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圖書館閉館音樂響起時,林微光幾乎是第一個沖出大門的人。夜風帶着涼意吹拂在她發燙的臉頰上,卻絲毫無法平息內心翻涌的浪潮。

回到宿舍,她輕手輕腳地洗漱,生怕驚動已經睡下的周雨晴。躺在黑暗中,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腦海裏兩個小人激烈地爭吵着。

一個聲音充滿理智地告誡:"林微光你瘋了嗎?那是沈倦!全校女生都不敢靠近的沈倦!你去跟他提什麼假扮情侶?他肯定會覺得你是個神經病,說不定比拒絕那些告白的女生更不留情面!到時候你就成了全校最大的笑話!"

另一個聲音卻帶着破釜沉舟的勇氣:"可是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既能解決張浩的糾纏,又能借着'沈倦女友'的名頭獲得清淨。而且,萬一他也需要這樣一個擋箭牌呢?不試試怎麼知道?"

翻來覆去間,母親疲憊的聲音、張浩糾纏不休的臉、沈倦冰冷拒絕女生的畫面交替閃現。最終,那個想要改變現狀的強烈願望壓倒了所有怯懦。

"就算被拒絕,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維持現狀。"她對着黑暗輕聲自語,"但萬一成功了呢?"

第二天一早,林微光破天荒地請了上午的兼職假。她帶着筆記本電腦,來到圖書館一個最隱蔽的角落。

打開文檔,她深吸一口氣,開始撰寫那份可能改變她大學生涯的《校園情侶合作計劃書》。

她摒棄所有感性詞匯,完全站在沈倦的角度,用最理性的方式構建這份提案:

一、合作背景分析

- 甲方(沈倦)現狀:面臨頻繁告白幹擾及潛在家族聯姻壓力

- 乙方(林微光)現狀:面臨持續性糾纏及經濟壓力下的時間需求

二、合作方案

擬建立爲期一學期的校園情侶關系,僅在公開場合及必要時展現情侶互動。

三、合作細則

1. 權利與義務:

- 甲方需在乙方遭遇糾纏時以男友身份介入

- 乙方需在甲方需要時充當異性伴侶,阻斷不必要的社交困擾

2. 界限約定:

- 不涉及真實情感關系

- 不幹涉彼此私人生活

- 所有互動僅限校內公開場合

四、合作優勢

- 對甲方:有效減少告白幹擾,爲應對家族壓力提供緩沖

- 對乙方:獲得學習工作的安靜環境,解決持續性糾纏問題

她反復修改措辭,確保每個字都顯得專業而可信。甚至還在最後附上了一句:“本研究已通過初步論證,具備一定的可行性與互利基礎,期待您的審閱與合作。”

寫完最後一行字,林微光仔細地將計劃書打印出來,潔白的A4紙上黑色的宋體字顯得格外嚴肅。她將文件對折,再對折,小心地放進背包的夾層裏,這張薄薄的紙,承載着她所有的勇氣和希望。

上午的三節課,林微光幾乎什麼都沒聽進去。她不停地看時間,手心裏因爲緊張而滲出細密的汗。她早已打聽清楚,沈倦每周四上午第四節下課後,會固定從第三教學樓走回他所在的研究生公寓,而連接兩處的那條栽滿銀杏樹的林蔭道,是她能想到的最佳“談判”地點——相對安靜,但又並非完全私密,不至於讓他覺得安全受到威脅而直接拒絕溝通。

下課鈴一響,林微光第一個沖出教室,幾乎是跑着來到了那條銀杏大道。她找了個不起眼的路口站定,背靠着粗糙的樹幹,大口喘着氣,心髒跳得像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五月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銀杏葉,在地上投下斑駁搖曳的光影。學生們說說笑笑地從她身邊經過,奔向食堂或宿舍,充滿了青春的喧囂。林微光卻只覺得周遭的聲音都模糊不清,她的所有感官都高度集中,像獵人等待獵物般,緊張地搜尋着那個特定的身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時間,或者沈倦今天根本就沒來上課……各種不好的猜測在她腦海裏盤旋。

就在她幾乎要被焦慮淹沒的時候,那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林蔭道的盡頭。

他獨自一人,白衣黑褲,背着黑色的雙肩電腦包,步伐不疾不徐。陽光在他身上跳躍,勾勒出清冷孤絕的輪廓,與周圍三五成群的學生格格不入。他正朝着她的方向走來。

林微光的呼吸瞬間窒住。來了!

