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職業很特殊，專門幫人分手。
不是打官司走協議的那種，畢竟那是律師的工作。
人們都說愛情無價，可上一秒還對伴侶說我愛你的男男女女，下一秒就有可能給我下了一個價值不菲的訂單。
比如現在，我的手機剛收到老公顧宴茗發來的信息，詢問我結婚紀念日想去巴黎，還是想去新加坡。
而下一秒，一個樣貌清秀的女孩走進了我的辦公室。
小姑娘怯生生，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開始說話：
“我想幫我男朋友下一個訂單，他決定和他的原配離婚了。”
我不置可否的拿起資料，卻看到了顧宴茗的名字。
我的手頓了頓，對面的姑娘低着頭繼續說道：
“我男朋友說他的原配是個好人，所以不想傷害她。”
我笑笑，盯着資料照片上，顧宴茗那張讓我熟悉到有些陌生的臉。
心中感慨。
做分手專家的第三年，我終於接到了自己的訂單。
1
放下資料，我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沒我好看，長相只能算的上是清秀。
身材纖細，大概率沒生過孩子。
社會經驗不足，接受過良好教育。
提起自己是小三的時候，眼神微微閃躲，似乎是覺得尷尬。
“陳專家，我這種情況，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我男朋友說了，最好是能讓那個女人自己主動離婚，畢竟在一起那麼久了，怪不好意思的。”
她抿了抿唇，露出一個羞澀的笑。
如果不是我確定她沒認出我來，幾乎都要以爲她是當面挑釁了。
扯了扯嘴角，我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許雯雯女士，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女孩一愣，沒跟上我的思路。
“什麼？”
我提高了聲音解釋道：
“給出方案前，我需要詳細了解你們在一起的每個細節。”
女孩了然地點點頭，聲音清脆的像只百靈鳥。
每說一句，我的笑容就消失一分。
“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三年了，是在醫院認識的。”
“那天他家裏人做手術，好像挺嚴重的，他很害怕在樓道裏抽煙，我剛好路過安慰了他幾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臉上冒出紅暈。
“然後我們就認識了，不到一周，他就跟我告白了。”
聽着女孩甜蜜的追憶，我的心髒猛地抽痛了一下。
“你們認識的日子是今天嗎？”
“對，你怎麼知道？”
女孩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我笑笑，垂下的睫毛微微顫抖。
我當然知道，因爲三年前的今天，我在市人民醫院生下了和顧宴茗的第一個孩子。
算算時間，他們相遇的時候，我應該正躺在手術台上。
難產，順轉剖。
暈過去三次。
過往的回憶在此刻變成吞噬人的毒藥。
我默默地深吸一口氣，問出下一個問題：
“你知道他有孩子嗎？三歲，剛上幼兒園。”
“知道啊，那又怎麼了？”
女孩臉上的怯懦被無所謂取代。
“他早就答應我了，等他跟她老婆離婚，就讓我做後媽。”
“孩子還小嘛，不認人，時間長了認誰當媽都行。”
“陳專家，你說是不是？”
攥着資料的手骨節發白，我點了點頭，聲音聽不出任何異常：
“是，你說得對。”
可惜，你不會有機會了。
女孩得到肯定，徹底放開了心扉，繼續炫耀：
“還有，他給我拍過他老婆的照片，肚子上這麼長一道疤，醜死了。”
“他親口告訴我，每次看到他老婆肚子上那道疤的時候，他都惡心的想吐。”
說到這兒，女孩忽然問我：
“陳專家，你說那個女人怎麼想的啊？肚子都那麼醜了還要扒着男人不放，是不是缺愛啊？”
她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我也笑了，只是眼神冷的可怕：
