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寧靜優美的布萊克宅邸,跟着海格那巨人般的步伐,艾略特感覺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股充滿喧囂、塵土和奇異氣味的洪流。海格似乎對麻瓜的倫敦交通規則有着自己獨特的理解(或者說完全無視),他龐大的身軀在人行道上橫沖直撞,引來無數驚愕、好奇甚至略帶驚恐的目光。艾略特那驚世駭俗的容顏更是像一塊強力磁石,牢牢吸住了所有路人的視線。驚嘆的抽氣聲、竊竊私語聲、甚至有人不小心撞到路燈柱的悶響,一路不絕於耳。艾略特努力保持着平靜,山茶紅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周圍飛速掠過的紅色巴士、黑色出租車和穿着各異的人群,只是偶爾被過於直白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往海格巨大的身影後面縮了縮。
“別理他們,艾略特!”海格洪亮的聲音在嘈雜的街道上依舊清晰,他低頭沖艾略特咧嘴一笑,露出有些歪斜但非常和善的大板牙,“麻瓜們總是這樣,沒見過世面!等到了對角巷,全是咱們自己人,你就自在啦!”
終於,他們拐進了一條肮髒狹窄的小巷。巷子的盡頭是一家看起來搖搖欲墜、黑黢黢的小酒吧。破舊的木頭招牌上畫着一個破酒壺的圖案,下面歪歪扭扭地寫着“破釜酒吧”。海格龐大的身軀幾乎堵住了整個巷口。
“就是這兒!破釜酒吧!”海格的聲音裏帶着回家的熟稔,他伸出巨大的手掌,輕鬆地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股混合了陳年木頭、煙草、啤酒、烤肉和某種難以名狀魔法氣息的濃烈味道撲面而來。酒吧裏光線昏暗,煙霧繚繞。原本喧鬧嘈雜的談話聲、酒杯碰撞聲和壁爐裏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在艾略特踏進門檻的瞬間,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掐斷了。
時間仿佛凝固了。
吧台後正在擦杯子的禿頭老板湯姆,動作僵在半空,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無意識地張開,手裏那只擦了一半的玻璃杯“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清脆的響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角落裏一個正在跟同伴熱烈爭論龍蛋價格的巫師,張着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手裏的酒杯傾斜了,琥珀色的酒液汩汩流出,浸溼了他的長袍也渾然不覺。
一個帶着尖頂帽、滿臉皺紋的老女巫,手裏的水晶球“咚”地掉在油膩的木桌上,骨碌碌滾向桌沿,她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門口的方向,布滿老年斑的臉上是徹底的呆滯。
整個酒吧裏的人,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原本在做什麼,此刻都如同中了石化咒,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門口那個小小的身影上。昏暗的光線下,艾略特那銀白的發絲仿佛自帶柔光,山茶紅的眼眸如同最純淨的紅寶石,在陰影中熠熠生輝。他精致的五官組合出一種驚心動魄、超越性別界限的美,純淨如天使,眉眼間流轉的魅惑卻又像最醇厚的陳釀,令人心醉神迷,無法移開視線。他身上自然散發的清雅山茶與初雪般的體香,在這混雜的空氣裏開辟出一片奇異的淨土。
“萬、萬人迷光環……”艾略特心裏小小地嘀咕了一句設定裏的描述,感覺臉頰有點發燙。他下意識地又往海格身後藏了藏。
“咳咳!”海格巨大的咳嗽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他像一堵牆一樣擋在艾略特前面,粗聲粗氣地說,“都愣着幹嘛?沒見過新生入學啊?湯姆!老樣子,兩杯黃油啤酒!冰鎮的!趕時間!”
酒吧老板湯姆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彎腰去撿地上的玻璃碎片,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哦!好、好的!海格!馬、馬上來!這位……這位小先生是……?”
