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報道處比山門廣場更加混亂和壓抑。
幾百號人擠在一起,空氣中彌漫着汗味、塵土味和一種名爲“認命”的沮喪。幾個穿着灰色雜役服、神色倨傲的老雜役頭目,正拿着名冊,像挑揀牲口一樣大聲呼喝着分配工作。
“你!對,就你!瘦得跟猴似的,去柴火房劈柴!”
“你們幾個,去礦洞報道!別磨蹭!”
“廚灶房缺幾個燒火的,手腳麻利點的過來!”
被點到名的人,或麻木,或帶着一絲微弱的希望,跟着引領人離去。等待的人則愈發焦躁不安。
凌雲默默站在人群邊緣,冷眼旁觀。他注意到,那些被分去礦洞的人臉色最是灰敗,顯然那是最苦最危險的差事;而去廚灶房、靈獸園的人則相對輕鬆,甚至可能有點油水。
他握緊了手中的木牌,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等待命運的分配。但他內心深處那根屬於成年人的弦緊繃着,快速分析着每一種工作的利弊,思考着如何在最惡劣的環境下爭取一線生機。
“編號丁醜七五!凌雲!”一個尖利的聲音喊道。
凌雲立刻抬頭,走上前去。負責分配的是一個三角眼、顴骨高聳的中年管事,修爲約莫練氣四層,看人的眼神帶着一股審視貨物的冷漠。
他掃了一眼凌雲的名冊,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特別是多看了幾眼他蒼白的臉色和不算強壯的身板,嘴角撇了撇。
“練氣一層?哼,靈氣稀薄得幾乎感覺不到。你這身板,礦洞是去不了了,怕是幾天就累死。”三角眼管事語氣刻薄,“去靈田區吧,丙字柒號田還缺個除草施肥的。雖然沒什麼前途,好歹能吸點靈氣,算便宜你了。”
靈田區?凌雲心中微動。根據前身記憶,照料靈田確實比礦洞和劈柴好不少,至少環境沒那麼惡劣,而且長期接觸靈植,或許能對修煉有些微好處。但這同樣是苦差,日曬雨淋,工時長,報酬極低。
“是,謝管事。”凌雲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平靜地應道。
三角眼管事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平靜,多看了他一眼,隨手扔過來一套灰撲撲、散發着黴味的雜役服和一個新的號牌:“丙柒-凌雲。去找靈田區的張管事報道。滾吧。”
凌雲接過衣服,沒有多說,轉身朝着靈田區的方向走去。
青木宗占地極廣,靈田區位於外門區域邊緣的山麓平地上,一片片梯田錯落有致,種植着各種低階靈稻、靈蔬和藥草。空氣中的靈氣確實比山門外濃鬱不少,但也混雜着泥土和肥料的氣息。
找到靈田區的管事房,一個胖乎乎、穿着稍好料子雜役服的中年人正翹着腳喝茶,修爲練氣三層,正是張管事。他接過凌雲的號牌,懶洋洋地指了指遠處一片看起來有些貧瘠的田地。
“丙字柒號田,歸你管了。十畝地,主要種的是青芽稻,夾着幾壟凝血草。每日任務:挑水灌溉二十擔,除草,捉蟲,每隔三日施一次肥(肥坑在那邊)。月底考核,靈稻產量達不到標準,扣靈石;凝血草枯死一株,扣三塊靈石!完不成任務,鞭子伺候!聽明白了就滾去幹活!”
任務繁重得驚人,對於一個練氣一層的傷員來說,幾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務。懲罰條例更是嚴苛,扣靈石?他一個月雜役的份例才兩塊下品靈石!
凌雲沒有爭辯,只是點了點頭,拿起門口破舊的水桶和鋤頭,走向那片屬於自己的田地。
田地的情況比想象中還糟。青芽稻苗蔫頭耷腦,葉片泛黃;那幾壟凝血草更是半死不活,土壤板結得厲害。
他沉默地開始幹活。
挑水是最耗體力的。水源地在半山腰,來回一趟近一裏路。裝滿水的水桶沉重異常,壓得他胸口舊傷隱隱作痛,腳步虛浮。但他咬着牙,一趟,兩趟,三趟……
除草,捉蟲,需要一直彎着腰,烈日曬在背上,汗水浸溼了粗糙的雜役服,黏在傷口上,又癢又痛。
其他靈田裏也有雜役在幹活,大多面無表情,動作麻木,如同提線木偶。有人看到凌雲生疏吃力的樣子,投來漠然或略帶譏諷的目光。
凌雲沒有理會。他一邊機械地重復着苦役,一邊全力運轉着那經過優化的《引氣訣》。雖然身體極度疲憊,但此地的靈氣遠比棚戶區濃鬱,一絲絲微弱的靈氣不斷涌入體內,緩慢修復着傷勢,補充着體力,甚至讓那氣感有了一絲絲的增長。
苦役,也是一種修煉!一種對意志和身體的極致磨煉!
更重要的是,他的大腦沒有停止思考。
澆水時,他發現水渠布局不合理,水流到他的田裏已經很小,而且浪費嚴重。
施肥時,他發現肥料配比粗糙,效果差,甚至可能燒傷靈植。
除草時,他發現這些雜草的生命力遠比靈稻旺盛,其根系特性似乎可以利用……
傍晚時分,收工的鑼聲響起。
凌雲幾乎直不起腰,渾身酸痛欲裂,手上磨出了好幾個水泡。他只完成了十五擔水的任務,除草和捉蟲也只完成了一小半。
張管事晃悠過來檢查,看到凌雲的進度,三角眼裏閃過一絲意料之中的嘲諷,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新來的,就這點能耐?今天算你初犯,鞭子免了。但任務沒完成,扣半塊靈石!明天再完不成,哼!”
說完,背着手走了。
凌雲看着張管事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片在夕陽下依舊萎靡的靈田,眼中沒有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
扣靈石?鞭子?
他慢慢握緊了手中的鋤頭。
**很好。**
**修仙界的第一個難題,不是張屠那樣的惡霸,而是這日復一日的盤剝和壓榨。**
**如何在這片貧瘠的田地上,不僅活下去,還要活得更好?**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頑強的雜草和板結的土地上,超強的悟性開始本能地分析、推演……
反抗,從未必要轟轟烈烈。有時,它始於對一粒種子、一捧泥土的重新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