“有沒有可能，他的原配從來不知道這些呢？”
許雯雯挑眉，斬釘截鐵：
“不可能！”
“宴茗是生理性厭惡她，除非是傻子，不然不可能看不出來。”
“陳專家你不知道，他每次在床上都對我熱情的不得了，說是對家裏那個黃臉婆沒興趣，在家憋壞了。陳專家，要是你，三年沒有夫妻生活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
我回答的爽快，眼神卻已經麻木，緊緊盯着無名指上戴了四年的婚戒。
我和顧宴茗，門不當戶不對。
卻從校園走到婚紗，整整八年。
我生病，他急得不行，半夜從宿舍樓跳下來給我送藥。
我不開心，他可以跑八條街，買糖炒栗子哄我笑。
我懷孕、生子，他沒缺席過一次產檢。
每次回家，都會先給我和女兒擁抱，說我們是他最愛的家人。
甚至是這兩年不同房，他也只是哄我說：
“夢婷，你生女兒的時候太辛苦了，我不想再讓你經歷一次。”
我以爲，婚姻到了後面，就是會趨於平淡。
又怎麼會想得到，他不是不想要了，而是在外面吃飽了。
寒意從腳底不停蔓延到骨髓，我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們的離婚需求是什麼？只是原配主動提離婚嗎？”
許雯雯搖頭：
“當然不是，還有你可千萬不能讓原配知道我男朋友出軌了。”
“你不知道，雖然我男朋友是贅婿，可他還是靠自己的努力，闖下了一番事業。”
“他太不容易了，要是被原配發現他出軌了，肯定不會放手的。”
我捏了捏手指，沒有說話。
許雯雯卻不放心，又千叮萬囑一番，最後才說道：
“陳專家，我知道你是海市最好的分手專家，我和我男朋友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點點頭，笑着答應。
“放心。”
等她走後，卻第一時間撥通了發小的電話。
“把你們所最好的偵探和律師叫出來，我要知道顧宴茗三年來的所有動態。”
“還有，順便通知一下我爸，顧宴茗出軌了，這些年的投資，都撤了吧。”
“我倒要看看，只靠他自己，他還剩什麼。”
2
不愧是我最好的合作夥伴，發小的效率很高。
不到半天，他就將一個128GB的大容量U盤扔到了我桌前。
“看看吧，都在這裏了。”
插入U盤，點開。
第一個視頻，畫面像是在某個高級餐廳。
顧宴茗穿着一身黑色西裝，衣冠楚楚，給坐在對面的女人送上9999朵保加利亞玫瑰。
而三個月前我過生日，顧宴茗說公司加班，回家只送了我一朵路邊五塊錢的國產月季。
第二個視頻，是一段商場監控。
顧宴茗摟着許雯雯的腰，在奢侈品店裏大肆選購。
成衣、首飾、珠寶，購物袋在許雯雯的腳邊堆積成山，兩人甜蜜的讓人牙酸。
結賬時導購隨手送的玩偶掛件，卻成了他帶回家給女兒的生日禮物。
我面無表情地退出保存，點開下一個文件。
顧宴茗這三年的銀行流水。
數筆大額資金在幾個賬戶間頻繁流轉，金額累積，龐大得讓我心口發麻。
最終匯入一個尾號7761的私人賬戶。
賬戶主人：許雯雯。
打着勞務費的旗號，悄悄轉移財產。
這種低劣的手段，是篤定我發現不了嗎？
心裏的冷意幾乎化爲實質，我點開下一個文件。
竟然是女兒幼兒園老師的聊天記錄。
截圖裏，許雯雯打着“甜甜媽媽”的名義，一次次詢問老師我女兒的日常情況，關心他的吃飯睡覺。
還約好下次家長會，要和顧宴茗以爸爸媽媽的身份一起出席。
握着鼠標的手一下子縮緊，不是因爲難過，而是我怎麼也想不到。
顧宴茗出軌竟然鬧到了我們女兒面前。
明明女兒出生的時候，是他一次次半夜爬起來給她喂奶，哄她睡覺。
還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她都是我們最愛的小公主。
甚至就在上午，許雯雯說想要女兒的撫養權的時候，我還慶幸過。
起碼顧宴茗還在乎我們的孩子。
就算離婚也不會傷害她。
心口像破了個大洞，呼呼地冒着冷風。
我再也忍不住掏出手機，想警告他離我的孩子遠一點。
手機卻先跳出一條許雯雯的消息。
她發來一張自拍照讓我參考。
“陳老師，你快幫我看看我這身穿搭行不行，今晚我男朋友要帶他女兒和我一起去見家長，好緊張。”