“艾略特·布萊克!今年的新生!”海格自豪地宣布,仿佛艾略特是他發掘的珍寶。他帶着艾略特擠過依舊有些呆滯的人群,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巨大的身軀幾乎占滿了整個卡座。
很快,兩大杯泛着厚厚奶油泡沫、散發着誘人甜香的冰鎮黃油啤酒被端了上來。艾略特學着海格的樣子,雙手捧起對他來說有些過大的木頭杯子,小心地喝了一口。冰涼絲滑、帶着濃鬱奶油和焦糖香氣的液體滑入喉嚨,瞬間撫平了剛才的些許緊張,帶來一種奇妙的滿足感。“真好喝!”他由衷地贊嘆,唇邊沾上了一圈可愛的奶油泡沫。
海格開心地大笑,端起自己那杯,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杯,滿足地咂咂嘴:“是吧?這可是破釜酒吧的招牌!好了,小夥子,咱們得辦正事了。”他從他那個巨大的、仿佛能裝下一頭鷹頭馬身有翼獸的口袋裏掏出一把粉紅色的雨傘(艾略特敏銳地注意到傘尖似乎有魔法的微光一閃而過),然後指着吧台後面一個四面被高牆圍住的小天井。“對角巷的入口就在那兒,看好了!”
他走到天井裏那堵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磚牆前,用那把粉紅色雨傘的傘尖,在牆磚上輕輕敲擊起來。嗒,嗒,嗒……三塊磚頭向上……嗒嗒,兩塊向旁邊……嗒,再一塊向上……動作精準而熟練。
隨着他最後一下敲擊落下,被敲擊過的那幾塊磚頭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緊接着,仿佛多米諾骨牌被推倒,整面牆壁的磚塊開始向四面八方滑動、旋轉、重組!一條狹窄的拱道在磚石摩擦的轟鳴聲中豁然打開,拱道的另一頭,陽光燦爛,人聲鼎沸,鱗次櫛比的古怪店鋪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
“歡迎來到對角巷!”海格洪亮的聲音充滿了自豪。
艾略特屏住了呼吸,山茶紅的眼眸裏充滿了震撼和難以抑制的興奮。眼前展開的景象,比任何童話書裏的插畫都要神奇一千倍!熙熙攘攘穿着各色長袍的巫師,櫥窗裏會自動攪拌的坩堝、漂浮的羽毛筆、噴火的玩偶龍、會咬人的書……空中飄蕩着貓頭鷹的叫聲和店鋪招攬生意的吆喝聲。空氣中彌漫着各種魔藥材料、糖果甜點、煙火和皮革的混合氣味,形成一種獨屬於魔法世界的喧囂活力。
海格龐大的身軀再次成爲開路先鋒,他帶着艾略特擠進洶涌的人潮。艾略特的出現,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裏滴入了一滴清水,瞬間在對角巷引發了比破釜酒吧更猛烈的騷動。
“梅林啊!那是誰家的孩子?”
“快看他的頭發!像月光織成的!”
“天呐……他的眼睛……是紅寶石嗎?”
“他走過來了!他身上有香味!好特別……”
“他是不是有媚娃血統?不,媚娃也沒這麼……”
“媽媽!快看那個漂亮哥哥!”
驚嘆、抽氣、竊竊私語、小女巫興奮的尖叫、小男巫看呆了的目光……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路過的巫師們紛紛駐足側目,店鋪裏的老板和顧客也擠到櫥窗邊張望。艾略特感覺自己像一只誤入人群的珍稀魔法生物,被無數道或驚豔、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包圍着。他努力保持着鎮定,但微微泛紅的耳尖還是泄露了一絲窘迫。海格則像個忠實的護衛,用他巨大的身軀爲艾略特隔開過於擁擠的人群,時不時粗聲提醒:“讓一讓!讓一讓!新生買東西呢!”
按照購物清單,他們首先去了摩金夫人長袍專賣店。在量尺寸時,那個自動卷尺似乎也對艾略特格外“熱情”,圍着他上下翻飛,甚至試圖去量他眼角下那枚小小的胎記,被摩金夫人夫人哭笑不得地制止了。接着去了麗痕書店,艾略特對那些會咬人的書和會尖叫的教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海格不得不把他從一本試圖咬他手指的《妖怪們的妖怪書》旁邊拉開。坩堝店、藥瓶店……一路采買,艾略特那驚人的外貌和對周圍一切充滿純粹好奇的神態,都成爲矚目的焦點。
“好了,小夥子,接下來是最重要的一站!”海格低頭看了看清單,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奧利凡德魔杖店!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就開始制作精良魔杖!記住,是魔杖選擇巫師!”
