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像一塊浸透了濃墨的裹屍布,死死捂住了清河村。
村子蜷伏在人族疆域最東邊的褶皺裏,如同被遺忘在巨大山脈腳下的碎石。幾十戶泥牆草頂的人家,沿着一條日漸枯瘦的小清河參差排布,雞犬相聞,日子清貧得像褪了色的粗麻布,卻也安穩得如同村後那座亙古沉默的老山。此刻,萬籟俱寂,連最警覺的看家狗都蜷縮在窩棚深處,喉嚨裏只滾出幾聲被寒氣掐滅的嗚咽。深秋的子夜,連月光都被厚厚的鉛雲吞噬,只留下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八歲的上官言蜷縮在自家土炕溫暖的被窩裏,小臉睡得紅撲撲的,嘴角還掛着一絲殘留的笑意。白日裏幫父親上官鐵柱劈柴累狠了,夢裏正追逐着溪邊一只翅膀閃爍着金粉的蝴蝶,咯咯的笑聲幾乎要溢出唇瓣。隔壁傳來父親低沉均勻的鼾聲,像老舊的紡車,吱呀吱呀,是這寒夜裏最踏實的心跳。母親柳氏納鞋底的細碎聲響早已停歇,想是累得先睡了。空氣裏還殘留着灶膛柴火的暖香和母親身上淡淡的、帶着陽光氣息的皂角味兒,一切都安穩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驟然!
“嗷吼——!”
一聲非人的、飽含着純粹嗜血與癲狂的尖嘯,如同燒紅的鐵釺,狠狠捅穿了夜的耳膜!那聲音不似任何已知的猛獸,更像是無數瀕死怨魂在深淵裏被同時撕裂喉嚨發出的哀嚎,帶着金屬刮擦骨頭的刺耳質感,瞬間將人從骨髓深處凍結!
緊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從四面八方,從村頭到村尾,如同地獄的號角驟然吹響!恐怖的聲浪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一扇窗戶、每一顆心髒上!
“砰!!!”
上官言家那扇不算厚實的木門,被一股蠻橫到不講理的巨力從外面撞得粉碎!斷裂的木茬如同鋒利的箭矢,帶着淒厲的破空聲,狠狠扎進夯實的土牆,簌簌落下一片塵土,砸在冰冷的泥地上。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膻惡臭,混合着冰冷的夜風,如同粘稠的泥漿,瞬間灌滿了狹小的土屋!
上官言猛地從美夢中驚醒,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爪狠狠攥住、提起,瞬間停止了跳動!極致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澆透四肢百骸,將他死死凍在炕上。他驚恐地瞪大雙眼,瞳孔在黑暗中急劇收縮,借着灶膛裏將熄未熄、苟延殘喘的微弱紅光,看清了堵在門口的那個東西——
那不是野獸!
它的輪廓在門洞的黑暗中劇烈地扭曲、膨脹,仿佛被一層不斷蠕動、吞噬光線的粘稠黑霧包裹着,看不清具體的形態。那黑霧如同活物般翻滾,時而凝聚如實體,時而又潰散如煙。唯有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兩盞從九幽地獄點燃的燈籠,穿透黑暗,死死地釘在了炕上——釘在了被驚醒、正慌忙坐起的父母身上!那紅光裏沒有絲毫屬於生靈的理智,只有赤裸裸的、令人血液凝固骨髓凍結的飢餓與殺戮欲望,貪婪地掃視着眼前的“獵物”。
“言兒——!”母親柳氏淒厲到變調的尖叫撕裂了恐懼的凍結。這個平日裏溫婉柔弱的婦人,此刻爆發出母獸般的本能,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向上官言,用自己單薄的身體將他死死地、密不透風地護在身後,瘦弱的脊背劇烈地顫抖着,卻像一堵不可逾越的牆。父親上官鐵柱,這個沉默寡言、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的莊稼漢子,赤紅着雙眼,發出困獸般的咆哮,猛地抄起炕邊那把沉重的劈柴斧頭,粗糙的大手青筋暴起,魁梧的身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怒吼着迎向門口那散發着死亡氣息的黑影:“狗娘養的畜生!滾出去!老子跟你拼了!”
那黑影動了!
快!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極限!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帶着血腥殘影的軌跡!它似乎沒有固定的形態,那被黑霧包裹的肢體瞬間拉長、變形,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死亡弧光!
“噗嗤——!”
令人牙酸、毛骨悚然的皮肉撕裂聲驟然響起!
