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着細密的小雨,空氣中透着陣陣寒意。
上水大隊的老陳家剛辦完一場喪事。
許南雁的丈夫三天前去山裏找吃的,意外跌落懸崖,屍骨無存。
失去丈夫的許南雁還沒來得及從悲傷中緩過勁兒來,就被婆婆掃地出門。
“滾滾滾,許南雁你這個喪門星,都怪你克死了我家志勇,趕緊帶着你這幾個賠錢貨給老娘滾蛋”。
“哎喲喂,老天爺怎麼就不長眼啊,死的爲什麼不是你這個喪門星,我可憐的兒啊~”,面相刻薄的老太太倚着門框直拍大腿。
聽着婆婆刺耳的謾罵,許南雁死死咬着牙關,雙眼含淚抱緊懷中尚不會說話的小女兒:
“媽,您趕我走我能理解,但元春她們幾個可都是您的親孫女啊,志勇在天有靈看到您這樣對他的孩子......”。
“你給老娘閉嘴,你這個喪門星竟然還好意思提志勇,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害的我家志勇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
至於這幾個丫頭片子,呵,我們老陳家不稀罕!”,田菜花雙手叉腰,一臉嫌棄地瞪着門外的母女四人。
兒子,又是兒子,這兩個字落在許南雁耳中就猶如一道魔咒,令她控制不住地渾身發顫。
就因爲她生不出兒子,所以這麼多年始終在婆家抬不起頭來,更甚至男人剛死她就被婆家掃地出門。
知道自己再怎麼爭論也沒有用,許南雁抱緊懷中的小女兒,低聲對身側的兩個女兒說道:“別怕,媽媽帶你們去外公外婆家”。
7歲的陳元春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看了媽媽一眼,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小小的人兒手腳卻十分麻利,知道媽媽抱着小妹騰不出手,三兩下將地上散落的母女四人的衣服全部撿了起來。
“媽媽,我們走吧”,陳元春一手拎着包袱,一手牽着妹妹陳盛夏,仰着小臉對許南雁說道。
許南雁的心髒泛起一陣細密的刺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摸了摸大女兒的頭頂:“元春真乖,別害怕,還有媽媽在呢”。
“嗯嗯”,陳元春用力地點頭。
她知道的,有媽媽在的地方才是家。
蓄滿眼眶的淚水,又被她努力地憋了回去。
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雨越下越大,一身溼透的母女四人總算是到了溪畔大隊。
陳元春的擔憂果然沒有錯,甚至情況比她想的還要糟糕,她們母女四人連外公外婆家的門都沒能進得去。
“許南雁你還要不要臉啊,都嫁人了怎麼還好意思回娘家,說出去都丟死人了。
爸媽,你們如果讓許南雁回家住,就別怪我帶着壯壯和花妞回娘家!!”。
說話的人是許南雁的大嫂陳淑芬,同樣也是她嫡親的小姑子,陳志勇的親妹妹。
當年陳志勇喜歡上了隔壁溪畔大隊的許家小女兒,陳家父母爲了省一筆彩禮,主動提議兩家換親。
剛好兩家都有到了適婚年紀的兒女,換親不僅能解決兒子的婚姻大事,還能省一筆彩禮錢。
在兩家父母的商議下,許南雁嫁給了陳志勇,陳淑芬則嫁給了許家寶。
這本是親上加親的好事,沒想到如今鬧成了這樣。
張紅霞怯弱又愧疚地望着許南雁,無措地揉搓着衣角:“小雁...你看這事吧...你嫂子她...”。
“媽,就讓我和孩子們暫住幾天行嗎?等我想到辦法就搬出去”,許南雁眼底蓄着淚,祈求地看着母親,希望她能顧念一絲絲母女情分。
陳淑芬狠狠瞪了婆婆一眼,威脅道:“媽,你可要想清楚了,是要女兒還是要大孫子?”。
“哎...小雁啊,都怪媽沒用,是媽對不起你...”,張紅霞避開女兒的視線,低着頭開始抹眼淚。
“您不用說了”,許南雁眼眶通紅,死死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在衆人看不到的角落,她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浸出縷縷血絲。
呵,早在當初家裏讓她同意給哥哥換親的時候就該明白的不是嗎?這個家早就沒有她的位置了。
只是她沒想到父母會這麼狠,連讓她在家裏暫住幾天都不同意。
難怪都說女人嫁人後是沒有家的,這句話似乎是爲她量身打造。
“既然知道就趕緊走吧,以後過年過節帶點禮物回家孝順一下爸媽就夠了,平時沒事少回來,家裏總共才3間房,哪裏住的下這麼多人”。
陳淑芬雙手環胸,一臉得意地看着門外的許南雁,臉上掛着跟她親媽田菜花如出一轍的刻薄。
許南雁深深地看一眼默不作聲的母親,低聲呢喃:“不會了”。
從此以後,她就當自己沒有父母,這個家她也不會再踏進一步!
“小雁...”,張紅霞看着女兒單薄的背影,忍不住喚了一聲。
許南雁沒有回頭,不過是虛僞的假象罷了,如果真的在乎她這個女兒,怎麼會連收留她幾天都不願意?
要說許南雁現在不難過肯定是假的,可是她沒有時間難過,三個女兒還需要她保護。
如今婆家和娘家都沒有她的容身之所,身上又沒有錢,天黑之前找不到辦法,她今天晚上或許就只能帶着三個女兒露宿野外了。
許南雁眼底閃過一抹堅定,抬腳朝着大隊長家走去。
溪畔大隊的大隊長是個很好的人,也算是從小看着許南雁長大的長輩。
聽說了她的遭遇之後,既憤怒於陳許兩家的無情,又心疼她們孤兒寡母的遭遇,最後決定將自己家的老宅借給她們母女四人暫住。
“那棟房子破是破了一點,但收拾一下還是能住人的,好歹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許南雁抱着小女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哽咽:“隊長叔,謝謝您,大恩大德無以爲報,我帶孩子們給您磕個頭”。
陳元春聽到媽媽的話,立馬扯着妹妹跪了下去,聲音清脆地說道:“謝謝大隊長爺爺”。
“哎喲,你們這是做什麼,趕緊起來”,大隊長被嚇了一跳,連忙將人扶了起來。
“不過就是一棟破房子而已,你先帶孩子們安心住着,日子總能好起來的”。
許南雁知道大隊長是擔心自己想不開,擠出一抹笑:“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將孩子們養大”。
大隊長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這就對了,我去喊你嬸子,讓她幫你把老宅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