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
像是要炸開一樣的劇痛。
林毅在一片震耳欲聾的嘈雜聲中，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林教頭！來，再幹一碗！”
“哥哥說的對！咱們上梁山，不就是爲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嗎？痛快！”
粗獷的勸酒聲和着濃烈的酒氣、肉香，像一柄重錘狠狠砸進他的腦子。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視線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眼前的一切讓他瞬間懵了。
這裏不是他那只有四十平米的出租屋，而是一座古色古香、點着無數牛油火把的宏偉大堂。堂上黑壓壓坐滿了人，一個個都是袒胸露懷、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他們圍着一張張巨大的木桌，正毫無顧忌地撕扯着烤羊腿，將碗裏渾濁的烈酒當水一樣灌進喉嚨。
這是哪裏？拍戲現場嗎？
林毅下意識地想去摸口袋裏的手機，卻摸了個空。他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也不是T恤衫，而是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色布衣，腰間還系着一根粗布腰帶。
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一張張既陌生又無比熟悉的面孔。
那個坐在主位上，面色黝黑，留着三縷短髯，臉上時刻掛着“仁義”笑容的中年人……
他旁邊的那個手持羽扇，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一副“智多星”模樣的白面書生……
還有不遠處那個皮膚黝黑如鐵，赤裸着上身，正抱着一只羊腿狂啃的巨漢……
宋江！吳用！李逵！
林毅的心髒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不是在通宵趕項目猝死了嗎？怎麼會在這裏？
就在這時，一股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瘋狂地涌入他的腦海。
八十萬禁軍教頭……美貌的妻子……高俅的陷害……誤入白虎堂……刺配滄州……風雪山神廟……火並王倫……
一幕幕畫面在他眼前飛速閃過，那股滔天的冤屈、無盡的憋屈、被兄弟背叛的憤怒與絕望，如同感同身受般，狠狠地剜着他的心髒！
“我……我成了林沖？！”
林毅，不，現在是林沖了。他端着面前那碗粗瓷酒，指尖因爲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當下的處境。
這裏是水泊梁山，忠義堂。
而眼下這場所謂的慶功宴，正是原著中那場決定了無數好漢命運的“招安”動員大會！
“衆家兄弟！”
主位上的宋江站了起來，雙手虛按，示意喧鬧的大堂安靜下來。他那張黑臉上掛着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聲音洪亮，充滿了感染力。
“我宋江自上山以來，承蒙衆家兄弟抬愛，推舉爲山寨之主。我宋江何德何能，實在是惶恐不安啊！”
他先是客套了一番，隨即話鋒一轉，眼中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
“只是，我等雖在此嘯聚山林，快活一時，但終究是背井離鄉的草寇，上不能爲國家分憂，下不能爲父母盡孝。長此以往，百年之後，史書上只會留下我等的罵名啊！”
好一番惺惺作態的表演！
林沖心中冷笑，端起酒碗，猛地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如同刀子般劃過喉嚨，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邊面無表情地聽着宋-江的演講，一邊飛速整理着腦海中混亂的思緒。
他記得很清楚，梁山好漢的悲劇，正是從接受招安開始的。
宋江爲了自己那個當官的夢想，拉着一百多個兄弟去給腐朽的朝廷當狗。征方臘一役，梁山好漢十損七八，最後活下來的沒幾個有好下場。就連他宋江自己，最後不也是被一杯御賜的毒酒送上了西天？
而他林沖，這個被逼上梁山的八十萬禁軍教頭，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受了一輩子窩囊氣，最後在征方臘得勝歸來後，於杭州六和寺得了風癱，臥床半年，鬱鬱而終。
何其悲哀！何其憋屈！
一股源自這具身體原主人的巨大憤怒和不甘，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在他的胸膛裏瘋狂沖撞。這股情緒，與林毅自己對宋江的厭惡、對這幫英雄末路的惋惜，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不！
既然我成了林沖，就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什麼招安？什麼榮華富貴？都是狗屁！
我林沖的命運，要由我自己來定！
“學究所言極是啊！”宋江提高了音量，恰到好處地接過旁邊吳用遞來的話頭，“朝廷之中，雖有高俅、蔡京之流的奸臣，但也並非全是昏聵之人。若我等能得朝廷招安，一來可以洗刷我等草寇的身份，二來也能爲國效力，征戰沙場，博一個封妻蔭子，青史留名，豈不美哉？”
吳用在一旁輕搖羽扇，笑着補充道：“公明哥哥所言，正是爲衆家兄弟的長遠計啊！”
兩人一唱一和，將“招安”這顆毒藥，用“兄弟情義”和“功名利祿”包裹得嚴嚴實實。
大堂內，不少出身官軍或是本就對朝廷心存幻想的頭領，都開始面露意動之色，紛紛點頭稱是。
但林沖也注意到，坐在角落裏的花和尚魯智深，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臉上的不耐煩幾乎要溢出來。而另一邊的行者武鬆，則低着頭，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雪花镔鐵戒刀，看不出表情。
人心，在這一刻已經悄然分化。
宋江將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得意，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真誠。他覺得火候已經差不多了。
他再次舉起手中的大碗，朗聲道：“今日，我宋江便在此與衆家兄弟共飲此杯，願我梁山泊……”
他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準備將那句“早日接受朝廷招安”的話徹底挑明，將氣氛推向最高潮。
大堂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林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攤牌的時刻到了！
體內的怒火已經燃燒到了極致，他幾乎就要拍案而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裏突然響起。
“【叮！檢測到宿主強烈情緒波動，天道清算系統，正在激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