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溪跟着靈核珠子飄移的光暈往竹林深處走時,指尖纏着的紅繩突然繃緊。
還在竹籃裏輕晃的蓮須,此刻順着繩紋往上攀,像條被風牽着的銀線,爬到繩結處忽然頓住,珠子懸在一方老石磨上空,磨盤邊緣的青苔被磨出淺痕,痕裏卡着的竹屑沾着點紅,在漏下的日光裏泛着潤光。
“是山楂汁。”墨塵蹲下身,用桃木劍側刃挑起竹屑。
碎屑上的紅痕遇光更顯鮮活,比蓮子殼上的“秋”字多了點酸氣,“磨盤底下有空隙,剛才的響動是從這裏來的。”
他用劍鞘輕敲磨盤側面,石縫裏傳出細碎的滾動聲,像有小石子在暗格裏翻。
蘇妄將靈核珠子湊近磨盤中心的圓孔。還帶着涼意的珠子,此刻透出的橙紅紋路又深了些,像浸了新釀的山楂酒。
珠光順着圓孔往下鑽時,磨盤突然“咔”地輕顫,縫裏飄出片幹卷的山楂葉,葉背的脈絡比桂花葉更細密,葉尖纏着的紅絨,細看竟是半縷蓮須。
“靈脈氣在磨盤裏聚成了渦。”他指尖貼着磨盤冰涼的石面,“你看這圈淺槽,是被串子磨出來的。”
凌霜已經將光屏架在磨盤旁,金屬支架壓着的青草,沾着點暗紅的粉末。
聚在石桌的光點此刻全涌到磨盤上,在光屏裏凝成串跳動的紅影。
“檢測到山楂果肉殘留,混合竹炭與桑皮紙的氣息。”她伸出機械臂,指尖的傳感器探進磨盤底的縫隙,“縫隙深處有竹編物的纖維,結構和竹籃篾條一致。”
靈溪想起娘手記裏“秋串引冬”的字跡,伸手去轉磨盤。
木柄握着有些澀,轉了半圈就被什麼東西卡住,卡澀處露出點淺黃的布角。
她小心地拽着布角往外拉,拽出的竟是塊繡着山楂串的麻布,針腳比蓮子布包疏朗些,邊角沾着的竹膜上,有個被潮氣洇淡的“篩”字。
“是竹篩!”她把麻布鋪在石上,竹籃底的荷葉印邊緣,此刻竟和布上山楂串的輪廓隱隱重合,“你看這顆最尖的山楂印,邊上有道細槽!”
蘇妄將靈核珠子放在布上的細槽處。
還在輕顫的珠子,此刻靜得像墜在布上的星子,珠內的橙紅紋路順着槽痕爬,爬到槽尾的斷口時,磨盤突然發出“軋軋”的轉動聲,暗格的石板緩緩往下沉,露出個半尺深的空間。
裏面斜放着個竹篩,篩眼比竹籃更密,篩底墊着的桑皮紙已經發皺,紙上卻印着串清晰的圓果痕,像剛被新鮮山楂壓過。
“是山楂串的印子!”靈溪把桑皮紙拎起來對着光。
從荷葉上看到的圓果輪廓,此刻正和紙上的印痕嚴絲合縫,“這顆帶疤的印子中間有小孔!”她用指尖戳了戳小孔,掉出的紅粉落在青石板上,竟洇出朵淺紅的花,“和荷葉上的孔一樣,能穿蓮須!”