他們停在一家又小又破的店鋪前。剝落的金字招牌上寫着:“奧利凡德:自公元前382年即制作精良魔杖”。布滿灰塵的櫥窗裏,褪色的紫色軟墊上孤零零地放着一根魔杖。店門上方懸掛着一個銅鈴,隨着海格推開吱呀作響的門,發出清脆但略顯沉悶的叮當聲。
店內比外面看起來更加狹窄、幽深。成千上萬個狹長的魔杖盒從地面一直堆疊到天花板,像一片由木頭構成的森林,散發出陳年木料、灰塵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魔法氣息混合的味道。空氣仿佛凝固了數百年,光線昏暗,只有幾縷陽光透過積滿灰塵的高窗投射進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微塵。
一個輕柔的聲音突然從堆積如山的魔杖盒後面傳來,帶着一種古老而神秘的韻律:“下午好。”
一個有着巨大銀白色眼睛的老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像一縷從舊時光裏飄出的幽靈。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兩輪朦朧的月亮,目光銳利地掃過海格,最終落在了艾略特身上。那雙眼睛在看到艾略特的瞬間,瞳孔似乎微微收縮了一下,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驚異、探究、恍然,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敬畏?
“海格先生……橡木,十六英寸,相當柔韌,我記得很清楚。”奧利凡德先生的聲音如同夢囈,“那麼這位……非凡的年輕先生……”
“艾略特·布萊克先生,奧利凡德先生。”海格恭敬地回答。
“布萊克……”奧利凡德輕聲重復着,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仔細地描摹着艾略特的面容,尤其是那雙獨特的山茶紅眼眸和眼角的胎記。“一個古老而充滿力量的姓氏……當然,還有……月露(Moondew)的血脈……”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在自言自語。隨即,他恢復了那種專業的、帶着點神經質的語氣:“好了,布萊克先生。讓我們開始吧。你習慣用哪只手?”
“右手,先生。”艾略特回答,聲音在寂靜的店裏顯得格外清晰。
“很好。”奧利凡德像一只靈巧的蜘蛛,迅速消失在魔杖盒的森林裏。很快,他拿着一個積滿灰塵的長盒子回來了。“試試這個。山毛櫸木,獨角獸毛,九英寸,彈性尚可。揮一下試試。”
艾略特接過魔杖。指尖觸碰到冰涼木柄的瞬間,一種奇異的連接感傳來。他依言輕輕一揮——
“啪!”旁邊架子上的一個水晶瓶毫無征兆地炸裂了,碎片四濺。
“哦,不,不,不。”奧利凡德立刻把魔杖從艾略特手中抽走,速度快得像閃電,“顯然不是這個。”他又轉身消失,很快拿了另一個盒子。“黑檀木,龍心弦,十又四分之一英寸,剛性很強。來。”
這一次,艾略特剛舉起魔杖,一股強勁的氣流就猛地把他向後推去,差點撞倒一排魔杖盒,幸好海格巨大的手掌及時扶住了他。
“太霸道了!不合適!”奧利凡德果斷收回魔杖,銀白色的眼睛閃爍着更加興奮的光芒。“有趣……非常有趣……強大的魔力,純淨的本質,卻又帶着……自然的親和與生命的奇跡……”他再次鑽入魔杖盒的迷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艾略特試了一支又一支魔杖。有的讓店裏下起了短暫的彩色紙屑雨,有的讓所有盒子都嗡嗡作響,有的讓溫度驟降結出冰霜,還有一支甚至讓奧利凡德先生稀疏的頭發都豎了起來。小小的魔杖店裏仿佛經歷了一場小型風暴,到處是散落的紙屑、冰碴和翻倒的盒子。海格龐大的身軀努力縮在角落,以免造成更大的破壞。
奧利凡德先生卻越來越興奮,嘴裏不停地念叨着:“不…不對…差點意思…奇妙…太奇妙了…”他銀白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看向艾略特的眼神充滿了發現稀世珍寶般的狂熱。
