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應寒和方虞欣的關系,如同被按下了快進鍵。
“救命之恩”成了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們幾乎形影不離,方虞欣像個驕傲的孔雀,挽着江應寒的胳膊穿梭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享受着衆人或羨慕或巴結的目光。
而江應寒,則迅速適應了他的新角色——首富家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兼男朋友。
他利用重生帶來的那點“先知”,開始不動聲色地“預知”方虞欣的一些小麻煩。
比如,方虞欣抱怨了一句學生會的某個活動安排不合理,第二天,江應寒就能“恰好”提出一個更完善的方案,解決了她的煩惱。
又比如,方虞欣隨口說想吃城西那家需要排長隊的甜品,江應寒就能“剛好”提前買到,在她課間休息時“驚喜”地奉上。
這些小事,在方虞欣看來,是江應寒細心、體貼,與她“心有靈犀”。
但落在我眼裏,只剩下冰冷的嘲諷。
那些所謂的“預知”,有多少是前世我從他那裏聽來的抱怨,又有多少是我曾和他一起吐槽過的細節?
他現在,正拿着我們共同的記憶,去討好另一個女人。
更讓我心寒的是,他爲了徹底取悅方虞欣,開始毫無底線地踐踏我僅剩的尊嚴,將我們曾經貧瘠卻也曾相互取暖的過去,當作逗笑方虞欣的“趣聞”。
那天下午自習課,教室裏很安靜。
方虞欣大概是覺得無聊,趴在桌上,晃着江應寒的胳膊:“應寒,再說點好玩的事嘛,你們以前……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江應寒側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裏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急於表現和劃清界限的迫切。
他轉回頭,對着方虞欣,用一種刻意輕鬆的語調說:“其實也沒什麼好玩的,就是窮唄。”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精心挑選能博佳人一笑的“素材”。
“記得有一次,溫渙榆她媽,爲了省那幾個瓶子錢,大半夜的,趁着環衛工沒上班,偷偷去翻我們小區樓下的垃圾桶。”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教室裏足夠清晰。
我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血液“嗡”的一聲沖上頭頂,臉頰瞬間滾燙,像是被人當衆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是我心底最深的傷疤之一!
那是媽媽爲了給我湊夠下學期的輔導書錢,瞞着我去做的!
我當時偶然發現,躲在暗處哭得不能自已,後來只偷偷告訴過江應寒一個人!
我哭着說我覺得自己好沒用,讓媽媽那麼辛苦。
他當時還抱着我,安慰我,說等他以後有錢了,一定讓我和媽媽過上好日子……
可現在,他卻把這件事,把我母親的辛酸和我的痛苦,當作一個笑話,輕描淡寫地講給方虞欣聽!
方虞欣果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用一種混合着驚訝和優越感的眼神瞟了我一眼,然後對江應寒說:“真的假的?好誇張哦!不過想想也是,畢竟條件擺在那裏嘛。”
周圍隱約傳來幾聲壓抑的低笑和竊竊私語。
“天呐,翻垃圾桶?”
“這也太……”
“怪不得溫渙榆平時那麼省,原來家裏這麼困難啊。”
我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嫩肉裏,那尖銳的疼痛幾乎讓我窒息。
我不能哭,不能失態,那只會讓他們更得意。
我只能低下頭,假裝在認真看書,但課本上的字跡早已模糊一片。
江應寒,你怎麼敢?!你怎麼能?!
這僅僅是個開始。
他們的羞辱,很快從言語升級到了行動。
那天早上,我剛把洗得發白但依舊幹淨整潔的舊書包放在椅子上,準備去接水。
方虞欣和她的幾個小跟班嘻嘻哈哈地走過來,經過我座位時,方虞欣“哎呀”一聲,手裏那杯喝了一半的、加了珍珠的奶茶,“不小心”脫手,精準地潑在了我的書包上。
黏膩的棕色液體瞬間浸透了帆布面料,珍珠滾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我那用了三年,邊角已經有些磨損的書包,此刻吸滿了奶茶,沉重又肮髒地癱在椅子上。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方虞欣捂住嘴,眼睛裏卻沒有絲毫歉意,只有毫不掩飾的惡意和戲謔:“對不起啊,溫渙榆,手滑了。不過——”
她拉長了語調,目光在我那狼狽的書包上掃過,帶着明顯的嫌棄:“你這書包也太舊了,早就該換了吧?沾了奶茶,味道怪怪的,都影響教室空氣了。”
這時,江應寒走了過來,他甚至沒有看我一眼,只是自然地站到方虞欣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然後才將視線落在那片狼藉上,淡淡地補充了一句,語氣裏的輕蔑像冰錐一樣刺人: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不過,溫渙榆,你家也買不起新的吧?”
