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猝然睜開眼,只見一只長槍挑着虎頭,來人望着我,目光灼灼:“婉婉,我來遲了。”
......
抱着葉凝霜回將軍府的路上。
蕭雲逸碰巧遇到上京取藥的隱世神醫。
瞧見蕭雲逸,他眼前一亮:
“近年來,將軍的身體可還有不適?”
“還有尊夫人,當年她爲了救你磕爛了膝蓋,現在臨近冬日,是否還會隱隱作痛?”
蕭雲逸頓時臉色煞白,不可置信地回頭:“你說什麼?”
5
神醫皺了皺眉,“我是說......”
“多謝您的關心,我的膝蓋已經不痛了。”
葉凝霜打斷了神醫的話,“我今天身子不適,改日我會和將軍親自上門道謝。”
不等神醫開口,她便催促蕭雲逸,“我們快走吧,別耽誤老先生辦事了。”
顧念着葉凝霜的身體,蕭雲逸抱着她上了馬車。
“剛剛那是何人?”
葉凝霜攥緊了裙擺,扯出笑容,“幾年前,就是這個神醫和我一起救了你。”
“原來是他。”
蕭雲逸眸底閃過亮光,他掀開簾子,給屬下遞了個眼神。
屬下立刻會意,朝着神醫追了過去。
想起先前神醫的話,蕭雲逸看向了葉凝霜的膝蓋。
“霜兒,你的膝蓋......”
葉凝霜搖了搖頭,“放心吧將軍,早就不疼了。”
“爲了你,這些都不算什麼。”
她隱隱有些期待,蕭雲逸會有什麼反應。
可蕭雲逸卻沒回答,甚至有些出神。
葉凝霜有些不悅,“將軍,你怎麼了?”
蕭雲逸這才回過神,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在想,過幾日得去獵一只銀狐,給你做一對護膝。”
葉凝霜這才鬆了口氣,勾起了嘴角。
蕭雲逸垂眸,看向自己的膝蓋。
那裏戴着一雙護膝,是林清婉親手做的。
那時他眼盲,只知道林清婉坐在他身旁,縫了一晚上的護膝。
一旁的丫鬟勸她,“夫人,您再不休息,一會兒夜深了膝蓋又該疼了。”
林清婉卻只是笑笑,“老毛病了,不礙事。”
當時蕭雲逸沒當回事,可現在想起來,卻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一直不知道。
回到將軍府,蕭雲逸哄着葉凝霜喝完藥就去了前廳。
他叫來屬下,“夫人呢,回來了嗎?”
屬下有些疑惑,“那邊還沒有消息,不知道夫人和老虎誰贏了。”
“蠢貨!”
蕭雲逸咬牙,抬手掀翻了茶盞。
“我只是嚇唬嚇唬她而已,她可是我的夫人,你們真敢讓她和野獸待在一起?”
“趕快去把夫人接回來,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們陪葬!”
整個前廳的下人立馬跪了一地,噤若寒蟬。
蕭雲逸揉了揉眉心。
雖然他愛的人是葉凝霜,之後也會娶她。
可再怎麼說,林清婉也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又照顧了他三年。
她性子溫柔得體,將將軍府打理得井井有條,這些年從未出錯。
就連前些日子,葉凝霜說她偷情,他也知道絕不可能是真的。
依照林清婉的性子,斷不可能做出如此荒謬的事情。
可他就是生氣,生氣她幾日不歸,想給她一個教訓。
可沒想到她性子這麼倔,怎麼都不肯低頭。
不過沒關系,他不會和她計較,若她之後安分些,給個平妻的身份也不是不行。
這麼想着,蕭雲逸的眉頭這才鬆了幾分。
門外忽然傳來談笑聲。
是屬下帶着隱世神醫回來了。
“將軍,老神醫說他不要將軍府的謝禮,他只有一個要求。”
隱世神醫笑着,從懷裏掏出一枚香囊。
“當年清婉那丫頭爲了求我下山,給我縫了99枚安神香囊,我用慣了,沒有就睡不着覺。”
“所以我想讓那丫頭再給我做幾個,讓我帶回山上去。”
6
“什麼?”
蕭雲逸如遭雷劈,整個人愣在原地。
“當年救我的人,是林清婉?”
