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懼和熾熱的求生欲在凌雲體內交織,支撐着他破爛的身體在迷宮般的棚戶區裏跌跌撞撞。
每一下呼吸都扯得胸口裂痛,但他不敢停。張屠手下那漢子殺豬般的慘叫還回蕩在耳邊,他知道,一旦被追上,絕無幸理。
憑借融合記憶對這片區域的熟悉,他專挑最髒最臭、最無人問津的小巷鑽,用污穢和陰影掩蓋自己的蹤跡。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追兵的聲響,他才敢癱軟在一個堆滿爛木板的角落裏,像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息,全身的骨頭仿佛都要散架。
稍微平復後,劇烈的飢餓感和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來。這具身體本就營養不良,又遭重創,剛才那一下爆發更是耗盡了最後的氣力。
他看着手中那枚沾着血污的下品靈石——剛才那漢子搜走後又因劇痛和混亂掉在地上的,如今成了他唯一的財產。
“一塊靈石……”凌雲苦笑,聲音沙啞。在前身的記憶裏,這點錢連一頓像樣的靈食都買不起,更別提療傷和修煉了。
但前世三十年的社畜生涯教會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別抱怨,抓住手頭任何一點資源,活下去。
他休息了片刻,掙扎着爬起來,將那塊靈石死死攥在手心,低着頭,融入了棚戶區稀疏的人流中。他需要食物,需要最基礎的傷藥,需要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消化剛剛發生的一切。
棚戶區的中心有一個小小的坊市,多是散修在此以物易物或擺賣些零碎玩意兒。空氣中混雜着藥草味、妖獸材料的腥味、還有各種劣質法器的鐵鏽味,嘈雜而混亂。
凌雲的目光在一個個攤位前快速掃過。
“辟谷丹,三塊靈石一瓶!”
“十年份的止血草,兩塊靈石一株!”
“精鋼長劍,附贈基礎劍訣,只要十五靈石!”
prices讓他心驚肉跳。他捂緊口袋裏那唯一的一塊靈石,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撲面而來的惡意。
最終,他停在一個賣凡俗糧食的攤前。攤主是個沒什麼修爲的老頭。
“老丈,這餅子怎麼賣?”他指着一種看起來最幹硬、最便宜的粗糧餅。
“五個銅板一個。”老頭瞥了他一眼,沒什麼熱情。
凌雲沉默了。他只有靈石,沒有這個世界的凡人貨幣。一塊下品靈石理論上能換一百個銅板,但在這種地方,拿靈石換凡幣,簡直是告訴別人自己是肥羊,而且零錢根本找不開。
他咬了咬牙,走到一個收售雜貨的攤位。
“這塊靈石,換些療傷的藥材和最便宜的辟谷丹。”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將那塊下品靈石放在攤位上。
攤主是個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煉氣二層的修爲,打量了一下凌雲破爛的衣服和蒼白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精明。
“療傷藥?嘿,小子,你這點錢夠幹嘛的。”他嘴上說着,還是扔過來一個小布袋,“喏,三顆劣質回春散,效果嘛…聊勝於無。再給你五個粗面餅子。看你可憐,算你一塊靈石了。”
凌雲打開袋子看了一眼,那所謂的“回春散”顏色黯淡,藥味淡薄,怕是效果有限。但他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默默收起袋子,拿起那五個硬得像石頭一樣的餅子,轉身離開。身後傳來攤主得意的低笑。
這就是修仙界最底層的現實,冰冷而殘酷。
他找到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石牆,先小心翼翼地吞下一顆回春散。一股微弱的暖流在體內化開,緩慢滋養着傷口,雖然效果甚微,但總算讓他舒服了一點。然後,他用力掰下一小塊粗糧餅,混合着唾液,艱難地吞咽下去,補充着最低限度的體力。
活下去…必須盡快獲得力量!
