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孩子離世之後,姜華曦一直睡不安穩。
半夜她被一聲細小的動靜吵醒後,睜眼便看見楚襄容的貓在檀木桌上抓荷包玩。
荷包被抓得稀碎,裏面的頭發也掉了出來。
瞬間,姜華曦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這是她孩兒初生的胎發,是他留給她爲數不多的遺物!
“走開!”
她怒吼一聲,閃身將荷包拽了回來。
隨後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將頭發歸攏後塞了回去。
貓的尖叫聲引來了楚襄容。
她心疼地抱起貓:
“曦姐姐!你心中有不滿,沖我來便是,不要虐待它!”
“而且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就不能有點善心嗎?”
緊隨而來的楚易淵微微皺眉,見貓沒事,才鬆了口氣。
他看向姜華曦,話裏滿是失望:
“一個香囊也要計較嗎?”
姜華曦心頭一痛。
他似乎早已忘了,雪團兒抓破的香囊裏,裝着孩子的胎發。
曾經,他親手爲這縷發系上紅繩,祝孩子福壽綿長。
她將整理好的荷包放入妝奩中,後看向了二人。
楚襄容站在他身旁,身上鬆鬆垮垮地套着長袍,顯然是男子的款式,依稀能看到內裏鵝黃色的小衣。
長袍熟悉的紋路映入眼簾,這是她爲賀楚易淵升遷,一針一線縫制。
楚襄容被她的目光刺到,連忙捂住胸口,躲在楚易淵身後:
“姐姐千萬不要誤會,剛剛我看流星不小心掉進湖裏了,兄長才將衣服借給我穿。”
“你介意的話,我現在換掉!”
說着,楚襄容就要往外去,但一陣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噴嚏。
楚易淵連忙扯住她,面露不虞:
“不必。”
楚襄容爲難地看向姜華曦:
“可是姐姐不高興了。”
“姜華曦,你心眼就這麼小?”
“容兒是我妹妹,她落水了,你要我眼睜睜看着她得風寒?”
姜華曦目光掃過楚易淵那略帶怒氣的臉,怒得攥緊了掌心。
明明她一言未出,但楚襄容輕飄飄幾句話,就能將錯推到她頭上。
她不禁反問:“是我讓她落水的嗎?”
“湖離我的院子這麼近,難道不可以讓人來我這取衣服?”
楚易淵面色一沉。
楚襄容的抽泣聲打破了尷尬:
“是我不該在桃花林裏亂走,不然就不會落水了。”
桃花林?
姜華曦身形一顫。
那是年少時,楚易淵與她定情的地方。
曾經,他紅着臉在桃樹下許諾,每年都要陪她來看流星。
成婚後,她在那棵桃樹上掛滿了祝福他的紅綢。
並一直想邀他去看這個驚喜。
可整整三年裏,他總以公務繁忙推脫。
她還以爲他真是抽不出時間。
原來,只是不想爲她花時間。
姜華曦死死咬住唇,才勉強維持住面上的平靜。
楚易淵下意識去看姜華曦,生怕她又要爭執不休,百般糾纏。
一想到她揪着一點點小事不放,他就煩躁。
可這一次,她卻意外的平靜。
她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這種反常,讓楚易淵心裏那股躁意越發洶涌。
楚襄容見他面色難看,順勢開口:
“曦姐姐,你最擅藥理,能否替我熬一碗驅寒湯?”
“我落水受寒太難受了。”
姜華曦立馬拒絕:“我爲何要伺候你?”
“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意思,”她委屈地看向楚易淵,“曦姐姐是不是還在因爲昨日的事生氣?”
楚易淵看着她哭紅的眼,溫聲安慰:
“你本就沒錯。”
當他轉而看向姜華曦時,那溫和的神情便帶了一絲冷意。
他將她一路拉去膳房,將她按在桌邊,他離她很近:
“容兒已經道歉了,你別和她賭氣好不好?”
“一碗湯藥而已,花不了多少時間。”
楚易淵溫熱的氣息撒在她面龐,讓她想起了他醉酒那日。
那時,他也是這般將她抵在書案邊,灼熱氣息燙得她渾身一顫。
她當時心如擂鼓,以爲他終於肯回頭看看她時。
他卻繾綣呢喃:“容兒……”
那句話一出,她心裏那點微弱的期盼也沒了。
她冷聲重復,推開他就要走:“我沒義務伺候她。”
楚易淵在她耳邊冷笑着出聲,語調冷硬至極:
“我找到了你父親丟失的遺物。”
“想要的話,就按我說的去做。”
姜華曦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爲了楚襄容的一碗湯藥,用她父親的遺物來威脅她!
從前他曾在她父親面前鄭重許諾,會用一生保護她,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原來真心瞬息萬變,哪怕是親口說出的諾言,也能反手打破。
姜華曦脊背一彎,整個人佝僂着,再沒了往日的神采。
片刻後,她幹澀沙啞地應下。
這時,門外傳來楚襄容的呼喚。
他倉促離去,只丟下一句:
“知道了就動作快點,別讓她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