神醫有些詫異,“你不知道?”
“當初那丫頭爲了請我下山,在我門口足足求了八十一日,膝蓋都跪爛了。”
“後來她更是守在你的床邊,晝夜不眠衣不解帶地照顧,最後自己都病倒了。”
“將軍,夫人待你深情至此,你可不能辜負她啊。”
察覺到蕭雲逸神色的變化,神醫也隱隱有些猜測,臉色變得難看。
正焦灼着,剛走不遠的屬下返了回來。
他語氣裏滿是焦急,“將軍不好了,夫人她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
蕭雲逸的臉上滿是驚慌失措。
“她才被關了禁閉身子弱,又受了傷,能跑到哪兒去,還不趕快給我找!”
聽到他這麼說,神醫臉上再無笑意。
他橫眉冷哼一聲,“將軍府這般忘恩負義之地,我待不起。”
“將軍別急,萬一夫人已經回來了呢?”
“對,婉兒肯定是已經回來了。”
聽到屬下這麼說,蕭雲逸的神色才緩和一些。
他迫不及待趕到林清婉的院子裏推開門。
卻看到案桌上,靜悄悄擺着一封和離書。
“和離書?我什麼時候寫了這種東西!”
蕭雲逸顫着手,將那封和離書拿起來。
卻在看清字跡的瞬間,記憶洶涌而來。
他想起來了,那天夜裏,昏暗的燭光裏,有個女人。
她沒了孩子,還獻了心頭血。
原來那個女人就是林清婉!
想到這種可能,蕭雲逸只覺渾身血液凝固倒流。
讓他頭皮發麻,後背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癱坐在椅子上,渾身止不住地發顫,眼淚霎時盈滿眼眶:
“我到底都做了什麼?”
“清婉,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7
我醒來時,入眼的是繁復花紋的金頂。
幾個丫鬟驚喜地擁上來,“小姐,您終於醒了,這幾日我們王爺要擔心死了!”
“王爺?”
我聲音沙啞,不解地環顧四周。
“你們都散開,別圍着婉兒。”
一道清冷的男聲傳來,衛驚鴻端着一碗湯藥進來,坐在我的榻邊。
“婉兒,先把藥喝了。”
我的手受了傷,只能由他喂我喝。
距離越來越近,我心跳如雷。
“衛哥哥,爲什麼他們都叫你王爺?”
“還有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裏?”
衛驚鴻輕笑一聲,他拉着我的手,“你先躺下,我慢慢告訴你。”
他將他這十年的事跡,三言兩語告訴我。
我這才知道,他和當今皇上是至交好友。
十年前,皇上登基,根基不穩邊疆來犯。
衛驚鴻臨危受命化作奸細,在敵營潛伏。
整整六年時間,他用雙腳丈量出數十個國家的地形圖。
又用四年的時間,制定出攻防圖和戰略,帶着十萬精銳,替我朝收復邊疆。
而在他凱旋後,皇上立馬封他爲異性王,還賜了封地。
“我在回來的路上才聽說這京中發生的一切。”
“婉兒,是我來晚了,是衛哥哥對不住你,才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
衛驚鴻聲音沙啞,眼底流露水光。
我連忙抓住他的手,“不怪你。”
他看着我,目光溫柔,“你我從小就有婚約,要不是當年我離開,現在你早就是我的妻子,怎麼會便宜了他蕭雲逸?”
“婉兒,你願意嫁給我,做我的王妃嗎?”
我回望他,目光堅定。
“我願意。”
在得到我肯定回答後,衛驚鴻幾乎狂喜。
他連片刻都等不了,立馬快馬加鞭進了宮,向皇上求了賜婚聖旨。
我朝功臣北平王要成婚的事情傳遍大街小巷。
而他自然也沒有隱瞞,他要娶的人是我。
得知消息的蕭雲逸,當天就找到了王府,被王府的兵給攔了下來。
聽說他在門口大打出手,我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覺得煩躁。
衛驚鴻卻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婉兒,和我一起去見他吧。”
“正好我也有一份驚喜要送給他。”
見到蕭雲逸的時候,他正被王府的侍衛按在地上。
瞧見我,他眸光一亮。
“婉兒,我來接你回家了。”
“我現在已經知道當年是你救了我,我也知道你失了孩子,葉凝霜頂替你功勞的事情,我已經狠狠罰她了。”
“從此以後,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他眼底勢在必得,好像做他唯一的女人,是對我的恩賜。
我難掩心底的厭惡,“蕭雲逸,你有多大的臉面,覺得我會和你回去?”
