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了。”
小甜也傻眼了,直勾勾地盯着妘喜手裏的箱子一會兒,隨即瞪了學生導演一眼道:“總之你別再亂說話了。”
李姐原本就心情不大好,這會兒瞧見托米的藝術品被妘喜像處理垃圾一樣推到了一邊,火氣更是蹭蹭往上漲。
她一下竄到妘喜身前氣吼吼道:“別耍花樣了!托米的藝術品長什麼樣我還不知道嗎?以爲隨便找一個仿制品來就能糊弄過去嗎?你們也太天真了吧?”
瞧着妘喜理都沒理她,依舊在不緊不慢地打開箱子,李姐更生氣了,幹脆攔在了妘喜面前,繼續說道:“我可醜話說在前頭,你們現在道歉承認錯誤,這個事還有餘地,要是打算就這麼蒙混到底,那可就是道德問題了,我們工作室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哦賣糕的,天哪!”
李姐話說一半,順便瞧了一眼已經露出來半個頭的那個“仿制品”,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
“這是——”
她太震驚了,都顧不上形象,竟然自己動手把“仿制品”的包裝給除了。
當那個完美無瑕的玻璃神樹帽子展現出來的時候,她終於抑制不住地捂住了嘴,連說了好幾個哦賣糕的。
“這真的——這真的是——?”
沒錯,這不是托米的作品,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和昨天晚會上的那件藝術品根本不是一個,因爲這件要更完美,更具有藝術靈魂。
就連小甜和周簡都看出來了,悄咪咪將妘喜拉到一邊小聲說道:“花了不少錢吧,真敗家!”
“沒,還白得了一個廠。”妘喜輕描淡寫。
小甜:“……”
周簡倒還是幾個人中最清醒的,這麼好的東西要是找個厲害的中介賣出去,價錢可不止一千萬了,回頭拿了一千萬賠給托米和李姐,他們還能賺點差價。
於是他立時攔在了神樹帽子的前面,眯着眼睛笑道:“妘喜你搞錯了,這是咱們雕塑系同學的仿制作品,可不是托米老師的呀。差點就鬧了大笑話了。”
“誰說的?”
李姐立時也站直了腰板,走到周簡身邊一下將他擠開了,愛不釋手地撫摸了幾下那件“仿制品”,說起話來都呼吸不暢了。
“這就是我們托米的作品,從我手上借出去的,我能不認識?”
李姐說着,還又埋怨地看向小甜他們幾個。
“你們幾個學生也太會開玩笑了,拿了一堆碎玻璃過來跟我說碎了,把我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結果竟然是個烏龍。要不是這位妘同學及時趕過來,那可真是要鬧大誤會了。淘氣。”
李姐說着,生怕妘喜他們再反悔,就要叫人把東西收走,還開始下逐客令。
“既然誤會都解開了,那我們也沒什麼可追究的了,待會兒我們還要工作,就不接待你們了。哈哈。”
李姐這變臉速度直接把小甜他們幾個弄蒙了。
周簡雖然還有些不甘心,漂亮的眼睛又貪婪地盯了那個仿制品好幾眼,但東西是妘喜拿過來的,妘喜都沒有反對,他也就是想想。
而妘喜這會兒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那件仿制品上了,從剛剛開始,她就注意到樓梯上站了個人,雖然本人並沒有露出身子,但牆壁上的影子出賣了他。
“聊聊?”
妘喜忽然開了口,但不是對一樓大廳裏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對樓梯牆壁上的那個影子。
那影子似乎對自己被發現感到很詫異,當即就想要回到二樓,但偏偏李姐這會兒也瞧見了他。
“托米?”
生怕這個主又鬧小脾氣,搞什麼藝術家的自尊心,不肯承認那件仿制品是自己的。
李姐立時沖上樓梯,拽住了托米小聲說道:“求你了,祖宗,這次可千萬別亂說話。那個就是你的作品,天王老子來了也是你的,知道了嗎?”
李姐的聲音很小,一樓的幾個人是聽不見的。
小甜他們只當是李姐沒心思跟他們再聊了,便要拉着妘喜走,可手還沒拉上妘喜的胳膊,妘喜竟然自己走上了二樓,不等樓上的兩人反應過來,她又重復了一遍剛剛的那句話。
“談談?”
