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合作社的倉庫被收拾出來當教室,土牆剛刷過白石灰,嗆人的味道還沒散盡,混着角落裏新扎的稻草捆氣息,倒有了幾分學堂的意思。長條木桌是從各家湊來的,高低不平地拼在一起,桌面用砂紙打磨過,露出淺黃的木紋,還能看見幾處舊日的刀痕。

姜硯禾踩着梯子,往牆上釘木牌。紅漆寫的 “青禾學院” 四個字是老李頭寫的,筆鋒歪歪扭扭,卻透着股執拗的勁道。木牌剛掛穩,就被風掀起個角,她連忙往縫隙裏塞了截稻草,才算固定住。

“硯禾丫頭,黑板掛這兒行不?” 二柱子扛着塊刷了墨汁的木板進來,肩膀上的汗珠順着粗布褂子往下淌,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溼痕。

“再往左挪挪,對着門口,省得後排看不見。” 姜硯禾從梯子上跳下來,拍掉手上的灰,“張教授帶的教材放講台桌中間,別壓着村民們的筆記本。”

那些筆記本是城裏遊客捐的,封面印着花哨的圖案,現在被整齊地碼在桌角,等着它們的新主人。張寡婦正蹲在地上,用碎布頭給木凳縫坐墊,針腳歪歪扭扭,卻密密麻麻地鋪滿了布面。

“嬸子,不用縫這麼密,能坐下就行。” 姜硯禾蹲過去幫忙穿線。

“那咋行?” 張寡婦抿着線穿過針眼,“聽課得坐舒坦了,不然哪有心思學?你看這布,都是遊客用舊的床單改的,軟和着呢。” 她舉起個縫好的坐墊,藍底白花的布面上,還留着半朵沒拆幹淨的繡花。

日頭爬到竹窗中間時,村民們陸陸續續來了。老李頭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旱煙袋別在腰上,手裏攥着本線裝的老書,封皮都磨掉了角。“這是我年輕時學農技的課本,帶來給娃們當個念想。” 他把書放在講台上,書頁間掉出片幹枯的稻葉,黃得像琥珀。

鄰村的人也來了不少,三三兩兩地擠在門口,手裏大多拎着東西 —— 筐新摘的柿子,袋炒好的南瓜子,還有個老太太抱着只蘆花雞,說是給老師添菜。姜硯禾連忙讓張寡婦往廚房送,轉身看見啞巴叔舉着相機,正對着牆上的木牌拍照,鏡頭裏還框進了幾個扒着門框往裏瞅的孩子。

“都進來吧,別站門口了。” 姜硯禾往屋裏招呼,“前排給老人和娃娃們留着,後排站着也行。”

張教授拎着帆布包進來時,屋裏已經坐滿了人。他剛從縣城趕來,中山裝袖口沾着點泥,想必是路上滑了跤。“人真不少啊。” 他笑着把包裏的農技手冊分下去,紙頁上還留着他用紅筆圈的重點。

“張教授,您快講講,那稻子分蘗時咋施肥?” 後排個黑瘦的漢子站起來,褲腳還沾着露水,“我家那幾畝地,去年分蘗少,產量差了一大截。”

“別急,咱們一課一課來。” 張教授往黑板上畫着稻禾的結構圖,粉筆末簌簌落在肩頭,“今天先講根系養護,這就跟養娃娃似的,根扎得穩,才能長個子。”

姜硯禾坐在側面的小板凳上,翻着自己的筆記本。上面畫着未來星港的雜交水稻圖譜,用紅筆標注着與本地稻種的差異點。她原本想直接講基因篩選,夜裏卻改了主意,把那些復雜的術語都換成了 “選壯苗”“留好種” 之類的土話。

“大家看這張圖。” 她舉起張對比照片,左邊是普通稻穗,右邊是改良後的品種,“咱培育的稻種,穗頸節長兩厘米,這意味着啥?意味着灌漿時能多存養分,就像水桶深了能多裝水。”