父親魁梧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攻城錘正面轟中,毫無征兆地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夯實的土牆上,發出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他手中緊握的斧頭“哐當”一聲砸落在地,滾到牆角。胸口處,三道深可見骨、皮肉翻卷、邊緣如同被鋸齒撕裂的恐怖爪痕猙獰地敞開着!溫熱的鮮血如同失控的泉眼,瘋狂地向外噴涌,發出“嗤嗤”的聲響,瞬間將他身前的地面、土牆染成一片刺目的、粘稠的猩紅!他怒睜着銅鈴般的雙眼,眼白瞬間布滿血絲,死死瞪着門口的方向,眼中充滿了不甘、驚怒,還有對妻兒無盡的擔憂,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聲,每一次抽搐都帶出大股的血沫。瞳孔中的光芒如同燃盡的燈芯,在噴濺的血光映照下,迅速黯淡、熄滅,最終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爹——!”上官言破碎的哭喊終於沖破喉嚨,卻只剩下不成調的、如同幼獸瀕死的嘶鳴。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扎穿了他幼小的心髒,凍結了他的血液和思維。他只能像瀕死的魚一樣徒勞地張着嘴,眼睜睜看着那座爲他遮風擋雨的大山轟然倒塌。
母親柳氏發出一聲絕望到極致的悲鳴,那聲音仿佛能刺穿人的靈魂。她將懷裏的上官言摟得更緊,勒得他骨頭生疼。她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將他推向牆角一個堆滿破舊雜物、勉強能容身的矮櫃,動作粗暴卻帶着最後的決絕:“言兒!進去!躲好!千萬別出來!千萬別出聲——!”她的聲音因爲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調,如同砂紙摩擦,卻帶着一種山崩地裂也無法撼動的力量。
就在這時,那兩點猩紅的死亡之燈,如同被新鮮的血腥味徹底點燃,猛地轉向了角落裏的母子二人!那紅光更盛,充滿了殘忍的興奮!
黑影發出一聲意義不明、卻飽含貪婪的嘶鳴,邁着沉重而迅捷的步伐,帶着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腥風和冰冷的殺意,步步逼近!它帶起的風,裹挾着父親鮮血的溫熱鐵鏽味和它自身散發的、如同腐肉堆積了千年的惡臭,熏得上官言胃裏翻江倒海,眼前陣陣發黑。
“不!別過來!別碰我的孩子!”母親柳氏如同護崽的母狼,臉上涕淚橫流,混合着塵土,卻爆發出最後的瘋狂。她抓起手邊一切能抓到的東西——豁口的陶碗、沉重的瓦罐、甚至灶膛邊一根燃燒着微弱火苗的木柴——用盡全身力氣,瘋狂地向那逼近的黑影砸去!
砰!譁啦!嗤嗤!脆弱的陶碗瓦罐在黑影身上碎裂成齏粉,飛濺的碎片劃破了柳氏的臉頰。燃燒的木柴帶着微弱的希望撞上那層流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霧,只發出幾聲微弱的嗤響,火苗便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熄滅,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那黑霧翻滾着,仿佛在嘲笑這徒勞的反抗。
黑影似乎徹底失去了耐心。它猛地抬起一只覆蓋着暗沉角質、形態扭曲如同巨大畸形鐮刀的前肢(那肢體在昏暗光線下依舊模糊難辨,只有鋒銳的輪廓和關節處詭異的反光令人膽寒)——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裹挾着死亡的腥風,朝着緊緊護住上官言的柳氏,狠狠揮下!動作迅猛而精準,帶着非人的計算。
“嗤啦——!!!”
利刃切割皮肉、斬斷筋骨、撕裂內髒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在靈魂深處響起!那聲音粘稠、溼冷,帶着一種令人作嘔的鈍感!
母親淒厲的尖叫,戛然而止!仿佛被無形的利刃瞬間切斷!
滾燙的、帶着濃烈鐵鏽腥甜的液體,如同瓢潑的血雨,劈頭蓋臉地淋在上官言的頭上、臉上、身上!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小小的身體被母親倒下的力量帶着狠狠滾向角落,“咚”的一聲,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櫃角,劇痛伴隨着瞬間的金星亂冒。然而,身體的疼痛仿佛被屏蔽了。只有臉上那粘稠、溫熱、帶着母親最後體溫的液體,如同跗骨之蛆般不斷流淌,滑進脖頸,浸透單薄的裏衣。鼻腔裏充斥着的、濃鬱到令人窒息作嘔的血腥味和內髒破裂的腥臊氣,真實得將這個夜晚徹底染成地獄的猩紅!
