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機的巨大引擎轟鳴聲在雲層之上滾動,如同永不停歇的悶雷。機艙內光線昏暗,只有儀表盤上那些代表航程的幽綠光點,像一群沉默的螢火蟲,在冰冷的金屬面板上規律地明滅着。
陳青陽倚靠在冰冷的金屬艙壁上,閉目養神。他穿着一身漿洗得有些發硬的深青色道袍,幾乎與角落的陰影融爲一體。身旁一個磨損嚴重的黃布褡褳,鼓鼓囊囊,隱約露出朱砂黃符的一角,還有幾枚古舊銅錢冰冷堅硬的邊緣,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沉凝氣息。
機艙裏除了引擎的咆哮,一片壓抑的死寂。幾名穿着龍國軍裝、面容繃緊如岩石的年輕士兵,手指始終沒有離開過自動步槍冰冷的扳機護圈。他們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光束,一遍又一遍地在緊閉的貨艙隔門和舷窗外那片似乎凝固了的黑暗虛空之間來回掃射,警惕着任何一絲可能的不祥征兆。
世界早已變得面目全非。當“詭異”像瘟疫般撕裂了現實的帷幕,東西方的恐怖便如決堤的洪流,瘋狂地互相傾軋吞噬。西方的夜幕下,吸血鬼的獠牙在古堡陰影中閃爍,食屍鬼在墓穴深處刨掘着腐肉,行屍走肉組成的“死潮”在城市廢墟間漫無目的地遊蕩。而在東方龍國的古老土地上,紅繡花鞋在午夜的回廊裏悄無聲息地移動,無形的“鬼打牆”將活人困死在方寸之間,穿着前朝官服的僵屍在荒村月下吞吐着太陰寒氣,更有那索命的“紅白撞煞”,淒厲的嗩呐與悲泣交織,所過之處生機斷絕。
恐懼成了唯一的通貨。在生存的本能驅使下,舊日的隔閡與仇恨被暫時凍結,一個脆弱而焦灼的全球聯盟在血與火中艱難誕生。龍國的道士、白象國的苦行僧、西方的教會修士、以及龍國佛門的武僧,這些曾經隱匿於傳說或經文中的力量,被推到了對抗詭異的最前沿。其中,龍國道門以其深不可測的符籙、陣法與對陰邪之物的天然克制,當之無愧地站在了人類防線的巔峰,如同定海神針。龍國佛門的金剛怒目與降魔神通,亦緊隨其後,是守護文明餘燼不可或缺的力量。
陳青陽此行的目的地,是萬裏之外的鐵塔國首都。那裏的古老地下墓穴網絡,正被一種前所未見、融合了東西方特征的恐怖存在所盤踞,守軍損失慘重,防線岌岌可危。龍國高層經過反復權衡,決定派遣這位年輕卻已在數次大型“拔除”行動中證明過自身實力的道士前往支援。此刻,運輸機正飛越號稱“世界屋脊”的喜馬拉雅山脈餘脈,下方是白象國廣袤而神秘的土地。
突然!
駕駛艙方向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瞬間被一種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斷裂的巨響淹沒!
“警報!右翼!右翼結構損——”
飛行員絕望的嘶吼通過內部通訊器炸響在死寂的機艙,但最後一個字被更爲恐怖的、如同地獄之門被強行撞開的尖嘯聲硬生生切斷!
轟——!
整個機艙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捏!刺骨的寒風如同億萬把冰刀,裹挾着冰晶和金屬碎片,狂暴地灌入!右側的機身外殼被硬生生撕開一個巨大的裂口,冰冷的月光和翻滾的雲氣瞬間涌入,將艙內的一切映照得慘白而扭曲。
在那破口的邊緣,一個身影倒懸着,如同來自深淵的噩夢。
他穿着考究得近乎怪誕的黑色古典禮服,面料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卻纖塵不染。皮膚是久不見天日的病態蒼白,毫無血色,映襯着月光,泛着一種冰冷的瓷器光澤。最令人靈魂凍結的,是他臉上那抹凝固的、帶着無盡貪婪與戲謔的笑容。猩紅的雙眼,如同兩滴濃得化不開的污血,穿透混亂的氣流,精準地鎖定了機艙內唯一穿着道袍的陳青陽。那目光黏稠、冰冷,帶着一種品嚐頂級珍饈前的殘忍期待。
“目標確認。”一個優雅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直接在陳青陽和所有幸存者的腦海中響起,帶着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龍國道門的‘禮物’……我們收下了。”聲音裏浸滿了對“禮物”本身的垂涎。
運輸機徹底失去了控制,發出垂死的、令人心膽俱裂的哀鳴,打着恐怖的旋,如同被擊落的巨鳥,朝着下方白象國境內那連綿起伏、覆蓋着皚皚白雪的山脊狠狠栽去!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鐵錘,重重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髒上。士兵們絕望的呼喊被狂暴的氣流撕碎。金屬結構在無法承受的巨力下呻吟、崩解,發出刺耳的悲鳴。世界在瘋狂旋轉,舷窗外白茫茫的雪峰和深不見底的黑暗峽谷交替閃現,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
陳青陽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他沒有尖叫,沒有慌亂。在身體被巨大的離心力狠狠甩向艙壁的瞬間,他沾着自己因劇烈顛簸而咬破舌尖滲出的那點溫熱精血,以快得留下殘影的速度,在左手掌心急速勾畫出一道繁復玄奧的符文軌跡!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浩劫,證吾神通!金剛護體,神鬼莫侵!急急如律令!”