“和離書是你親自籤的,現在我和你沒有關系。”
“從此以後,我是北平王王妃,你見到我是要行禮的。”
“婉兒!”
蕭雲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試圖從我臉上看出一絲口是心非的模樣。
可是沒有。
一絲愛意,心疼,糾結,他都沒看到。
“你不是最愛我了嗎?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當年我意外眼盲,全京城的貴女都對我避之不及,唯獨你義無反顧嫁進來照顧我。”
“你這麼愛我,怎麼可能嫁給別人!”
8
見他這麼說,我忽然笑出了聲。
“蕭雲逸,原來你也知道,我爲你做了這麼多。”
“可你是怎麼對我的?害死了我的孩子,逼死了我的母親,縱容別的女人對我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你曾說你恨我拆散了你和葉凝霜,可當初我要嫁入將軍府時,你明明可以實話告訴我。”
“我林家雖然落寞,但我並不是非你不可。”
“你一邊享受我的照料,一邊又恨我,蕭雲逸,你真是讓我惡心透頂。”
我閉上眼,腦海中閃過幼時我和蕭雲逸玩耍的畫面。
他說他只有兩個願望。
一是當大將軍,打勝仗。
二是十裏紅妝,娶我爲妻。
我信了,所以在他說他要去打仗時,不管別人怎麼勸,我都願意等他。
我盼了又盼,盼到林家遭難,盼到他瞎了眼。
哪怕最後母親給我尋了更好的去處,我都不肯放棄他。
當年那份誓言,我沒有違背。
可蕭雲逸卻忘了。
聽我這麼說,蕭雲逸悔恨交織。
他跪在地上,聲音哽咽:
“是我錯了。”
“我喜歡的人根本不是葉凝霜,當年我在外征戰時,聽人說你另外許了婚約,不肯嫁給我。”
“我心生嫉恨,哪怕後來你嫁了進來,我也以爲是林家沒落,你沒有別的選擇。”
“至於葉凝霜,這些年我對她只有救命之恩的感激,我想借她的手來刺激你,我沒想到會害你和你母親......”
“閉嘴!你不配提我母親!”
“以前我母親待你如親子,可你是怎麼對他的?”
想起母親,我幾乎忍不住淚意。
“蕭雲逸,你最好這輩子都別出現在我面前。”
我抬腿就走,蕭雲逸連忙爬起來想拉我,卻被衛驚鴻攔了下來。
他一腳踹在蕭雲逸的胸口,冷笑一聲:
“蕭將軍就別來打擾我夫人了,還是先滾回去,管好你的後院吧。”
“這封口供,是我從俘虜那裏得來的,我相信你會很感興趣。”
他拿出一封信,扔在了蕭雲逸的臉上,隨後抱着我揚長而去。
看到信內容的瞬間,蕭雲逸霎時白了臉,眼底滿是驚恐。
他趕回將軍府的時候,葉凝霜正在指揮着下人張燈結彩。
“再過些日子就到了將軍追我的999日了,如今林清婉已經走了,我才是將軍府唯一的夫人,你們都記住沒有?”
可下人沒有回應她,只是朝着同一個方向齊聲道:
“將軍。”
葉凝霜立刻欣喜地回頭。
“你回來了?我就知道林清婉那個賤人不守婦道,恐怕那衛驚鴻就是她在山上廝混的野男人。”
“這對奸夫淫婦,到時候你去皇上面前參......啊!”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蕭雲逸一巴掌狠狠扇在地上。
蕭雲逸滿臉陰鷙,掐着葉凝霜的脖子,“原來當初是你害我眼瞎,也是你給我下了毒!”
“你這個賤人,我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在我身邊當叛徒!”
那封信上說,葉凝霜是他們派來的奸細。
當初蕭雲逸驍勇善戰,在戰場上幾乎沒有敵手。
所以他們就派了葉凝霜,讓她打扮成蕭雲逸心上人的模樣接近他,照顧他,也趁機對他下手。
可沒想到,林清婉那個瘋子,居然沒有舍棄他,反而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所以葉凝霜才迫切地想除掉她。
“雲逸,我沒有,這些都是誣陷......”