終於,在艾略特自己都快要放棄的時候,奧利凡德先生捧着一個看起來極其古老、盒子表面木紋如同流動水波的魔杖盒,從最高的架子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下來。他的動作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莊重。
“也許……只是也許……”他輕輕拂去盒子上的灰塵,打開盒蓋。裏面躺着一根魔杖。杖身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帶着溫潤象牙光澤的木材,上面天然流淌着如同月光凝結而成的淡金色木紋,杖柄雕刻着極其精細、層層疊疊的山茶花瓣紋路,優雅而內斂。
“這是……”奧利凡德的聲音帶着一種近乎朝聖的顫抖,“極其稀有的‘月光聖杯’山茶木(Lunaria Camellia),只生長在遠東最純淨的魔力之泉畔,百年難遇一株可用之材。杖芯……”他深吸一口氣,“是獨角獸王的尾毛(純潔、強大的生命力)和……一根來自鄧布利多那只鳳凰福克斯的、極其珍貴的尾羽(與強大的靈魂連接,忠誠,重生)。”
他將魔杖極其鄭重地遞給艾略特:“十三又四分之三英寸。非凡的柔韌。試試它,布萊克先生。輕輕地。”
艾略特的手指觸碰到杖柄的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洪流從指尖瞬間涌入全身!仿佛沉睡的血液被喚醒,又像是找到了失落已久的肢體!那根魔杖仿佛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血脈相連,心意相通!他感到一股龐大而溫和、卻又蘊含着無盡生機的魔力在杖身內脈動,與他自己靈魂深處的力量產生了完美的共鳴。
他下意識地,幾乎是隨心所欲地,輕輕向上一揮——
沒有爆炸,沒有颶風,沒有冰霜。
一道純淨、柔和、如同月光凝結而成的月金藍色光芒,從魔杖尖端噴涌而出!那光芒並不刺眼,卻帶着一種穿透一切黑暗的澄澈,瞬間照亮了整個昏暗的店鋪!光芒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所過之處,散落的紙屑、冰碴、翻倒的盒子,都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溫柔撫平,瞬間恢復了原狀!空氣變得清新無比,仿佛被山泉洗滌過。更令人震驚的是,在那月金藍色的光暈中心,一朵由純粹光點構成的、栩栩如生的巨大山茶花虛影,悄然綻放了一瞬!花瓣層層疊疊,散發着柔和的光暈和沁人心脾的清香,然後才如同幻影般無聲消散。
整個店鋪沐浴在一片聖潔、安寧、充滿生機的月金藍光暈中,久久不散。艾略特握着魔杖,銀發在光芒中仿佛流淌着星輝,山茶紅的眼眸因這完美的契合而熠熠生輝,整個人仿佛與那光芒融爲一體。
海格張大了嘴巴,足以塞下一個火龍蛋。奧利凡德先生則呆立當場,銀白色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圓,裏面充滿了極致的震撼和一種“此生無憾”的滿足感。他喃喃低語,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塵埃:“……完美……絕對的完美……山茶木選擇了它的主人……月露的血脈與鳳凰、獨角獸之王的祝福……還有那……生命的光輝……”
過了好一會兒,光芒才漸漸斂入魔杖之中。店鋪恢復了之前的昏暗,但那種被徹底淨化和充滿生機的感覺卻留了下來。
“就是它了!”奧利凡德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他小心翼翼地將魔杖放回那個古舊的盒子,雙手捧着遞給艾略特,眼神復雜而深邃,“十三加隆,布萊克先生。請務必好好珍惜它。它會是你最忠誠的夥伴,也是……你命運的見證者。”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艾略特眼角下的山茶花胎記。
艾略特付了錢,將那根溫潤如玉、仿佛與他血脈相連的山茶木魔杖緊緊握在手中,感受着杖身內那股溫和而強大的力量在掌心脈動。走出奧利凡德那幽深神秘的店鋪,重新投入對角巷喧囂的陽光和人群時,艾略特的心跳依舊有些快。他知道,從握住這根魔杖的那一刻起,他真正的魔法之旅,才算是真正開始了。而剛才杖尖綻放的山茶花虛影,如同一個無聲的預言,悄然烙印在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