他再次嚐試運轉那粗淺的《引氣訣》。這一次,有了回春散提供的微弱能量和食物墊底,過程稍微順暢了一些。
而那種奇特的“悟性”再次顯現。
原本晦澀難懂的行氣路線,在他腦海中變得清晰明了,他甚至能“感覺”到其中幾處靈氣運轉效率低下,造成了不必要的損耗。幾乎是本能地,他嚐試着微調了靈氣在幾條細小經脈中的流向。
“嗤……”
仿佛堵塞的管道被突然疏通,周圍稀薄的天地靈氣以比之前快了近三成的速度,涌入他的身體!
雖然總量依舊微不足道,但這效率的提升是實實在在的!
凌雲猛地睜開眼,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
“果然!我的悟性…或者說我的靈魂,對功法有超乎常人的理解和完善能力!” 這一刻,他真正看到了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的希望所在!
功法是修仙者的根本。別人按部就班修煉粗劣功法,而他卻能不斷優化,甚至推陳出新!這帶來的優勢將是碾壓性的!
他壓下心中的激動,再次沉浸在對《引氣訣》的感悟和微調中,如飢似渴地吸收着那一點點靈氣,修復身體,壯大那絲微弱的氣感。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壓抑的咳嗽聲和沉重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修煉。
他警惕地抬頭望去。
只見一個身材異常高大魁梧的少年,正一瘸一拐地走進這條小巷。他穿着沾滿獸血和污漬的皮甲,裸露的胳膊上肌肉虯結,但臉色蒼白,嘴角還帶着一絲沒擦幹淨的血跡,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那少年看到凌雲,也只是瞥了一眼,沒什麼表示,自顧自地走到對面牆角坐下,從懷裏掏出一個破舊的水囊灌了幾口,然後捂着胸口,眉頭緊鎖,似乎連調息都很難做到。
凌雲目光微動。他認得這種傷,是被力量型妖獸或者重手法震傷了內腑。前身的記憶裏有類似的經驗。
若是平時,他絕不會多管閒事。
但此刻,他看着那少年痛苦而倔強的臉龐,又感受了一下自己體內那絲因優化功法而漸漸活躍起來的氣感,一個念頭忽然閃過。
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着一絲平靜:
“兄台,你這傷,若是強行用靈氣沖擊膻中穴,只會加重淤血。試試引導藥力,先走雲門,再下中府,緩慢溫養。”
那魁梧少年猛地抬起頭,銅鈴大的眼睛裏充滿了驚訝和警惕:“你懂療傷?你是誰?”
凌雲搖了搖頭:“不懂,略知一點粗淺道理。信不信由你。”
說完,他不再多看那少年一眼,重新閉上眼睛,繼續自己的修煉。他只是隨手種下一份善緣,或者說是一次投資。在這個吃人的世界,獨善其身往往不如抱團取暖,尤其是對一個看起來沒什麼心眼的體修而言。
那魁梧少年將信將疑地看了凌雲半晌,最終還是嚐試着按照凌雲說的方法,小心翼翼地引導體內微弱的藥力運轉。
片刻之後,他悶哼一聲,吐出一小口暗紅色的淤血,臉上的痛苦之色卻明顯減輕了不少,呼吸也順暢了許多。
他再次看向凌雲的眼神,充滿了驚奇和一絲感激。
“嘿!大個子!石猛!”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喊聲,一個同樣穿着皮甲的漢子探頭進來,“張屠的人好像在找什麼人,這邊不太平,趕緊回你窩棚去!”
名爲石猛的魁梧少年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掙扎着站起來。他猶豫了一下,對着凌雲的方向抱了抱拳,雖然沒說話,但意思已經到了。然後跟着那漢子快步離開。
凌雲緩緩睜開眼。
張屠的人還在搜捕他。這裏不能待了。
他看向青木宗山門的方向。記憶裏,再過幾天,就是青木宗對外招收雜役和外門弟子的日子。
那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去處。
至少,宗門之內,明面上總要講些規矩,能提供一個相對安全的成長環境。
他握緊了拳頭,感受着體內那絲微弱卻充滿希望的氣流。
“青木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