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凌雲過着一種近乎機械的苦役生活。
天未亮便起床,拖着疲憊的身體前往靈田,直到夜幕低垂才收工。每日十五到二十擔的水,無窮無盡的雜草和害蟲,還有那散發着惡臭的肥坑。
張管事每日都會來“巡查”,每次都能找到由頭訓斥幾句,然後理所當然地克扣掉那半塊靈石的任務罰金。凌雲始終沉默以對,只是埋頭幹活,仿佛已經認命。
但暗地裏,他那超越常人的悟性,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着,將這片貧瘠的靈田當成了第一個需要攻克的“項目”。
**觀察:**
他注意到,正午烈日最盛時澆水,水滴會像透鏡一樣灼傷稻葉。於是他改爲清晨和傍晚澆水,雖然更辛苦,需起早貪黑,但水量蒸發損失減少,稻葉狀態反而好轉。
他發現某些特定種類的雜草,其根系深扎,反而能略微鬆動板結的土壤。他不再將這些雜草全部連根拔起,而是有選擇地割除地表部分,保留部分根系。
他仔細觀察凝血草的習性,發現它們喜陰怕澇。他將灌溉凝血草的水量減半,並撿來一些碎石簡單遮擋過於強烈的日照。
**分析:**
他回憶《引氣訣》中關於靈氣流轉的描述,類比到草木生長。植物是否也能更高效地“呼吸”和吸收養分?板結的土壤是否就像堵塞的經脈?
施肥的肥料,成分粗糙狂暴,是否可以進行簡單的發酵預處理,使其性質更溫和,更易吸收?就像煉丹前的藥材處理一樣?
**實踐:**
他利用休息時間,偷偷挖了一個小坑,將每日收集的雜草、落葉和人畜糞尿按一定比例混合,嚐試進行簡單的漚肥。
他調整挑水的路線和步伐,結合《引氣訣》的呼吸法,將苦役當成一種另類的煉體,雖然辛苦,但氣力和精神恢復的速度卻在緩慢提升。
他甚至嚐試在除草時,將一絲微弱的靈氣附着在鋤尖,感知雜草與靈稻根系的細微區別,做到更精準的清除,效率略有提升。
這些改變細微而隱蔽,在外人看來,這個新來的雜役只是比別人更沉默、更拼命而已。張管事偶爾來看,見凌雲依舊每日被沉重的任務壓得喘不過氣,田地裏的作物雖然沒死,但也遠談不上茁壯,便也懶得再多關注,只當是個榆木疙瘩,每日克扣半塊靈石成了例行公事。
然而,十天後的一個清晨。
當凌雲照例來到田邊時,一抹極其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翠色,映入他的眼簾。
那幾壟原本半死不活的凝血草,其中長勢最差的一株,頂端竟然抽出了一絲新綠!雖然微弱,卻充滿了頑強的生機!
更重要的是,那十畝青芽稻,原本泛黃的葉片,也似乎舒展了一些,褪去了幾分死氣。
優化灌溉時間、保留部分雜草根系鬆土、以及那尚未成熟的漚肥實驗……種種細微的改變,累積起來,終於產生了肉眼可見的效果!
凌雲蹲下身,手指輕輕觸摸那絲凝血草的新綠,感受着其中微弱的生命力。一股難以言喻的成就感,混合着汗水與泥土的氣息,涌上心頭。
這種憑借自身智慧和努力讓事物向好的感覺,遠比前世在電腦前完成一個虛無縹緲的項目來得真實和痛快!
他的道心,在這日復一日的苦役中,變得更加堅韌。
就在他仔細查看稻苗情況時,一個略帶訝異的清冷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這片丙字柒號田……今年的青芽稻,長勢似乎比往年同期要好上一些?”
凌雲心中一動,站起身循聲望去。
只見田埂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少女身姿窈窕,青絲如瀑,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她的面容清麗絕俗,卻帶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淡漠,眼眸清澈如水,正略帶好奇地打量着這片與周圍靈田似乎略有不同的土地。
她身上沒有穿雜役或外門弟子的服飾,衣料看似樸素,實則隱隱有靈光流轉,氣質更是與這靈田區的苦悶格格不入。
凌雲立刻認出,這絕非普通弟子。前身的記憶裏沒有這號人物,但那種清冷出塵的氣質,讓他瞬間聯想到了某些描述。
那少女的目光從稻苗移到凌雲身上,看到他一身灰撲撲的雜役服和滿手的泥土,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一個雜役,能種出略優於旁人的靈稻?
“這片田是你照料的?”她的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喜怒。
凌雲壓下心中的猜測,平靜地回答:“是,師姐。”
少女微微頷首,沒有再多問,似乎只是隨口一提。她的目光轉向那幾壟凝血草,當看到那株抽出新綠的時,她的目光停頓了一下。
“凝血草性陰,畏澇喜微酸土。你減少了澆灌?”她突然問道,語氣裏帶着一絲考較的意味。
凌雲心中微震,對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調整。他老實回答:“是。前幾日觀察,發現土壤板結,水下滲慢,原有水量易積澇傷根,故減半灌溉,並嚐試以碎石遮陰。”
少女聞言,再次看了凌雲一眼,這次眼神中的訝異明顯了幾分。一個雜役,不僅肯幹苦活,竟還懂得觀察和思考?
“思路尚可。”她淡淡評價了一句,並未多說好壞,轉身欲走。似乎對她而言,這片靈田和這個奇怪的雜役,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就在她轉身之際,目光掃過田邊那個凌雲偷偷挖來漚肥的小土坑,鼻翼微不可查地輕輕動了一下。
她腳步頓住,秀眉微蹙,指向那土坑:“此物腥臭駁雜,靈氣混亂,你弄來何用?”
凌雲心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回師姐,只是嚐試將雜草落葉漚爛,看是否能肥田。”
“胡鬧。”少女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贊同,“靈田肥力,自有宗門配發的肥膏。此等污穢之物,未經處理,只會滋生病害,污染地力。速速填埋了。”
語氣雖然不嚴厲,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那是源於深厚學識的自信。
凌雲沉默了一下,沒有爭辯,只是應道:“是。”
少女不再停留,身影飄然遠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凌雲看着她離去的方向,目光深邃。
他認得她衣角那個不起眼的徽記——一株纏繞的靈草。那是丹堂的標志。
而且,如此年輕,如此氣質,對靈植習性如此了解……
“秦雪……”他低聲自語,幾乎可以肯定她的身份。
這位未來的丹道天才,似乎比想象中更早出現了。雖然第一次接觸,對方似乎對他的“土法漚肥”並不認可。
但凌雲並未氣餒。
他走到那漚肥坑前,非但沒有填埋,反而更加仔細地掩蓋好。
宗門的肥膏?那不過是標準化、量產的最低保障而已。
他的路,要靠自己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