每一個音節都如同金鐵交鳴,帶着不容置疑的敕令之力,在狂風的尖嘯和金屬的哀嚎中清晰地炸響!
嗡——!
就在他身體即將撞上扭曲金屬的前一刹那,一層凝實厚重、流轉着古樸梵文般金色光暈的半透明氣罩,以他爲中心猛然爆發開來!氣罩呈鍾形,金光燦然,將他整個人嚴絲合縫地籠罩其中。金光表面,無數細微玄奧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轉不息,散發出堅不可摧、諸邪辟易的磅礴道韻!
轟隆——!!!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如同開天辟地的巨斧劈落!
運輸機龐大的身軀,攜帶着毀滅性的動能,如同一顆燃燒的隕石,狠狠地楔入了喜馬拉雅山脈延伸出來的、覆蓋着厚厚冰雪的陡峭山坡!
鋼鐵扭曲、撕裂、破碎的巨響連成一片,掩蓋了一切其他聲音。烈焰瞬間騰起,舔舐着冰冷的白雪,發出嗤嗤的怪響,濃煙滾滾,直沖被血色蝠翼遮蔽了大半的晦暗夜空。巨大的沖擊力引發了一場小規模的雪崩,白色的浪潮裹挾着飛機的殘骸碎片,隆隆地向下傾瀉。
在那片扭曲燃燒的金屬墳場核心,一點微弱的金光頑強地閃爍着。
陳青陽身外的金剛符光罩在撞擊的瞬間劇烈波動,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光罩表面承受着難以想象的巨壓,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仿佛隨時都會碎裂。他感覺自己像被塞進了一個正在被萬噸水壓機擠壓的鐵罐頭裏,五髒六腑都移了位,骨骼在哀鳴。但他死死守住靈台一點清明,全身道力毫無保留地注入掌心那道以精血繪制的符文中,維持着這最後的堡壘。
光罩終究沒有碎裂。它像一個堅韌無比的彈性氣囊,在極限的形變後,頑強地抵消了致命的沖擊。
當那毀滅性的震動終於平息,只剩下殘骸燃燒的噼啪聲和寒風呼嘯時,金剛符的力量也徹底耗盡,如同燃盡的蠟燭,“啵”的一聲輕響,消散在刺骨的空氣中。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無法抑制地從陳青陽口中噴出,在冰冷的雪地上濺開刺目的紅梅。劇烈的眩暈和全身骨頭散架般的劇痛瞬間襲來。他掙扎着,十指深深摳進冰冷的雪泥和滾燙的金屬碎片中,指甲崩裂,鮮血混着雪水滲出。他一點點,極其艱難地從一堆扭曲變形、還在冒着黑煙和火苗的飛機殘骸中爬了出來。
凜冽如刀的寒風瞬間包裹了他,卷起破碎的道袍。他劇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胸腹間撕裂般的疼痛。他抬起頭,視線因震蕩和傷痛而有些模糊。
月光慘淡,冰冷地灑在狼藉的雪坡上,勾勒出燃燒殘骸的猙獰剪影。然而,比這殘骸更令人窒息的,是那遮蔽了大部分月華的存在。
巨大的、如同由凝固的污血和黑暗織就的蝠翼,在低空中緩緩扇動着,攪動着刺骨的氣流。每一次扇動,都帶起令人作嘔的、混合着古老墓穴塵土和血腥甜膩的氣息。先前那個優雅而恐怖的吸血鬼伯爵,正懸浮在離地數米的空中,猩紅的眼眸如同地獄的探照燈,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剛從死亡邊緣爬出來的陳青陽。他蒼白的臉上,那抹貪婪而戲謔的笑容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因爲獵物在眼前掙扎而變得更加濃鬱、更加殘忍。
“真是……頑強的生命力。”伯爵的聲音如同冰冷的絲綢滑過耳膜,帶着一種刻骨的嘲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金剛符?道門果然有些令人厭煩的小把戲。不過……”他猩紅的舌頭緩緩舔過薄而鋒利的嘴唇,露出森白的獠牙,“道士的精血,蘊藏着純淨的靈力,那滋味,可比那些凡夫俗子的臭血,要鮮美一萬倍,是真正的……無上珍饈。”
他陶醉般地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仿佛空氣中已經彌漫開了陳青陽血液的“芬芳”。
“放棄吧,東方的修士。在這遠離你道門祖庭的荒涼雪域,你的神佛聽不見你的祈禱。成爲我的血食,是你唯一的榮耀歸宿。”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充滿壓迫感,如同冰冷的鋼針刺入腦海。
話音未落,伯爵的身影在空中驟然模糊!