底下有人掏出鉛筆在筆記本上畫,筆尖在光滑的紙面上劃出沙沙的響。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舉着蠟筆,在頁角畫了片金燦燦的稻田,旁邊歪歪扭扭寫着 “我家的田”。

講到生態循環時,張教授突然停住了。“硯禾,你來講講那個魚塘和稻田的關系,你實踐得比我深。”

姜硯禾愣了下,還是走到黑板前。“就拿咱村的魚塘說吧,每平方米放十二尾鯽魚最合適。” 她用粉筆在黑板上畫着魚塘剖面圖,“魚糞沉底後,咱用竹泵抽到田裏,一畝地能頂得上二十斤有機肥。但不能抽太多,不然稻子會燒根,就像人吃多了會積食。”

台下哄堂大笑,老李頭笑得直咳嗽,用拐杖指着她:“這丫頭,把種地說成吃飯了。”

“本來就是一個理兒。” 姜硯禾也笑了,“土地跟人一樣,得知冷知熱,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 她指着窗外的稻田,“去年咱清荒草時,有人說直接燒了省事,可燒了會傷着土裏的蚯蚓。現在看看,那些沒燒荒的地塊,土坷垃都比別處酥鬆。”

日頭偏西時,張教授開始答疑。村民們舉着本子圍上來,問題細碎得像田埂上的草:“薄荷該啥時候割才能不影響驅蟲?”“竹筒滴灌冬天會凍裂不?”“稻花魚養到幾寸賣最合適?”

二柱子擠到最前面,手裏捏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記着他家稻田的各項數據。“教授,您看我這記錄對不?苗間距是不是太密了?”

張教授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拍了下大腿:“你這記錄比農科院的還細致!就按這法子記,年底我給你發個獎。”

二柱子的臉一下子紅了,撓着頭往人群裏縮,衣角帶倒了桌角的墨水瓶,黑汁在地上漫開,像朵突然綻開的墨花。

散課時,夕陽正從竹窗斜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村民們抱着教材往外走,腳步都比來時輕快。鄰村的老太太非要把蘆花雞留下,張寡婦推不過,就往她籃子裏塞了袋新米:“換着吃,都是自家產的。”

啞巴叔把相機裏的照片導進合作社的舊電腦。屏幕上,張教授在黑板前比劃的身影,村民們低頭記筆記的側臉,還有那個畫稻田的小姑娘,都被定格在金色的光裏。

姜硯禾收拾講台時,發現老李頭那本舊書還留在桌上。她翻開看,裏面夾着張泛黃的照片,是年輕時的老李頭站在稻田裏,身後的稻穗比人還高。照片背面寫着:“1976 年,畝產八百斤。”

“這書你留着吧。” 老李頭不知啥時候站在門口,拐杖在地上輕輕敲着,“我老了,記不住新東西了。你們年輕人,得把這些老理兒和新法子摻着來,才能種出好莊稼。”

姜硯禾把書抱在懷裏,紙頁粗糙的邊緣蹭着胳膊,像有溫度似的。倉庫外傳來孩子們的笑鬧聲,他們正圍着張教授,聽他講省城的農業展覽館啥樣。

風從敞開的門吹進來,掀起牆上 “青禾學院” 的木牌,紅漆字在夕陽下亮得發燙。姜硯禾望着遠處漸漸暗下來的稻田,突然覺得,那些埋在土裏的種子,不光在等着春天發芽,也在等着這些握着書本的手,把它們種成希望的模樣。

張寡婦端着剛蒸好的米糕進來,熱氣在她臉上凝成細小的水珠。“嚐嚐,用新磨的米粉做的,給學院開張添個彩。”

米糕的甜香混着白石灰的氣息漫開來,姜硯禾咬了一口,軟糯的米香在舌尖散開,帶着陽光和土地的味道。她知道,這只是第一堂課,往後的日子裏,會有更多的知識像種子一樣撒下去,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長成一片新的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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