竹篩突然輕輕晃動,纏在紅繩上的蓮須此刻像活了般,順着靈溪的指尖往篩裏鑽,鑽到桑皮紙的小孔處時,竟自動打了個細結。
結扣剛成,篩角就滾出半顆幹硬的山楂,核上的穿孔剛好能穿進紅繩。
“靈脈氣在接串子。”蘇妄跟着蓮須的走向輕撥紅繩,“之前找到的蓮子串,繩尾剛好能和這山楂連上。”
玄機掌門不知何時站在磨盤後的竹叢邊,手裏提着個竹筐,筐沿垂着的棉絮沾着紅絨。
“你師祖當年曬山楂幹,總用這石磨去核。”他把竹筐放在石上,筐裏的山楂紅得發亮,蒂部還沾着新鮮的綠,“磨盤轉起來,果肉從篩眼漏進竹籃,核就留在磨盤底的暗格裏。”
筐底鋪着的桑皮紙,紋路和暗格裏的紙完全相同,紙上印着的山楂痕,比竹篩裏的更淺些。
墨塵用桃木劍挑起竹篩裏的桑皮紙。還帶着竹香的劍身,此刻沾了點紅粉,劍身上的木紋裏,竟慢慢暈開串淺紅的印子。
“這紙邊緣有壓痕。”他指着紙角的褶皺,“像被什麼東西壓了整夜,印子都透到背面了。”紙翻過來時,背面果然有串淺黃的印子,細看是蓮子的輪廓,正是竹籃底的荷葉印。
靈溪剛把蓮子串的紅繩穿過桑皮紙的小孔,竹篩突然往磨盤裏縮了半寸。
系在繩尾的栗葉順着蓮須往上飄,葉尖掃過竹篩邊緣時,篩壁的竹篾上竟顯出點暗紅的痕,像用山楂汁畫的小箭頭,指着磨盤西側的老竹根。
“那邊有東西!”她拽着紅繩往前走,繩上的蓮須跟着繃緊,在青苔上拖出的銀線,竟和磨盤底的紅痕連在了一起。
蘇妄的靈核珠子突然浮了起來。
跟着蓮須動的珠子,此刻像被紅繩牽着的星子,往老竹根飛去。
珠光落在根須纏繞的泥土上時,泥土突然鬆動,露出個被竹片蓋着的小陶罐,罐口塞着的棉絮裏,裹着半片幹山楂,果肉的紋路裏還嵌着點竹炭末。
“罐底墊着竹炭,是爲了吸潮氣。”他蹲下身撥開竹片,“你師祖總說,山楂串怕潮,得用炭氣養着才脆。”
玄機掌門彎腰拾起陶罐,罐身的陶紋裏積着淺灰的塵。
“當年你娘總蹲在這磨盤邊看師祖串山楂。”他揭開罐口的棉絮,裏面果然掛着半串山楂,紅果間的繩結是雙環扣,和蓮子串的結法一樣,“她說這串子得選霜降後的山楂,蒂部帶點青才夠味。”罐底沉着的竹炭,棱角已經磨圓,顯然用了許多年。
墨塵用劍鞘輕撥山楂串。
還帶着竹香的劍鞘,此刻沾了點酸氣,最末那顆山楂的蒂部,有個用竹刀刻的“冬”字,比第十章蓮子殼的“秋”字更淺,像怕刻深了傷了果核。
“這串還差兩顆。”他數了數紅果,“加上罐外的半顆,剛好缺兩顆湊整。”
凌霜的光屏突然發出急促的提示音。
聚在磨盤的靈脈氣,此刻順着山楂串往竹林外涌,在光屏上畫出道蜿蜒的紅線,盡頭落在溪邊的楓樹下,楓葉剛紅了半樹,葉心的紋路裏卡着點紅粉,傳感器掃過顯示是山楂粉。
“靈脈氣在指引下一處線索。”她放大光屏裏的紅線軌跡,“和蓮子串引山楂的路徑一致,都是沿着靈脈走向延伸。”
靈溪把山楂串放進竹籃時,蓮子串輕輕撞了撞它,發出的聲響帶着點脆意。
她翻娘的手記到“冬”字頁,被陶盒光映出的字跡旁,新顯出行淺青的小字:“山楂去蒂留核,引雪串。”
書頁邊緣夾着的竹篾,箭頭比之前更清晰,正指着楓樹幹上的樹洞。
蘇妄的靈核珠子已經飛到楓樹下。
帶着橙紅紋的珠子,此刻紅得像燃着的小火星,珠光鑽進樹洞時,裏面傳出“叮”的輕響。
墨塵用劍鞘探進樹洞,勾出個竹編的小盒,盒上的花紋是串紅果墜着雪,果尾畫着的楓葉,和栗殼銀膜上映出的影子完全重合。
“還差雪串,還有後面的春串、夏串……”靈溪摸着竹盒冰涼的編紋,裏面的山楂香混着蓮子香、梅子香,在竹籃裏釀出種清潤的氣息。
她低頭時,看見紅繩在地上拖出的銀痕,正順着溪水往遠處漫,像要把所有藏在節氣裏的串子,都串成條長繩,從春桃到冬雪,再到下一個輪回的花開。
遠處的丹房飄來烤山楂的焦香,混着磨盤邊的竹炭氣,往楓樹下鑽。
靈溪提着竹籃跟上時,竹籃裏的蓮須突然往上飄,纏着山楂串的紅繩打了個新結,梅子串、蓮子串,此刻都在籃裏輕輕晃動,像在等下一串果子,順着靈脈氣的指引,落進這串不完的長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