沒有風聲,沒有殘影,只有極致的速度帶來的空間扭曲感!
下一瞬,五道閃爍着暗紅血芒、足以輕易撕裂坦克裝甲的鋒利爪刃,已經帶着刺鼻的血腥惡風,憑空出現在陳青陽的咽喉之前!速度快到超越了視網膜捕捉的極限!
死亡的冰冷,瞬間凍結了陳青陽的骨髓!
然而,陳青陽的臉上,沒有任何伯爵期待的恐懼或絕望。只有一種極致的冰冷,一種仿佛萬載玄冰般的沉靜。在那爪刃即將觸及皮膚的千分之一秒內,他的右手早已閃電般探入褡褳!
“榮耀?歸宿?”陳青陽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寒冰的利箭,“魑魅魍魎,也配妄言天道?!”
嗖!嗖!嗖!
三道不起眼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擁有生命般,以比吸血鬼爪刃更快的速度,呈品字形激射而出!並非射向伯爵的身體,而是精準無比地射向他身側三個特定的方位——乾、坤、震!
正是那三枚永樂通寶!
銅錢離手的瞬間,陳青陽的左手劍指已然凌空虛劃,口中真言如九天驚雷般炸響:
“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雷奔雲!隊仗千萬,搜捉邪精!敢有不伏,霹靂分身!急急如律令!敕!”
轟咔——!!!
隨着最後那個“敕”字出口,天地間仿佛有巨錘砸碎了雷霆的囚籠!
三道熾白刺目、帶着煌煌天威的粗大電蛇,毫無征兆地從那三枚懸停在空中的永樂通寶上爆發出來!電光並非簡單的直線,而是如同擁有靈性的狂龍,瞬間交織成一張覆蓋方圓十米的巨大電網!電網的核心,正是那自以爲掌控了一切的吸血鬼伯爵!
“什麼?!不——!” 伯爵優雅戲謔的表情瞬間被極致的驚駭和難以置信所取代!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迅捷的雷法!那電網中蘊含的毀滅性能量,讓他源自血液本能的警兆瘋狂尖嘯!他背後的巨大蝠翼本能地想要收攏護體,同時身體爆發出極限速度想要脫離電網範圍。
但,晚了!
刺啦啦——!!!
狂暴的白色雷光瞬間吞噬了他!電流灼燒皮肉的焦臭、血液瞬間蒸騰的血腥氣、以及吸血鬼痛苦到極點的尖利嘶嚎,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曲地獄的交響!
然而,伯爵終究是強大的血族貴族。在雷光爆發的瞬間,他身上那件看似華貴的禮服驟然亮起一層粘稠如血的黑紅色光暈,勉強抵消了大部分致命的雷霆之力。饒是如此,他整個人也被劈得渾身冒煙,如同被烤焦的蝙蝠,狼狽不堪地從空中狠狠墜落,“砰”的一聲砸在堅硬的凍土雪地上,砸出一個淺坑。
“該死的……東方邪術!”伯爵掙扎着想要爬起,眼中燃燒着怨毒和暴怒的火焰。他精心梳理的頭發焦黑卷曲,臉上身上布滿焦痕,禮服多處破碎,露出裏面同樣被灼傷的皮肉。更讓他心驚的是,護身血能消耗巨大,幾乎見底。
他死死盯着那三枚懸浮在空中、表面雷光隱現的銅錢,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忌憚。
陳青陽一擊得手,卻絲毫沒有停頓。他臉色因道力消耗而更加蒼白,但眼神銳利如鷹隼。他深知血族恢復力的可怕,絕不能給對手喘息之機!趁着伯爵被劈落、心神劇震的瞬間,他左手劍指再變,口中真言再吐:
“天地定位,三才鎖魂!縛!”
