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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子。”
白夫人緩緩站起身,那雍容華貴的臉上不見絲毫怒氣,唯有徹骨的冰冷。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魂不附體的婆婆身上,隨即,又轉向了面色慘白如紙的沈澤。
“沈家,真是好一個沈家。”
白夫人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拿這種遇水即毀的廢品,編排出“祖傳瑰寶”的謊言,來同我白家結親。是把我們所有人都當成了睜眼瞎嗎?”
婆婆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她瘋狂地擺着手,“不!不是的,親家母!您聽我解釋!是這個毒婦!都是她幹的!是林漱這個賤人故意毀了婚紗!”
“毀了它?”白夫人的視線從我身上,移到那件已然化爲一灘死灰的婚紗上,“不,我看她並非在毀掉它,而是在還它本來的面目。”
我撐着地面,一點點站直身體,指尖抹去嘴角的血跡,那腥甜的味道反而讓我愈發清醒。
我迎上婆婆寫滿驚恐的眼睛,唇邊漾開一抹極淡的笑意:“婆婆,您不是說,能穿在小姑子身上,是這塊布料最好的歸宿嗎?”我輕聲問,“現在,您覺得這個歸宿,還好嗎?”
我轉頭,看向台上那個被嚇得呆若木雞的沈月:“小姑子,你也曾說,只有這件雲霞錦,才配得上你的身份。現在,你覺得它......還配得上你嗎?”
最後,我的目光終於落定在沈澤臉上。
他那張曾讓我迷戀的英俊面龐,此刻因極致的憤怒與難堪而扭曲,雙目赤紅地瞪着我,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林漱......你......你竟敢......”
“我早就說過了。”
我平靜地打斷他,“真正的雲霞錦,最後一道工序,名曰“三次鎖色”。未經此道工序的雲霞錦,不過是一件華美的半成品。它的霞光,絢爛至極,也脆弱至極。一旦與相沖的草木之氣相遇,便會瞬間發生逆轉,所有流光溢彩都會被吞噬,歸於沉寂,化作最原始的死灰之色。”
我的目光掃過全場,從一張張驚愕的臉上掠過,“而我方才潑上去的,梔子黃,紅花赤,靛藍青,正是催化這場絢爛走向死亡的,最強烈的三味“引子”。”
“我沒有毀掉它。”我的視線最終停留在齊老先生身上。
“我只是......替我母親,完成了這最後一道染色工序。”
“只不過,我爲它染上的,是它從被偷走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死亡的顏色。”
宴會廳內,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番話震在原地。
這哪裏是家庭矛盾,分明是一場蓄謀已久、當着全城名流的面,冷靜上演的、最爲決絕的復仇。
許久的死寂後,齊老先生長嘆一聲,他顫巍巍地走到我面前,整理了一下衣衫,對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姑娘,是我們......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有眼不識金鑲玉。”
“你母親的絕技,在你身上,浴火重生了。”
說罷,他轉向面如死灰的白夫人,沉痛地搖了搖頭:“夫人,我們所有人都被騙了。這婚紗的料子,確是雲霞錦不假,可它卻是一件有着致命缺陷的半成品。沈家,從頭到尾,都在用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來蒙蔽我們。”
白夫人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所有的情緒都已褪去,只剩下如冰雪般的決絕。
“來人。”她冷然開口,“把沈家送來的這些“聘禮”,給我原封不動地,扔出去。”
“這場婚禮,取消!”
“從今往後,我白家與沈家,再無半分瓜葛。”
她最後看了一眼僵立在原地的沈澤,“至於商場上的事,也請沈先生,好自爲之。”
這最後一句“好自爲之”,輕描淡寫,卻如同一柄重錘,徹底宣告了沈家未來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