托米猶豫的目光迎了過來,沒等李姐說話,他就點了點頭,轉身往樓上走道:“上來吧。”
李姐雖然在大多數事情上做的了托米的主,但那是在托米讓她做主的時候,她心裏很清楚只要托米打定主意要去做的事,她無權幹涉,也根本幹涉不了。
但她雖然幹涉不了托米,卻可以來威脅妘喜。
就在妘喜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一把拉住了妘喜,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小姑娘,我不管你那件仿制品是從哪裏來的,總之你們見好就收,要是敢借着這種事獅子大開口,我李錦雲在圈子裏也不是吃素的!”
誰知道妘喜竟然一點都沒被嚇到,還沖着李錦雲微微勾了下唇,瞄着李姐的領口處露出的風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有點下垂了。”
李錦雲:“???”
妘喜:“我有藥。”說着,從包裏掏出兩貼膏藥來遞到了李錦雲手上,眯着一雙月牙眼道:“貼在肩胛骨附近,二十四小時見效,一貼可以維持三天哦。”
說完這些,妘喜轉過身去,快步上了二樓。
虧的妘歡最近經常在她耳邊念叨女大學生的那些容貌焦慮,給她提供了不少生財理念,復習太累的時候,她便隨便練了一些藥來解解乏。
這不,商機就來了。
托米是個很容易焦慮的人。
剛剛在樓梯口聽見他的神樹帽子被打碎了,對方又送了一套仿制品過來時,他就很焦慮。
這會兒聽到妘喜想要跟他聊聊,他更焦慮。
妘喜上來的時候,就看見他正瘋狂地在屋裏奪着步,還咬手指,嘴裏不斷嘀咕着什麼,像是在不斷演練着待會兒要怎麼說開場白。
大抵是這樣的。
別想糊弄我,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東西,你想得到什麼?我什麼都不會給你的!
我只給你五分鍾時間,想說什麼就說吧,但我不會給你任何答復的,沒錯,我不會答復!
看吧,我就知道你什麼都說不出來,淨說一些沒有營養的東西,我早就聽膩了!
可是當妘喜進來的時候,他所準備的這些話一瞬間都說不出來了,空氣變得格外安靜。
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分明只穿了一套再平常不過的樸素裝束,面容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
但就是讓他有一種不敢在她面前亂說話的恐懼感。
而且她太美了,從藝術的角度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藝術。
托米的眼睛幾乎一刻也不能從妘喜的臉上挪開,從剛剛就一直這樣了,不然他也不會被妘喜發現,他有信心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
“還有一個小時我的飛機就要起飛了,我只有三分鍾的時間跟你談。”
妘喜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大大方方地在托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簡短的開場白打斷了托米的全部思緒,他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而且妘喜也沒有給他機會開口。
“我的工藝品廠需要一個藝術總監,我覺得你挺合適。”
妘喜說完,拿出了之前張大山給她的名片,擺在了托米的桌上。
“想好了要去的話,打這個電話,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托米的眼睛睜得老大,不可思議地沖着已經站起來的妘喜問道:“你憑什麼認爲我就一定會去?”
“作爲條件,免費回答你三個問題。”
妘喜背對着托米,話說的隨意。
但托米的問題幾乎是脫口而出。
“那件仿制品是誰做的?有那樣的才華爲什麼要自降身價做這種仿制品?”
妘喜回頭瞥了托米一眼,男人臉上迷茫猶豫的目光再一次印證了她的猜測,這是個極度不自信的男人,他深愛的藝術已經將他折磨的不成人樣。
“是你做的,就當是送給你入職的禮物。”
托米雙眼微怔,女孩這突來的善意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一下子愣住了。
“你還有一分鍾時間提問。”妘喜好心提醒。
“爲什麼是我?我是說我們好像根本不認識。”
事實上托米也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他都是胡亂問的,他只是覺得不應該浪費這一分鍾,又或許他只是想跟眼前的這件藝術品再多待一會兒。
但這可把妘喜給問住了,而她被問住的點在於她該跟托米說真話還是假話。
她到底該不該告訴他舞台上那件糟糕的玻璃藝術品,讓她煩透了,這樣爛的東西換做是她都不會讓它們成型,他竟然還好意思拿出去借給別人,還說是自己最好的藝術品?
又到底該不該告訴他他根本沒有什麼藝術天賦,而且也並不爲沉浸在藝術中而喜悅,事實上他深愛的藝術正在一點點蠶食他的心靈,以及對藝術的最後一點向往,要是再沒人拉他一把,他就要陷入深淵還不自知了?