那三枚懸浮的永樂通寶應聲而動!它們不再釋放雷電,而是嗡鳴震顫,彼此之間瞬間拉伸出三道凝練如實質、金光流轉的符文鎖鏈!鎖鏈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無視空間距離,瞬間纏繞上吸血鬼伯爵的四肢、脖頸和那雙巨大的蝠翼!
“呃啊——!” 伯爵發出痛苦的悶哼。那金光鎖鏈觸碰到他身體的瞬間,竟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冰塊上!滋啦作響!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被神聖力量灼燒的劇痛傳來!更可怕的是,鎖鏈上蘊含的強大禁錮之力,讓他體內的黑暗力量如同被凍結的河流,運轉遲滯無比!他引以爲傲的速度和力量,瞬間被廢掉大半!他瘋狂地掙扎着,蝠翼拍打地面,激起大片的雪沫,卻無法撼動那看似纖細卻堅不可摧的符文鎖鏈!
“卑微的蟲子!你困不住偉大的……”伯爵發出歇斯底裏的咆哮,眼中血芒暴漲,不顧一切地催動本源精血,試圖強行掙斷鎖鏈。他的身體開始膨脹,皮膚下暗紅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蠕動,力量在急速回升!
就在這舊力剛去、新力將生的微妙間隙!
一道黑影,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致命毒蛇,悄無聲息地從陳青陽身後的殘骸陰影中暴起!是另一個潛伏已久的吸血鬼!他的氣息遠比伯爵弱,但勝在時機歹毒,趁着陳青陽全力操控“三才鎖魂陣”鎮壓伯爵、道力與精神都處於緊繃狀態的刹那,發動了致命的背刺!慘白的利爪閃爍着幽藍的毒芒,直掏陳青陽的後心!速度快到極致!
“小心!”遠處雪地裏,一名重傷未死的龍國士兵目睹此景,目眥欲裂地嘶吼出聲。
陳青陽似乎毫無察覺!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傾注在維持鎖鏈,鎮壓伯爵的反撲上!
背刺的吸血鬼臉上已經露出了嗜血而殘忍的笑意,他的利爪距離那道袍下的心髒,只有不到一尺!
異變陡生!
陳青陽褡褳中,一面折疊得整整齊齊、不過巴掌大小的黑色小幡,毫無征兆地自動激射而出!
這小幡迎風便長!瞬間化作一面一人多高的玄黑色招魂長幡!幡面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幡面上,用暗金色的絲線繡滿了密密麻麻、玄奧莫測的鎮魂符文!此刻,這些符文如同活了過來,爆發出幽深如冥府、卻又帶着浩然正氣的烏金色光芒!
嗡——!
招魂幡仿佛擁有自己的意志,不偏不倚,如同最忠誠的盾牌,精準無比地擋在了陳青陽的後背與那偷襲的利爪之間!
噗嗤!
利爪狠狠抓在幡面之上!想象中撕裂布帛的聲音沒有響起。那看似柔軟的幡面,在符文金光的加持下,竟堅逾精鋼!反而發出一聲金鐵交鳴般的脆響!幽藍的毒芒在烏金光暈下如同冰雪消融,瞬間湮滅!
偷襲的吸血鬼只感覺一股沛然莫御的、混合着鎮魂與破邪的巨力反震回來!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條手臂的骨頭寸寸碎裂,身體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中,遠遠地倒飛出去,狠狠砸進一堆燃燒的殘骸中,生死不知!
招魂幡完成護主使命,烏金光暈一閃,迅速縮小,飛回陳青陽的褡褳之中。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
而陳青陽,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那偷襲者的下場!就在招魂幡擋住偷襲的瞬間,他等待的時機已經成熟!
伯爵因爲全力掙扎對抗鎖鏈,又被招魂幡突然爆發的力量氣息所懾,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力量回縮和精神渙散!
陳青陽眼中寒芒暴漲如星!
“就是現在!誅邪!”
他右手猛地從褡褳中抽出那把看似平平無奇、色澤暗沉的桃木劍!劍身之上,早已用指尖精血畫下了一道殷紅刺目的“破煞誅邪”血符!
沒有任何花哨的劍招,只有凝聚了他此刻全部精氣神、全部道力、全部殺意的一記直刺!