他呆呆地,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抬起頭。視線被粘稠的血糊住,眼前一片模糊的紅色。
母親的身體軟軟地倒在他身前,像一截被狂風徹底折斷的蘆葦。後背處,三道幾乎將她單薄身軀徹底劈開的巨大傷口猙獰地敞開着,深可見骨,甚至能看到斷裂的森白脊椎和破碎的、蠕動的內髒碎片!鮮血如同失控的溪流,汩汩地、無聲地涌出,在她身下迅速匯聚成一灘不斷擴散的、粘稠的、刺目的血泊,邊緣已經開始微微凝固。她側着頭,臉埋在冰冷的泥地上,眼睛還圓睜着,瞳孔已經徹底失去了神采,擴散得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洞,卻死死地、凝固地望向櫃子的方向!那最後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穿透血霧,死死釘在上官言眼中——是無盡的、令人心碎的擔憂與不舍,仿佛要將這目光烙印進兒子的靈魂深處,成爲他永生永世的詛咒與枷鎖!
世界的聲音,仿佛瞬間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徹底抽空。只剩下血液在耳邊奔流的嗡鳴,和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鼓、幾乎要炸裂的巨響。
上官言張着嘴,喉嚨裏像是被燒紅的烙鐵和冰冷的血塊死死堵住,只有劇烈的灼痛和窒息感。他發不出任何聲音,連嗚咽都卡在胸腔裏,憋得肺葉生疼。小小的身體篩糠般抖着,牙齒不受控制地瘋狂磕碰,發出“咯咯咯咯”密集而絕望的輕響。巨大的恐懼和無邊的悲傷如同兩只來自深淵的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稚嫩的心髒,用力地揉捏、撕扯,痛得他眼前發黑,天旋地轉,胃裏翻騰欲嘔。眼淚洶涌而出,滾燙的,混合着臉上冰冷粘稠的鮮血和鼻涕,流進嘴裏,是鹹腥的、絕望的、母親生命的味道,帶着泥土的苦澀和內髒的腥臊。
“爹…娘…” 他終於從喉嚨最深處,擠出一絲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被血沫包裹的氣音,破碎不堪,帶着非人的嘶啞。
屋外,是真正煉獄的交響,瘋狂地沖擊着他脆弱的耳膜。
淒厲到非人的慘叫聲(像是王伯被活生生扯斷了胳膊)、絕望無助的哭喊聲(小丫頭的尖利哭叫戛然而止)、房屋被暴力摧毀的轟隆倒塌聲(土牆崩塌,房梁斷裂)、怪物興奮嗜血的嘶吼聲(低沉如悶雷,尖銳如鬼嘯)、骨骼被輕易折斷碾碎的脆響(“咔嚓!咔嚓!”如同嚼碎脆骨)……各種聲音如同沸騰的熔岩,瘋狂地交織、翻滾、咆哮,將他拖入更深的地獄。濃煙開始彌漫,帶着木頭、茅草燃燒的焦糊味,還有…皮肉被烈焰舔舐時發出的、令人作嘔的油脂焦臭!橘紅色的火光透過破碎的門窗,在沾滿鮮血和腦漿的土牆上瘋狂跳躍、舞動,投射出群魔亂舞般的巨大、扭曲的陰影,如同地獄的圖騰!
他蜷縮在冰冷的牆角,小小的身體被母親溫熱的鮮血浸透,緊緊貼着同樣冰冷的牆壁。櫃子裏雜物的棱角狠狠硌着他的背脊和手臂,留下深紅的印子,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攥住脖子上掛着的、父親在他五歲生日時親手給他戴上的家傳玉佩。那是一塊溫潤的白玉,雕着簡單的祥雲紋,父親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它說:“言兒,戴着它,爹娘保佑你平平安安。” 此刻,它卻沾滿了粘稠的血污、灰燼和不知名的粘液,變得冰冷刺骨,祥雲紋在火光和血光的映照下,扭曲變形,如同猙獰嘲諷的鬼臉!
他的眼睛,像被燒紅的鐵釘釘住,死死盯着門口父母倒下的地方。父親怒睜的、凝固的、死不瞑目的灰白雙眼,母親那最後凝固的、盛滿無盡擔憂與絕望的擴散瞳孔。這兩幅畫面,如同世間最鋒利的刻刀,蘸着滾燙的仇恨與冰冷的絕望,狠狠地、深深地,一刀一刀刻入了他靈魂的最深處!刻成了永不磨滅的、流淌着毒液的烙印!
爲什麼?!爲什麼這些怪物要來?!爹娘做錯了什麼?!他們只是種田吃飯的普通人!村子裏的叔叔伯伯嬸嬸們做錯了什麼?!王伯昨天還給他糖吃!憑什麼?!憑什麼要承受這滅頂之災?!!