她猛地站直身體,下意識地攥緊了背包帶子,指節用力到泛白。現在逃跑還來得及!一個聲音在腦海裏呐喊。但另一個更強大的聲音壓過了它:林微光,爲了清淨,爲了學費,沖!

眼看着沈倦越來越近,幾乎就要與她擦肩而過,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路邊這個緊張得快要石化的女孩。

就是現在!

林微光猛地向前跨出一步,直接攔在了沈倦的面前。

因爲動作太急,她差點沒站穩,踉蹌了一下,樣子頗爲狼狽。

沈倦的腳步停了下來。

‘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這個念頭在林微光腦子裏瘋狂地叫囂着。

沈倦顯然有些意外,深邃的目光落在突然擋住去路的林微光身上,帶着一絲被打擾時慣有的清冷和詢問。他似乎認出了她是昨天咖啡館那個冒失的店員,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周圍路過的幾個學生也注意到了這不同尋常的一幕,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有人甚至放緩了腳步,想看看這個膽大包天的女生想幹什麼。

林微光感覺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背上,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她緊張得舌頭都快打結了,事先準備好的開場白忘得一幹二淨。

“沈……沈倦學長!”她的聲音因爲緊張而拔高,顯得有些尖銳,又帶着明顯的顫抖。

沈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他那過於平靜的目光,反而給了她一種無形的壓力。

林微光深吸一口氣,幾乎是閉着眼睛,手忙腳亂地從背包夾層裏掏出那份被她捏得有些發皺的計劃書,雙手遞到沈倦面前,動作僵硬得像是在遞交國書。

“這……這個!請你……請你看一下!”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是……是關於一個合作提議!可能……可能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

她的話語無倫次,邏輯混亂,完全失去了計劃書裏的條理清晰。她只能在心裏祈禱,希望沈倦至少願意接過她手裏的東西。

周圍傳來低低的竊笑聲和議論聲。

“哇,又來一個告白的?”

“這次換套路了?遞文件?”

“勇氣可嘉啊,不過結果估計都一樣……”

沈倦的目光從林微光漲得通紅的臉上,移到了她手中那份折疊的、看起來頗爲正式的A4紙上。他的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詫異。這種“告白”方式,確實前所未見。

他沒有立刻去接,也沒有立刻拒絕。那雙墨玉般的眸子帶着審視的意味,重新回到林微光臉上,似乎在評估着她的意圖,以及這份所謂的“合作提議”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短暫的沉默,對林微光而言,簡直是公開處刑般的煎熬。她舉着計劃書的手開始微微發抖,羞恥感和絕望感一點點漫上心頭。他果然覺得她很可笑吧?他下一步,是不是就會像昨天拒絕那個女生一樣,冰冷地說出“謝謝,但沒必要”?

林微光幾乎要在這片沉默中崩潰了。她已經開始後悔這個沖動的決定。

然而,預想中的冷斥並沒有到來。

沈倦的眉頭幾不可察地挑動了一下,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眸子裏,第一次出現了明顯可以稱之爲"驚訝"的情緒。但很快,驚訝就被一種深沉的審視所取代。

他沒有立即離開,也沒有接過計劃書,而是用一種探究的目光仔細地打量着林微光,仿佛在評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生和她手中這份荒唐提案的認真程度。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就在林微光的手臂因爲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開始發酸,勇氣即將消耗殆盡的時候,沈倦終於有了動作。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接過了那份還帶着林微光掌心溫度的計劃書。

"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他淡淡地說,聲音裏聽不出喜怒,目光掃過周圍那些明顯在豎着耳朵偷聽的學生。

說完,他拿着那份計劃書,轉身走向不遠處一棟相對安靜的教學樓。

“給你五分鍾。”

他言簡意賅,說完便率先朝着那條更少人經過的小路走去。

看着走在前方的沈倦,和他手中那份決定着她命運的計劃書,林微光的心跳依然很快,卻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恐懼。

林微光愣在原地,直到沈倦走出幾步遠,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他沒有拒絕?他接下了計劃書,還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談?”

巨大的驚喜和更深的緊張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無法思考。她看着沈倦挺拔而疏離的背影,猛地回過神來,趕緊小跑着跟了上去。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前後行走的兩人身上。

希望的曙光,正從絕望的裂縫中悄然照進。

一場真正意義上的“談判”,即將開始。而這場勇敢者遊戲的最終結果,此刻正牢牢握在那個冰山一樣的男人手中,懸念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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