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陛下決意第五次東巡,巡狩天下,揚我大秦國威!”一個尖細而帶着諂媚的聲音響起,是中車府令趙高。
他躬着身,眼角的餘光卻瞟向了站在前列,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胡亥公子。
“然,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巡狩期間,鹹陽需有重臣監國,以安社稷。臣以爲十八公子胡亥聰慧仁孝,可當此任!”
趙高作爲胡海的老師,他自然要推薦胡海上位。
趙高話音剛落,立刻有數名官員出列附和。
“臣附議!胡亥公子堪當大任!”
“陛下聖明,胡亥公子乃最佳人選!”
胡亥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偷偷瞥了一眼御座上的嬴政,又迅速低下頭故作謙恭。
高踞御座之上的正是那位一統六合、威壓天下的始皇帝,嬴政。
此刻他面色沉凝,眼神深邃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焦慮。
嬴政其實清楚胡亥有幾斤幾兩,並不想讓他監國,但又沒合適的人選,所以才感到頭疼煩惱。
這時。
在大殿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將閭聽到嬴政即將要東巡後心頭一顫。
一個月前,趙閭在深夜加班猝死,意外穿越到大秦,成爲嬴政之子嬴將閭。
而此刻正值公元前210年春,距離那位鐵腕帝王病逝沙丘,趙高和李斯以及胡亥篡改遺詔,僅有數月之遙。
死亡的陰影,如同殿頂盤旋的巨龍雕刻,冰冷地籠罩下來。
將閭想起了那段在皇室內部隱秘流傳的讖言:“祖龍死,地分崩,有變數自東方來,掌乾坤,續國祚,或墜深淵,或耀萬古。”
祖龍死,地分崩。
將閭的心髒驟然收緊。他比這個時代任何人都清楚,這句話意味着什麼。
大秦二世而亡,天下傾覆,血流成河。
他看到那些附和的官員大多眼神閃爍,顯然是趙高一黨,或是望風使舵之輩。
而以蒙恬爲首的武將勳貴,以及部分正直的文臣則眉頭緊鎖,卻並未立刻出言反對。
長公子扶蘇因直諫而被貶斥上郡,蒙恬手握重兵在外,此刻朝中竟隱隱形成了以趙高、胡亥爲首的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歷史的車輪,似乎正沿着既定的軌道,轟隆隆地駛向深淵。
不行!
絕不能讓胡亥監國!
否則一旦嬴政在外病故,趙高和李斯勾結,僞造詔書賜死扶蘇,自己這個默默無聞的公子,必定也難逃一死。
更重要的是,這個輝煌一時的大秦帝國,將迅速土崩瓦解而陷入戰火。
他,趙閭,不,現在是嬴將閭,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占據了這具身體,就絕不能坐視悲劇發生。
他腦中那些超越這個時代千年的知識,那些關於世界格局、科技發展的記憶,或許就是讖言中那“東方來的變數”。
就在嬴政目光掃視下方,似乎即將做出決定,胡亥和趙高幾乎要按捺不住喜悅的瞬間。
“父皇!”
一個清朗卻帶着不容置疑決心的聲音,突兀地響徹寂靜的大殿。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聲音的來源。
只見一直站在角落,幾乎被人遺忘的公子將閭,排衆而出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身形略顯單薄,一身素色錦袍在滿朝朱紫中並不起眼,但此刻他挺直的脊梁,卻仿佛蘊含着無窮的力量。
“兒臣,自薦監國!”
石破天驚。
整個鹹陽宮大殿,刹那間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驚呆了。
將閭?
那個平日裏沉默寡言,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公子將閭?
他竟然敢在這種時候站出來,和聖眷正濃的胡亥爭奪監國之位?
“荒唐!”
胡亥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又驚又怒脫口而出,“將閭,你瘋了不成?監國重任,豈是你能置喙的?!”
