上面的太極紋路與老道腰間的令牌如出一轍，只是那銅牌早已鏽跡斑斑，遠沒有這般精致。而歷史記載裏，那銅牌的主人，據說是武當派的創始人——
“您……您是張三豐？！”青林失聲喊道。
這話一出，不僅朱重八愣住了，連老道都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哦？小友竟然認得貧道的俗家名諱？”
張三豐！
青林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反復捶打。穿越遇到洪武大帝已經夠離譜了，這洪武大帝還是個絕世武神，現在又冒出來個張三豐，而且聽這意思，他還知道自己的“新潮”穿着？
“您……您也是穿越來的？”青林結結巴巴地問，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張三豐捋了捋雪白的胡須，嘆了口氣：“說來話長。貧道可不是‘也’，說起來，貧道在這兩個時代晃悠的次數，恐怕比你吃過的鹽還多。”
“晃悠？”朱重八聽得一頭霧水，插了進來，“你們在說什麼胡話？什麼穿越？什麼兩個時代？”他看向張三豐，“你到底是誰？爲何會知道武當山的路數？又爲何幫這個怪人？”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張三豐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走到青林身邊，伸出手指在他的白大褂上輕輕一點，指尖觸碰到布料的瞬間，青林感覺一股微弱的電流順着皮膚竄過，口袋裏那塊早已黑屏的粒子探測器突然發出一陣細微的“滋滋”聲。
“果然是時空震蕩的餘波。”張三豐喃喃道，眼神變得深邃，“小友，你的粒子對撞機失控時，是不是觸發了‘時空褶皺’？”
青林徹底懵了。
粒子對撞機？時空褶皺？
這可是二十一世紀量子物理的前沿理論，一個明代的道士怎麼會知道這些？！
“您……您怎麼會懂這些？”青林的聲音都在發顫。
張三豐笑了笑，轉身走到剛才朱重八劈中的那棵樹下，伸出手掌輕輕按在樹幹上。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他的手掌接觸的地方，樹皮上竟然泛起一圈淡淡的藍光，像水波一樣擴散開來，隱約能看到光紋裏夾雜着無數細微的代碼流，和青林實驗室裏的數據流界面驚人地相似。
“因爲貧道也不是這個時代的‘原住民’啊。”張三豐的聲音帶着一絲悠遠，“或者說，不完全是。”
他收回手，藍光瞬間消失，樹幹恢復如常，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朱重八看得目瞪口呆，握着刀的手不自覺地鬆開了——他征戰多年，見過會鐵布衫的硬漢，見過能飛檐走壁的刺客，卻從未見過有人能讓樹木發出藍光，還說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話。
“六十三年前，貧道在武當山煉丹。”張三豐緩緩開口，目光飄向遠方的樹林，像是在回憶遙遠的往事，“那天夜裏，紫霄宮上空突然裂開一道藍光，比天雷還亮。貧道好奇，伸手去碰了一下，然後……就到了一個滿是‘鐵盒子’跑的時代。”
青林的呼吸驟然停滯。
六十三年前？明代的六十三年前，那是……元末？而“滿是鐵盒子跑的時代”，除了汽車滿地跑的現代社會，還能是哪裏？
“您……您在六十多年前就穿越了？”青林失聲問道。
“不止一次。”張三豐苦笑一聲，指了指自己腰間的太極令牌，“這東西，是當年從那道藍光裏掉出來的，像是個‘錨點’。有了它，貧道就能在兩個時代之間穿梭，只是每次穿梭都身不由己，有時候是在現代待上三天，有時候是在明代待上半月，最長的一次，在你們那個‘2077年’待了整整一年。”
青林感覺自己的大腦快要宕機了。
張三豐，這位傳說中的太極宗師，竟然是個資深時空穿越者？還在現代社會待過一年？那他豈不是比自己還懂這個時代？
“等等，”朱重八終於忍不住打斷他們，他聽得一頭霧水，卻抓住了關鍵信息，“你們說的‘現代’，是什麼地方？還有，你說你在‘2077年’待過，那是……什麼年號？”
張三豐轉頭看向他，眼神裏帶着一絲復雜：“朱將軍，您可以理解爲，那是幾百年後的天下。沒有皇帝，沒有戰亂，人們住的房子比皇宮還高，出門不用騎馬，坐着鐵盒子一天能跑千裏，還有一種叫‘網絡’的東西，能讓千裏之外的人說話見面。”
朱重八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沒有皇帝？這在他看來簡直是大逆不道。但他看着張三豐篤定的眼神，又想起剛才那匪夷所思的藍光和身法，心裏竟莫名地信了幾分。他征戰半生，見過太多常理之外的事，或許這天地間，真有他不知道的奧秘。
“那你呢？”朱重八的目光重新落回青林身上，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帶着警惕，“你也是從那個‘現代’來的？”
