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十七年的春,京師的風總裹着幾分化不開的料峭,吹得宮牆下的柳枝遲遲不肯抽芽。可比這春風更冷的,是皇宮深處彌漫的不安——雲章帝纏綿病榻已逾半月,高熱不退時連奏折都無法批閱。更棘手的是,他膝下皇子或未滿十歲,或資質平庸,儲位空懸如同一柄懸頂利劍,讓整個朝堂陷入了無聲的恐慌。
朝堂之上,早已因儲位之爭分裂成針鋒相對的兩大陣營。
一方是以太傅趙太傅爲首的舊黨。這群盤踞朝堂數十年的老臣,手握軍政大權,門生故吏遍布六部,連京營禁軍的半數將領都曾受趙承業提拔。他們深諳朝堂權術,以“維穩”爲名把持朝政,實則早有野心——趙太傅暗中聯合幾位藩王,欲在雲章帝病危時扶持傀儡八皇子,借“輔政”之名奪取皇權,甚至有傳聞稱,他府中已私藏了繡着龍紋的袍角。
另一方,則是以端王耿烈爲核心的新黨。端王是雲章帝的親弟,早年因平定北疆叛亂聲名鵲起,威望甚至蓋過皇帝。雲章帝忌憚這份威望,便以“鎮守北疆”爲名,將他遠派邊境十年。可十年間,端王並未遠離權力中心:他手握北疆十萬鐵騎,軍中將領多是其心腹;朝中正三品以上官員,半數曾在他麾下任職或受其舉薦,根基早已扎進朝堂肌理。如今京中動蕩,端王當機立斷,派長子耿明桓星夜回京,主持新黨事務。
耿明桓的到來,徹底扭轉了新黨此前的被動局面。這位端王世子雖是庶出,卻自幼隨父在北疆征戰,既能披甲執槍沖鋒陷陣,也曾在軍帳中草擬安邊策論,“有勇有謀”的名聲早已傳遍朝野。回京後,他先是以雷霆手段整頓了新黨內部的鬆散勢力,又暗中聯絡京中對舊黨不滿的官員,甚至借北疆軍餉之事巧妙牽制了趙太傅的財權。短短一月,原本向舊黨傾斜的局勢便被拉平,兩派勢力旗鼓相當,朝堂之上的空氣仿佛浸了火藥,連官員們上朝時的腳步聲都透着劍拔弩張。
有趣的是,與耿明桓的“衆望所歸”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端王的嫡次子——耿子玉。因是端王唯一嫡出的兒子被皇帝封爲世子,生得面若冠玉,眉梢眼角帶着幾分天然的溫潤,京中人私下稱他“玉世子”,可性子卻與兄長判若兩人。他從不過問朝堂之事,每日清晨睡到日曬三竿,午後便帶着隨從流連於西街的酒樓、南街的戲樓,傍晚更是瀟湘院的常客,包下的雅間全年不歇。京中貴族聚宴時,總愛拿他打趣:“今日沒見玉世子去瀟湘院聽曲?”更有好事者編了打油詩:“端王有子雙,一將一荒唐”,讓這位小世子成了京中最出名的“浪蕩公子”,也成了舊黨暗中嘲笑新黨的話柄。
沒人知道,這位看似不務正業的小世子,夜裏常會對着北疆的方向枯坐半宿,案上攤着的,是他反復臨摹卻從未寄出的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