趙高陰鷙的眼神像毒蛇一樣盯住將閭,尖聲道:“陛下!將閭公子年幼無知,此舉實乃譁衆取寵,擾亂朝綱!請陛下降罪!”
“將閭無狀,請陛下恕罪!”立刻有依附趙高的官員跳出來。
“豎子狂悖!不知天高地厚!”
質疑聲、斥責聲、嘲諷聲,如同潮水般向將閭涌來。
他感受到無數道目光,或輕蔑,或驚疑,或憤怒,仿佛要將他撕碎。
然而將閭只是靜靜地站着,任憑風浪沖擊,面色平靜甚至嘴角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也是改變歷史,改變自己命運的唯一機會。
“肅靜!”
御座之上,嬴政低沉而威嚴的聲音響起,瞬間壓制了所有的嘈雜。
他的目光如實質般落在將閭身上,帶着審視和探究,更帶着濃濃的興趣。
“將閭,”嬴政緩緩開口,聲音在大殿中回蕩,“你說,你欲監國?”
“是,父皇。”將閭不卑不亢,迎着嬴政的目光。
“哦?”嬴政身體微微前傾,“監國之責,非同兒戲。朝中諸公,皆有棟梁之才。胡亥亦有趙卿等人輔佐。你,憑什麼?”
來了!
考驗來了!
胡亥緊張地看向趙高,趙高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嘴唇,似乎在低聲提示着什麼。
胡亥定了定神,上前一步道:“父皇!兒臣若監國,必當勤勉政事,遵奉法度,以安撫黎庶爲己任,使大秦江山穩固,社稷太平。”
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卻空洞無物,全是些臣子們聽了無數遍的陳詞濫調。
嬴政聽着臉上沒什麼表情,目光再次轉向將閭:“你呢?”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將閭身上。
這一次嘲諷少了些,多了些好奇。
他們想看看,這個膽大包天的年輕公子,究竟能說出什麼花來。
將閭微微一笑,卻不急於回答。
他轉身對着侍立一旁的宦官道:“取我獻給父皇的畫卷來。”
衆人一愣。
畫卷?
這個時候不談治國方略,卻要獻什麼畫卷?
胡亥和趙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輕蔑和不屑。
這小子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很快兩名內侍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個巨大的卷軸走了上來。
卷軸用上等的錦緞包裹,兩端是精致的玉石軸頭。
“將閭,此乃何物?”嬴政問道,語氣中帶着一絲不解。
“父皇,兒臣不善空談策論,”將閭聲音清晰,傳遍大殿,“兒臣以爲,欲治國必先知天下。請父皇,觀此圖!”
說着,他親自上前與內侍一同緩緩展開了那副巨大的卷軸。
“譁!”
當畫卷完全展開,平鋪在大殿光潔的地板上時,滿堂君臣包括御座上的嬴政,全都控制不住地發出了驚呼。
那是一幅地圖。
但,那絕不是他們所熟知的任何一幅地圖。
地圖之上大秦的疆域被精確地描繪出來,長城如龍,郡縣分明,山川河流,纖毫畢現。這已經足以令人驚嘆。
然而真正讓所有人大腦一片空白,心神劇震的是在這幅地圖上,大秦的疆域僅僅是整個畫卷中心偏東的一小部分。
向西,越過群山戈壁,是標注着“西域諸國”、“安息”、“大夏”甚至更遙遠,從未聽聞過的遼闊土地。
向南,渡過浩瀚碧波,是星羅棋布的島嶼和富饒的大陸,標注着“南洋諸島”、“身毒”、“大秦海”。
向北,是冰封的苔原和無盡的森林,標注着“極北苦寒之地”、“匈奴”、“更北方的未知之地”。
向東,越過大海,赫然標注着“東瀛列島”、“琉球”以及更廣闊的,名爲“太平洋”的無垠水域。
整個世界!
一個前所未有的,無比廣袤無比清晰的世界,就這樣以一種極其震撼的方式,呈現在了這些生於斯長於斯,認爲大秦便是天下中心的人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