青林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是。我是2077年量子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員，我們的實驗出了意外，才……才掉到這裏來的。”他指了指自己的T恤，“這衣服叫T恤，鞋子叫運動鞋，都是我們那個時代的普通穿着，不是什麼細作的標志。”
朱重八盯着他的T恤看了半天，又瞥了眼張三豐腰間的太極令牌，忽然嗤笑一聲：“看來這天地間的怪事，比我想象的還多。”他將鐵刀插回腰間的刀鞘，“既然張道長爲你擔保，我便信你一次。但你若敢耍花樣——”他拍了拍刀鞘，語氣裏的威脅不言而喻。
青林連忙點頭如搗蒜，心裏卻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能在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還遇到了個穿越老鄉，雖然這老鄉的身份實在離譜。
“多謝張道長救命之恩！”青林再次向張三豐拱手道謝，想起剛才那驚險的一幕，還是心有餘悸，“剛才要不是您……”
“不必謝。”張三豐擺了擺手，眼神忽然變得凝重，“救你，也是救我自己。你的粒子探測器雖然壞了，但時空震蕩的餘波引來了‘裂隙’，剛才那些元軍散兵，恐怕只是個開始。”
“裂隙？”青林一愣。
“就是時空不穩定的區域。”張三豐指了指遠處的樹林，那裏的空氣似乎在微微扭曲，像是隔着一層水波，“你剛才的實驗不僅把你送到了這裏，還在這片區域撕開了好幾個小裂隙。這些裂隙會吸引兩個時代的‘異常’——可能是你們時代的機器碎片，也可能是這個時代的……不幹淨的東西。”
他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嘶鳴，像是某種野獸被撕裂的慘叫，又夾雜着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
朱重八臉色一變，猛地拔出刀：“是元軍的騎兵？不對，這聲音……”
張三豐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不是元軍。”他看向青林，眼神裏帶着前所未有的嚴肅，“是裂隙裏跑出來的東西。青林小友，看來你這次的‘意外’，麻煩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
青林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研究所裏關於“時空裂隙”的理論推演——當兩個時代的時空壁壘被打破，不僅會有物體穿越，還可能引發時空紊亂，甚至釋放出某種超出理解範圍的“時空碎片”。
“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青林的聲音有些發顫。前有洪武大帝的刀，後有未知的裂隙怪物，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怕是活不過今天了。
張三豐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意外地沉穩：“別怕。貧道穿梭了六十多年，對付這些‘裂隙產物’還是有點經驗的。”他看向朱重八，“朱將軍，此處不宜久留，那些東西恐怕已經往這邊來了。不如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再從長計議？”
朱重八點了點頭。他雖然對“裂隙產物”一無所知，但聽那嘶鳴就知道來者不善。而且他本就打算去附近的濠州城收攏舊部，正好可以順路。
“跟我來。”朱重八轉身朝樹林深處走去，步伐依舊沉穩如鬆，“前面三裏地有個破廟，暫時可以落腳。”
青林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氣定神閒的張三豐，忽然覺得這荒誕的穿越之旅，似乎才剛剛開始。一個是即將登基的鐵血帝王，一個是穿梭時空的太極宗師，而他自己，一個來自未來的科學家，這三個本該毫無交集的人，竟然因爲一場時空意外湊到了一起。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泥污的運動鞋，又瞥了眼張三豐道袍袖口的金屬碎屑，忽然想起剛才張三豐說的“在現代與明代之間來回穿越”——這位太極宗師，在現代社會到底經歷了什麼？他腰間的太極令牌，又藏着怎樣的秘密？
遠處的嘶鳴聲越來越近，還夾雜着某種重物碾壓樹木的巨響。青林打了個寒顫，連忙跟上兩人的腳步，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不管接下來遇到什麼，千萬別再把命丟了。畢竟能同時見到洪武大帝和張三豐的機會，可不是誰都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