又或者她該不該告訴他她的工藝品廠實際是賣美妝產品的,所以就算他設計出的工藝品只是一坨屎也賣得出去?
關於這個問題,妘喜猶豫了足足三十秒的時間,最後她只是淡淡來了一句。
“懶得找了,就你了。第三個問題。”
托米是掐着表等着妘喜回答這個問題的,所以都還沒來得及思考妘喜的答案,第三個問題就已經脫口而出了。
“我去的話,你能做我的雕塑模特嗎?”
沒錯,前面的問題都是隨便問的,他才不在乎什麼爲什麼,和那個已經成爲過去式的神樹帽子呢,他在乎的只是眼前的這件藝術品能不能被他永久觀摩。
但這個問題顯然存在着另外一層含義。
不同的人以不同的狀態說出來,可能會產生不同的後果,而到底是什麼樣的後果,主要取決於說者發出邀請時的心態。
因爲人體模特,通常是不穿衣服的……
妘喜回頭正式地看向托米的臉,她保證如果這人的表情中哪怕有一絲的不嚴肅,她就讓他下輩子都不能做人。
但托米的眼神裏滿是真誠,那是一種對藝術的渴望,渴望到忘乎所以的地步。
這種眼神一下子讓妘喜想到了中世紀她給那個人做模特時看到的眼神,他是幹淨的,卻又是熱情的,因爲此時此刻,她在對方的眼中就不是一個女人,甚至都不是一個人,她就是一件藝術品。
可是她再也不會給人做模特了,再也不會了。
妘喜沒回答托米的這個問題,轉身離開了。
托米卻好像有個東西卡在了嗓子眼兒似的,不上不下的,又不好意思追出去繼續問。
只得站在原地裝腔作勢地說道:“我是不會去的!你省省吧!”
說着,他還拿起了妘喜給他的名片看了一眼。
“大四喜工藝?張大山?”
托米微微皺了下眉,好好的小姑娘怎麼起了這麼個名字?
“總之我是不會去的,你趕緊另找人吧!”
某男說完,默默拿出手機,存上了張大山的號碼。
從二樓下來,妘喜就打算直奔機場了,一想到一下飛機就能看見她心心念念的蕭衍了,她連嘴裏的口水都是甜的。
可是才剛走出藝術館,就聽見周簡在不遠處大喊:“什麼?不是讓你們不要讓她進去的嗎?就不怕我舉報你們嗎?等等,你們不要傷害她,我還錢,我還錢還不行嗎?”
小甜還是第一次看見周簡這個樣子,平時看着無比樂觀的一個男孩,這會兒身子不停地顫抖,眼角還在不住地往下流淚。
她都有點嚇壞了,正好這個時候瞧見妘喜,便沖她招手道:“喜子你快過來看看,周簡好像出事了。”
一聽到妘喜的名字,周簡也忽然抹幹了眼角的淚水,像看到希望一般沖着妘喜狂奔了過來。
“你不是說,有方法能夠治我媽的病嗎?你這個假期能跟我一起回趟家嗎?”
妘喜嘴角直抽抽,她不想,她要見他老公,和她老公親親抱抱舉高高。
她才不要去管什麼王翠蘭的死活。
小甜也覺得莫名奇妙,拉着周簡的胳膊說道:“周簡你媽媽生病了嗎?但你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啊,喜子哪懂什麼醫術啊?你找她有什麼用?”
周簡也覺得自己沖動了,妘喜雖然到目前爲止做事都還算靠譜,但醫術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更何況他媽這種病又不是什麼普通的頭疼腦熱。
可是他現在太絕望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再纏着妘喜。
畢竟是他自己家裏的事,他是個男人了,他要勇於承擔,他決定回去跟王翠蘭好好談談,實在不行他就不上學了,回家守着她,時時刻刻看着她,就不信她真的改不掉。
這樣想着,周簡就失魂落魄地走了,無論小甜怎麼叫他都不回頭。
一息之間,他好像又變回了妘喜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陰霾少年。
而一直在老公和塑料友情之間苦苦掙扎的妘喜:“……”
媽噠,自己許下的承諾打碎了牙也要實現,畢竟她們這一族的人從不食言。
“好吧,就跟你回去看看王翠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