葉凝霜眼底含淚,想用過往裝無辜的模樣喚醒蕭雲逸的心疼。
直到蕭雲逸讓人抬上幾個箱子,她才徹底變了臉。
箱子裏裝的,赫然是她母親和弟弟的頭顱!
9
“娘,弟弟!蕭雲逸,你竟敢殺了他們!”
葉凝霜歇斯底裏尖叫起來,她撲過去,顫着手撫摸頭顱。
蕭雲逸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葉凝霜,你以爲你改名換姓,我便找不到他們嗎?”
“我告訴你,你母親和弟弟的身子,我都讓人剁碎喂了狗。”
“蕭雲逸,我要你償命!”
葉凝霜掙扎着爬起來,她拔下頭上的簪子,朝着蕭雲逸的胸口扎去。
卻被他躲開,反而一腳踹在了肚子上。
“償命?這幾條賤命也配麼?”
“葉凝霜,你對婉兒的欺辱,我會讓你全部還回來。”
葉凝霜嘔出一口血,徹底失了力氣。
看着蕭雲逸眼底翻騰的恨意,她笑出了聲。
“林清婉?你是說那個千人枕萬人騎的破鞋嗎?”
“我告訴你,你每次讓我把她送去軍營的時候,我都叫了幾十個男人去睡她!”
“她叫的好慘呐,聽說還掉了個孩子出來,那是個剛足月的男胎......”
“住口!”
蕭雲逸拔劍,刺穿了葉凝霜的喉嚨。
“你這個賤人,你怎麼敢!”
他心底滿是驚恐,怪不得當初林清婉這麼求他。
他原以爲她只是不願意學規矩。
可他沒想到,她居然遭遇了這些!
蕭雲逸踉蹌幾步,一口血噴了出來。
看着地上瀕死的女人,他強忍着將她一劍捅穿的沖動。
“找大夫治好她,再將她送去軍營裏。”
“不準讓她死,我要讓她這輩子都活在痛苦折磨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吩咐完,他徹底暈了過去。
我和衛驚鴻舉辦了盛大的婚宴。
當天,皇後皇上都來了。
不僅賞了我們珍寶無數黃金萬兩。
甚至當場封我爲一品誥命夫人。
跪下謝完恩,衛驚鴻卻沒有起來。
我以爲他是高興得忘了起身,正打算拉他,他卻從懷裏拿出拿出信件,呈給皇上。
“皇上,借此機會,臣想洗清一樁冤案。”
當年我父親被人污蔑販賣私鹽。
看在過往功績的份上,林家女眷才得以活命。
我一直知道父親是冤枉的,可我沒想到林家居然還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我立馬跪在衛驚鴻身邊,聲淚俱下。
“當年我父枉死,求皇上明察!”
這些年,衛驚鴻都在替林家奔走,尋找證據。
一直到昨日,他才徹底明白真相。
當初冤枉我父親的人,正是蕭家!
蕭家和林家世代交好,可是卻在派別站隊時出了分歧。
他們想拉我父母親入夥,支持懷王。
可我父母卻堅定地支持太子,甚至不惜與蕭家斷交。
蕭家心生恨意,才栽贓我父親走私,斷了林家的生路。
知道一切真相,我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怪不得,我母親會自殺。
估計她是比我提前知道真相,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兒嫁給仇人。
卻又怕毀了我的幸福,不肯直接告訴我。
當年的真相,塵封十年,終於大白於天下。
皇上查封了蕭家。
當年林家經歷的慘狀,蕭家最終也沒能逃掉。
而蕭雲逸雖然因爲過往功績沒有被斬首。
可是也被流放到贛州,世世代代不能回京。
聽說他流放前夜,一直求着想要見我。
甚至寫了血書托人遞給我。
衛驚鴻將那封血書送到我面前時,我正在給肚子裏的孩子制衣。
“婉兒,你要看嗎?”
我搖了搖頭。
“不看,燒了吧。”
不管他寫的是什麼。
我和他注定一別兩寬,死生不見。
從此,我會有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