“哈哈哈哈哈!”
教室裏頓時爆發出哄堂大笑。
“江應寒也太毒舌了吧!”
“但是說實話,也沒說錯啊。”
“看她那書包,確實該扔了。”
各種議論如同針扎一樣,從四面八方刺過來。
我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往臉上涌,屈辱感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看着江應寒,他看着方虞欣,眼神溫柔,仿佛剛才那句刻薄至極的話不是出自他口。
他們站在一起,光鮮亮麗,像一對璧人,而我,是那個多餘的、活該被嘲笑的可憐蟲。
我緊握的拳頭,因爲用力過度而在微微顫抖。
我很想沖上去,把奶茶狠狠潑回他們臉上,很想大聲質問江應寒,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但我知道,我不能。
此刻的爆發,除了換來更多的嘲笑和可能來自首富家的報復,沒有任何意義。
我勢單力薄,正面沖突,正中他們下懷。
我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下胸腔裏翻騰的怒火和酸楚。
面上,最終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我沒有看他們,也沒有理會周圍的嘲笑,只是默默地走到座位旁,拿出紙巾,一點一點,認真地擦拭着書包上的奶茶漬。
動作很慢,很仔細,仿佛在完成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我的沉默和逆來順受,似乎讓方虞欣覺得無趣,她撇撇嘴,拉着江應寒走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開,但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依舊如影隨形。
“看她那樣子,真能忍。”
“不忍能怎麼辦?江應寒都看不上她,跟方虞欣一比,真是雲泥之別。”
“學習好有什麼用?還不是窮酸樣,被人欺負到頭上也不敢吭聲。”
“估計是知道自己爭不過,認命了吧。”
“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體會到它的重量。
每一句輕飄飄的議論,都像一塊石頭,砸在我心上,沉重而窒息。
但我心裏清楚,我不能認命。
擦幹淨書包,我把它塞進課桌抽屜的最深處。
然後,我攤開練習冊,拿起筆,將所有的屈辱、憤怒和不甘,都化作筆尖的力量。
學習,是我目前唯一的,也是最有把握的出路。
只有考上最好的大學,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我才能真正擺脫現在的困境,才能擁有反擊的資本。
同時,我知道我不能只依賴學習。
從重生醒來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在課餘時間拼命打工。
我同時接了三份兼職:放學後去快餐店打工三小時,周末上午去商場發傳單,下午去一家小書店整理貨架。
我把每一分掙來的錢都仔細攢起來。
我用第一批攢下的錢,悄悄去買了一支二手的錄音筆。
經歷過前世的栽贓,我知道有些證據,必須提前準備。
鋼筆事件遲早會來,我必須有所防備。
除此之外,我開始更加留意方家。
我利用在書店兼職的機會,翻閱一些財經類的報紙和雜志,留意任何關於方氏企業的報道。
我知道方家底子並不幹淨,前世後來似乎也出過一些稅務上的問題,只是被壓下去了。
我需要信息,任何可能在未來成爲武器的信息。
我必須隱忍,必須積蓄力量。
在羽翼未豐之前,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勞,只會招致更瘋狂的打壓。
然而,我的平靜,似乎並沒有讓江應寒放心。
那天放學,我因爲值日走得晚了些。
剛走出教學樓,就被江應寒堵在了人跡罕至的自行車棚旁邊。
夕陽給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金色,卻暖化不了他眼中的冰冷。
“溫渙榆。”他開口,聲音帶着一種審視和警告的意味,“收起你的小心思。”
我抬眼,沉默地看着他。
他似乎很不滿意我的反應,眉頭微皺:“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打工?學習?呵。”他冷笑一聲,“沒用的。你鬥不過虞欣,更鬥不過我知道的‘未來’。”
他刻意加重了“未來”兩個字,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優越感。
“乖乖的,認清楚自己的位置,或許我還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讓虞欣對你……稍微寬容一點。”他頓了頓,語氣帶着施舍,“否則,後果不是你承擔得起的。”
他說完,不再看我,轉身走向校門口。
那裏,方家的豪華轎車正安靜地等着他,方虞欣從車窗裏探出頭,不耐煩地朝他招手。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車門口,看着那輛黑色的轎車絕塵而去。
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痕跡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