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市,一棟老舊的居民樓裏。
王秀珍坐在沙發上,一夜無眠。
客廳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留下一盞昏黃的落地燈,在寂靜的夜裏投下她孤單的身影。
直愣愣的拿着手機,盯着找到了屍體的短信頁面。
三年了。
整整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王秀珍從最初的瘋狂尋找,到後來的日夜期盼,再到最後的絕望麻木,她以爲自己的心早已被時間磨礪成了一塊頑石。
可當那個消息從電話那頭傳來時,她才發覺,那塊頑石的內核,依舊是柔軟的,一碰就碎。
眼淚早已流幹,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悲傷。
她緩緩抬起手,撫摸着茶幾上那個蒙了一層薄灰的相框。
相框裏,是她和李建國的合影。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笑得溫和儒雅,眼角帶着細密的皺紋,那是歲月留下的痕 跡。
“老李啊……”
王秀珍的嘴唇翕動着,發出的聲音沙啞幹澀,像被砂紙打磨過。
“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呢……”
她還記得,三年前他離家去神農架考古時的樣子。
他背着那個半舊的登山包,身上穿着那件藍色的沖鋒衣,沖她揮手告別,臉上是那種每次出發前都會有的,孩童般的興奮。
“秀珍,等我回來,這次一定有大發現!”
誰能想到,這一別,竟是永訣。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他回來的場景。
或許是風塵仆仆地推開家門,笑着說“我回來了”。
又或許,是落魄狼狽地被人送回來,雖然受了傷,但人還在。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想過,等來的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那個姓林的年輕人說,後天晚上子時,去一個叫槐家胡同的地方領屍。
還特意強調,時間不能錯。
王秀珍不懂這些神神叨叨的規矩,她只知道,她要去,她必須去。
她要去接她的丈夫回家。
“嗡——嗡——”
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亮起,打破了滿室的沉寂。
王秀珍被嚇了一跳,有些遲緩地拿起手機。
是微信消息。
備注是“林風媽媽”。
【秀珍姐,睡了嗎?我家林風說,今天跟小晴見了一面,感覺挺好的。你看他們倆這事兒,有沒有譜呀?】
看着這條信息,王秀珍的心裏五味雜陳。
女兒的幸福,丈夫的噩耗。
悲喜兩重天,就這麼毫無征兆地砸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
她沒有心情回復,只是將手機屏幕按滅,重新丟回茶幾上。
她該怎麼告訴女兒這個消息?
李晴那孩子,從小就跟她爸親。
當年李建國失蹤,女兒哭得撕心裂肺,整整消沉了大半年。
如今好不容易走了出來,工作也上了正軌,要是讓她知道她爸……
王秀珍不敢想下去。
可這件事,瞞不住。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顫抖着手指,撥通了女兒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啊?”李晴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惺忪。
“晴晴……”王秀珍剛開口,聲音就哽咽了。
電話那頭的李晴一下子清醒了,語氣變得焦急起來:“媽?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王秀珍強忍着悲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晴晴,你……你爸他……”
“我爸怎麼了?”李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有消息了。”王秀珍閉上眼睛,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滑落,“人,找到了。在……在湘西那邊。”
電話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許久,才傳來李晴帶着哭腔的,幾乎不成調的聲音。
“……是屍體,對嗎?”
“嗯。”王秀珍再也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母女倆隔着電話,一起陷入了巨大的悲傷中。
“媽,你別哭,你等我,我馬上請假回去!”李晴的聲音果決而急切。
“不用。”王秀珍抹了一把眼淚,強撐着說道,“你工作忙,別來回折騰了。媽一個人去就行,後天晚上……去把他接回來。”
“媽!”
“聽話!”“你爸……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耽誤正事。在家裏等我消息。”
李晴知道母親的脾氣,只能哽咽着答應:“好……媽,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任何事,馬上給我打電話。”
“我知道。”
王秀珍掛斷電話,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癱軟在沙發上。
她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緩緩坐直身體,目光投向門口的鞋櫃。
那裏……是不是多了點什麼東西?
昏暗的燈光下,鞋櫃的櫃面上,好像放着一張黃色的紙片。
王秀珍皺起眉頭,她不記得自己放過東西在那裏。
她扶着沙發站起身,一步步朝門口走去。
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
那不是普通的黃紙。
那是一張紙錢。
一張做工精美,呈暗金色,上面還印着朱紅色小字的紙錢。
王秀珍的頭皮“嗡”的一聲,炸了。
這東西,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她明明記得,自己回家後就把門反鎖了,家裏也沒有其他人來過。
就在她驚疑不定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個黑影!
那黑影極淡,像一縷青煙,從她身側一閃而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徑直沖向了對面的牆壁。
然後,就那麼……融了進去!
像是一滴水匯入了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牆壁,還是那面牆壁,潔白的牆面上,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午夜的寧靜。
王秀珍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渾身抖得像篩糠。
剛剛掛斷電話沒多久的李晴,手機再次瘋狂地響了起來。
她看到來電顯示是“媽媽”,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接通。
電話裏傳來的,是母親語無倫次的驚呼和恐懼的喘息。
“有鬼!晴晴!家裏有鬼!”
“鬼?媽,你別嚇我!你是不是看錯了?是不是眼花了?”李晴的聲音透着濃濃的擔憂,“你先把燈打開,把家裏所有的燈都打開!”
女兒的聲音像是一劑強心針,讓王秀珍混亂的思緒找到了一絲主心骨。
她手腳並用地從冰涼的地板上爬起來,身體緊緊貼着牆壁,哆哆嗦嗦地摸索着,將客廳、餐廳、廚房的燈全部按亮。
明亮的光線驅散了角落的陰影,也稍稍驅散了她心頭的一些恐懼。
“媽,你現在怎麼樣了?”
“好……好多了……”王秀珍喘着粗氣,聲音依舊發顫。
“你剛才說什麼有鬼?到底看到什麼了?”李晴在電話那頭追問。
“一個黑影……一閃就沒了,鑽到牆裏去了!”王秀珍的聲音又帶上了哭腔,“真的,晴晴,媽沒騙你!太嚇人了!”
“黑影?”李晴的聲音裏充滿了困惑,“媽,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壓力太大,出現幻覺了?”
作爲一名受過高等教育,在公家單位上班的年輕人,她本能地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不是幻覺!”王秀珍的情緒有些激動,“千真萬確!還有……還有那個東西!”
“什麼東西?”
王秀珍的身體轉向門口的鞋櫃,那張暗金色的紙錢,還靜靜地躺在那裏。
在明亮的燈光下,它顯得更加詭異。
“就是……就是一張黃紙,不對,是金色的紙,就跟燒給死人的冥幣一樣!”
“冥幣?”李晴愣住了,“哪來的冥幣?是不是誰家小孩惡作劇,從門縫裏塞進來的?”
“不可能!我回家就把門反鎖了,門縫那麼小,怎麼塞得進來!”王秀珍的聲音尖銳起來,“它就是憑空冒出來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
李晴能感覺到母親此刻的恐懼不是裝出來的。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安撫道:“媽,你先別怕。你離遠一點,仔細看看,那上面是不是印着什麼小廣告?現在很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