與此同時，顧宴茗也給我了發了條消息。
“老婆，我爸媽想孫女了，今晚我帶甜甜回爸媽家吃飯。”
“你工作忙，我給你買了電影票，今晚看場電影好好放鬆。”
配圖是女兒從幼兒園出來的照片。
看着照片裏女兒懵懂天真的笑，我忽然笑了。
電影哪有家宴好看？
既然都要見家長，那我原配當然也得替他把把關。
3
掛斷電話，我立刻驅車趕往老宅。
路上，我還時不時收到顧宴茗的信息。
“老婆，你到電影院了嗎？商場今天好像有活動，你看到了嗎？”
他在試探我。
不過我也不慌，隨手搜了一下商場，截圖發給他。
“看到了，挺熱鬧的。”
我回的敷衍，對面卻安心了起來。
“好的老婆，玩的開心，愛你。”
一如既往的甜言蜜語。
我卻覺得有些惡心，收起手機不再回復。
下了車，我帶上帽子口罩悄悄走進老宅院內。
家宴還沒開始，顧宴茗的親友幾乎悉數到場。
他的母親滿面春風地忙前忙後。
那殷勤周到的姿態，儼然一位無可挑剔的好婆婆。
讓我想起了我還沒嫁給顧宴茗的時候，她也是這樣。
我體質弱，她就專門跑鄉下養雞場，一日三餐給我燉湯；我怕冷，她就親手織圍巾、勾拖鞋，把我當成了親生女兒寵着；甚至就連我爸胃不好，她都記在心裏，特意托人從鄉下買了中草藥，熬好送到我家。
連我爸這樣在商場縱橫多年的老油條都說：
“顧家是厚道人家，你嫁過去，我放心。”
可現在，看見顧宴茗帶着笑靨如花的許雯雯走進來，她第一個跑上前迎接。
“這就是雯雯吧，長得真漂亮，一看就是個好姑娘。”
“宴茗，你可要好好對她啊，不許欺負人家。”
還有一向嚴厲的公公，也放下了手裏的報紙，欣慰地拍了拍顧宴茗的肩：
“眼光不錯，一看就是能生養的，我們顧家還是要有個能生兒子的女人才行。”
我這才明白，原來他們是嫌棄我生的是個女兒。
想要一個能傳宗接代的“耀祖”。
而許雯雯好像還爲此很得意，裝作不經意地挺了挺腰，聲音嬌滴滴地：
“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吧，宴茗帶我檢查過了，我身子沒問題，一定能生兒子。”
“好，太好了！”
公婆兩人喜笑顏開，爭着要給許雯雯送禮物，把礙事的女兒甩到一邊。
其他親戚也圍上來，不住口地稱贊。
在一片喧鬧中，我清楚地聽見顧宴茗那個前後借走兩百多萬的舅舅，拍着手笑道：
“宴茗真是有出息！這才像我們顧家的男人！”
那個當初讓我費勁人脈也要把她女兒送出國的三姑，一邊拍手一邊抹眼淚，
“太好了，雯雯這孩子我看着就喜歡，踏實！”
還有他那個創業屢次失敗、每次都是我從娘家資源裏替他牽線搭橋的弟弟，更是興奮地直接起身敬酒，
“哥，嫂子！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他們每一個人，都曾真切地從我這裏得到過幫助，受過我的恩，拿過我的好處。
而此刻，卻無一人記得我的存在，無一人提起我的名字。
三姑抹完眼淚，激動地抓住我那才三歲的女兒，推到許雯雯面前，催促道：
“還愣着幹什麼，快叫媽媽啊！”
“對、對。”婆婆像是才想起，牽起女兒的手就往許雯雯手裏塞，“甜甜，快叫媽媽！”
女兒驚恐地看着這些人，拼命搖頭：
“我不要，她不是我媽媽，我媽媽叫陳夢婷，奶奶，我要媽媽。”
“你讓媽媽來接我好不好？”
她天真的以爲只要向奶奶求救，奶奶就可以幫她。
但現實是，婆婆立刻就冷了臉，揪住女兒的耳朵用力一擰。
“死丫頭胡說什麼呢？她就是你媽媽，快喊！”
公公也厭惡地看着她，毫不掩飾心裏的不滿。
“宴茗，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沒教養！”
許雯雯咬着唇，整個人幾乎站立不穩地倒進顧宴茗懷裏，委屈巴巴地看向他。
“宴茗，甜甜是不是不喜歡我？”
顧宴茗心疼地抱住她，低聲安慰：
“不會的，孩子還小，不懂事，等以後我們結婚了，你讓她幹什麼她就得幹什麼，我決不插手。”
我站在門外，看着這一幕，再也忍不下去推開門。
看着臉色各異的衆人，似笑非笑：
“不是家宴嗎？怎麼不邀請我這個原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