恨意!滔天的恨意!如同最毒的藤蔓,在恐懼與絕望的廢墟上瘋狂滋生、蔓延,瞬間纏繞了他整個身心,勒得他幾乎窒息!小小的拳頭在身側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柔嫩的掌心,摳出了血痕,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刺痛,卻絲毫無法沖淡那幾乎要將他靈魂都焚燒殆盡的、名爲仇恨的滔天烈焰!那火焰燒幹了他的眼淚,燒紅了他的眼睛,燒得他渾身滾燙,只想撲出去,用牙齒咬碎那些怪物的喉嚨!
就在這時,屋外緊鄰他藏身角落的窗下,傳來一聲不同於之前的、更加淒厲短促、如同被活活扼斷了脖子的慘叫!是隔壁李叔的聲音!緊接着是某種沉重的東西被蠻力拖拽在地上摩擦的“沙沙”聲,伴隨着液體潑灑的粘膩聲響,以及……令人頭皮瞬間炸裂、骨髓都爲之凍結的——咀嚼聲!溼漉漉的、粘膩的、帶着筋肉撕扯的“咕嘰”聲,骨骼被堅硬獠牙咬碎的“咔嚓!咔嚓!”脆響!那聲音近在咫尺,仿佛只隔着一層薄薄的、沾滿泥污的土坯牆!他甚至能聞到牆外傳來的、濃烈到令人暈厥的新鮮血腥味和內髒的腥臊氣!
上官言猛地一顫,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纏繞住脖頸,極致的恐懼如同冰水再次澆頭而下,瞬間壓過了沸騰的仇恨,將他重新拖回冰冷的深淵。他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不讓牙齒打顫發出聲音,嘴唇被咬破,鹹腥的血味在口中彌漫。小小的身體拼命往角落最深的陰影裏縮去,恨不得將自己擠進冰冷的牆壁裏,與黑暗融爲一體。眼淚無聲地洶涌流淌,混合着臉上的血水、鼻涕和塵土,沖刷出幾道泥濘的溝壑,最終滴落在冰冷的玉佩上。
他看到了!
透過破碎窗櫺的一道狹窄縫隙,借着外面燃燒房屋跳躍的、明滅不定的火光,他看到一個巨大的、籠罩在蠕動黑霧中的輪廓正趴伏在窗外地上。那東西的形態極其怪異,身體部分臃腫如鼓脹的皮囊,表面似乎覆蓋着溼滑的、暗沉的甲殼,四肢卻異常扭曲細長,如同被強行拉長的節肢,覆蓋着更加尖銳的黑色骨刺和倒鉤。它的頭部尤其恐怖,沒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張占據了大半個頭顱、不斷開合、布滿交錯獠牙如同絞肉機般的血盆大口!此刻,那張巨口正貪婪地撕扯、咀嚼着地上那具穿着隔壁王嬸最愛的碎花布衣裳的、早已殘缺不全、血肉模糊的軀體!猩紅的血液、破碎的暗紫色內髒組織和白色的骨茬,隨着它每一次貪婪的撕咬和吞咽,四處飛濺,糊滿了肮髒的窗櫺!他甚至看到一截戴着戒指的、蒼白的手指被隨意地甩開,落在泥濘裏。
就在這極致的恐懼幾乎要將他意識徹底吞噬、將他拖入瘋狂深淵的瞬間,一股極其細微、卻冰冷刺骨到極點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鑽入上官言因極度驚駭而劇烈翕張的鼻腔!
那不是野獸的腥臊!不是火焰的焦糊!不是鮮血的甜腥!也不是內髒的惡臭!
那是一種純粹的、帶着死亡與腐朽意味的陰冷!一種仿佛來自九幽黃泉最底層的、凍結靈魂的寒意!這股氣息微弱得如同幻覺,一閃而逝,卻像燒紅的烙鐵帶着極致的惡意,狠狠地烙印在了他幼小的感知深處!它如同跗骨之蛆,纏繞在那血腥味和焦糊味之中,成爲了這個地獄之夜最恐怖、最詭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腳!
他像一尊被恐懼徹底凍僵的小小石像,蜷縮在父母鮮血浸染的冰冷角落,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攥緊那塊沾滿血污、冰冷刺骨的祥雲玉佩。玉佩的棱角深深硌進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屬於現實的痛感。仇恨的種子,在血與火的澆灌下,在父母凝固目光的注視下,在那股陰冷氣息的催生下,於幼小破碎的心田深處,帶着無盡的痛苦與怨毒,悄然破土,瘋狂滋長,根須深深扎入骨髓,纏繞住靈魂。他小小的身體裏,只剩下一個被恐懼和恨意反復撕扯的、空洞的回響:妖…怪物…殺光…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