身隨劍走!人劍合一!
噗嗤——!
一聲沉悶而清晰的利器入肉聲響起!
暗沉的桃木劍,此刻卻綻放出難以言喻的破邪金光,帶着無堅不摧的鋒銳,精準無比地穿透了吸血鬼伯爵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的胸膛!劍尖透背而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伯爵臉上那混合着暴怒、痛苦和難以置信的表情徹底僵住。他猩紅的瞳孔驟然放大,裏面倒映着陳青陽冰冷如萬載寒冰的面容。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涌出的只有一股股冒着焦煙、散發着惡臭的污血。
“呃……嘎……”伯爵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咯咯聲。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至陽至剛、蘊含着毀滅性破邪力量的金色道力,正順着那柄看似普通的桃木劍,如同決堤的洪流般瘋狂涌入他的心髒——血族的核心本源所在!這股力量如同陽光照射在積雪上,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勢,將他積累了數百年的黑暗生命精華,連同那顆腐朽的心髒,一同焚燒、瓦解、淨化!
他試圖調動最後的力量反擊,但纏繞在身上的三才鎖鏈驟然收緊,金光大盛!鎖鏈上每一枚永樂通寶都劇烈震顫着,發出低沉的嗡鳴,如同審判的鍾聲,將他最後一絲掙扎的意志也徹底碾碎!
“不……可……能……”伯爵眼中的猩紅光芒如同風中殘燭,急速黯淡下去。他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皮膚如同被點燃的羊皮紙,迅速變得焦黑、龜裂。一股股濃烈的黑煙帶着刺鼻的焦臭味,從他全身的毛孔中瘋狂涌出。
陳青陽面無表情,手腕猛地一擰!
咔嚓!
一聲輕響從伯爵胸腔內傳來,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徹底絞碎了。
“啊——!!!”
伯爵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充滿了無盡痛苦與怨毒的尖嘯!這尖嘯穿透風雪,在寂靜的雪山之間回蕩,驚起遠處林間棲息的幾只寒鴉。
尖嘯戛然而止。
他那雙曾經遮蔽月光的巨大蝠翼,如同被燒盡的灰燼,寸寸碎裂、飄散。高大優雅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瞬間委頓下去,化作一具焦黑扭曲、散發着惡臭的醜陋屍體,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雪地上。焦屍上,還纏繞着幾縷正在緩緩消散的金色符文鎖鏈。
呼……呼……
寒風卷過雪坡,吹拂着陳青陽破碎的道袍。他拄着桃木劍,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灼痛,汗水混着血水從額角滑落,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細小的冰珠。剛才那一瞬間的爆發,幾乎榨幹了他最後一絲道力。招魂幡自動護主後也顯得有些黯淡,靜靜地縮在褡褳深處。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墜機現場。燃燒的殘骸在風雪中發出噼啪的聲響,濃煙滾滾升騰。幾名幸存的龍國士兵正艱難地從雪堆和碎片中爬出,相互攙扶着,臉上帶着劫後餘生的茫然和無法抑制的悲痛。遠處,那個偷襲的吸血鬼被同伴從燃燒的殘骸裏拖了出來,半邊身體焦黑,氣息奄奄,被另外兩個同樣帶傷、但眼中燃燒着仇恨和恐懼的血族架着。
他們遠遠地望着雪坡上那道持劍而立的身影,望着伯爵那具觸目驚心的焦屍,眼中的怨毒幾乎要化爲實質,卻再也沒有勇氣上前一步。最終,他們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吼,拖着同伴,展開殘破的蝠翼,如同喪家之犬般倉惶地沒入了遠處更深的黑暗山林之中,消失在風雪和夜幕的帷幕之後。
陳青陽沒有追擊。他緩緩站直身體,走到吸血鬼伯爵那具尚有餘溫的焦黑屍體旁。
雪地上,三枚暗金色的銅錢靜靜地躺在焦屍旁邊,承受了雷法爆發和三才鎖魂陣的巨大力量沖擊,它們卻依舊完好無損。在慘淡月光的映照下,那斑駁的幣面上,“永樂通寶”四個古樸遒勁的漢字,清晰可見。銅錢表面似乎還殘留着一絲未散盡的雷霆餘威和淡淡的金光,在雪地的反襯下,流轉着一種歷經五百年歲月沉澱、跨越時空界限卻依舊凜冽逼人、未曾被時光磨滅半分的殺伐之氣。
這氣息冰冷、厚重、威嚴,仿佛在無聲地訴說着:煌煌道法,鎮邪誅魔,雖遠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