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國。
鳧(fu)城縣。
廖家屯。
十二月,天寒地凍,就算是豔陽高照,依舊凍的人伸不出手來。
村西頭的沈家,沈小滿憤憤不平的質問着自家二嬸。
“當初行哥來求親的時候你說我爹不在,等我爹回來,沒等到我爹回來,你讓自己閨女嫁給了行哥。”
“這會兒你侄子死了媳婦兒沒半年,就要我姐過去做後娘,二嬸你口口聲聲爲我姐好,這麼多年多少好人家來求娶我姐,你不答應,怎麼如今卻要我姐跟你那個鰥夫侄子?”
沈小滿心疼自己的姐姐,紅着眼睛和二嬸吵。
“人家魏行就是看上你秀蓮姐了,非我家巧蓮不娶我有什麼辦法?還有什麼鰥夫,按輩分你該叫他一聲坤哥。”
田氏苦口婆心的繼續說道:“這麼多年我對你們姐妹二人如何,大家夥兒都看在眼裏,是,之前來這麼多人求娶你姐我不答應,那不也是想等你爹回來嗎?誰知道他這麼多年都沒回來,轉眼你姐就二十了,你說說我哪還敢再耽擱。”
田氏說着有嘆息了一聲:“原本我是好心,誰知道這一來二去的把青竹給耽誤了,青竹在咱們村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姑娘,哎,青竹如今這樣,我這個做二嬸的心裏也不得勁兒,可如今她都二十了,誰家還願意要……”
“青竹,我那個侄子你也見了,長的一表人才,我娘家哥哥的條件自也不用多說,在村裏也是數一數二的。你嫁過去就是享福。”
“姐,你不能嫁,他媳婦兒可是被侄兒給打死的。”
沈小滿一而再的打岔,氣的田氏沒了好脾氣:“你個小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什麼呢。她是沒那個福氣,自己個跳河死的,賴的了誰。”
一直不說話的沈青竹終於開口了:“二嬸爲我好我知道,可你侄子媳婦兒才走了半年,我就這樣過去怕是會被別人說閒話。”
“我的傻青竹呀,咱們自己過日子聽別人說什麼幹嘛,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
“話是這麼說,可我終究是個姑娘家,不得不有所顧忌,你看這樣如何,在等半年,好歹滿一年,我再嫁過去,這樣別人也不至於說的太難聽。”
田氏聽了點點頭:“成,就按你說的來,我這就回去和我娘家哥說一聲。”
田氏喜滋滋的起身往外走。
沈小滿都快氣死了,她來到青竹面前直跺腳:“姐,她那個侄子是個什麼玩意兒你不知道嗎,她媳婦兒多好的一個人,嫁過去才幾年呀,就被打的跳河,你過去能得好嗎。”
沈青竹拉住妹妹的手,笑着安慰:“好妹妹,別氣,趕緊的拿着背簍和我上山挖葛根去。”
路上,沈小滿氣呼呼的快步走在前面,青竹幾次叫她,她都不理。
一直到了山腳下,青竹才快步追上小滿。
“好妹妹別氣了,我知道你是爲我抱不平。”
“小滿,別和家中長輩爭吵,在這個家,沒人會向着咱們,咱們如何掙都是無用功。”
“那咱們就隨便二嬸想如何就如何嗎?”
“小滿,我知道你委屈,我何嚐不知道咱們活的憋屈,可爭吵也只會換來她們變本加厲的對待咱們,難道以前吃的虧還不夠多嗎?”
以前爹往家裏交銀子,二嬸他們還會看在銀子的份上收斂一些,如今爹都不知道在哪兒,這個家還有誰會爲她們姐妹二人說話。
“難道就任由二嬸拿你的終身大事送人情嗎?”
“小滿,過了年我就二十了。別人家二十的姑娘孩子都不止一個了。”
聽到這話,沈小滿停下腳步,瞪着自家姐姐:“那你也不能嫁給田坤,田坤他不是好人,他每次來都色眯眯的盯着人看,我呸,就是個色胚,壞種。”
沈青竹噗嗤笑出聲:“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他了。”
沈小滿噘嘴:“你剛才不才和二嬸……姐,你是騙二嬸的對不對。”
見姐姐這神情,沈小滿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可隨即又苦着小臉道:“那半年以後怎麼辦?二嬸那人就是個笑面虎,表面上爲我們好,實際都是爲了她自己。”
“所以,在半年內,我得把自己給嫁出去。”
“怎麼嫁?咱娘死的早,爹也好幾年沒回來了,現在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家裏一切現在又是二嬸做主,你想嫁給別人,二嬸怎麼可能會同意。”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沈青竹又何嚐不知道這些呢,可讓她就這樣嫁到田家,她是萬萬不願意的……
沈小滿才三歲的時候,她娘就沒了,她爹沈大忠常年在外走鏢,鮮少在家,家裏一直是二嬸田氏在操持。
五年前沈大忠說要去東北走一趟鏢,打那以後便沒再回來。
原本打算走完這一趟多賺點兒銀子,風風光光把沈青竹嫁出去的。
誰知道他到現在也沒回來,就連魏行也改娶了巧蓮……
而後面又有好幾戶人家上門求娶,也都被二嬸給搪塞了過去,就這麼一耽擱,她成了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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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村的這個山頭葛根挖的差不多了,想要多挖一些就要往遠處跑,姐妹二人翻過了一座山頭,往大山裏頭走,那裏葛根更多。
沈小滿熟門熟路的摸到野雞窩,從裏面掏出幾個雞蛋。
沈青竹跟在後面揶揄道:“葛根還沒挖到就又餓了?”
沈小滿不滿的嘟嘴:“還不是因爲在家裏吃不飽,姐,咱們一人吃倆雞蛋,吃了雞蛋在去挖?”
吃不飽對於兩個人來說是家常便飯,但凡哪一頓姐妹倆多吃一口,二嬸就開始念叨。
二叔一個人賺錢養這麼一大家子,是如何如何的不容易,沈春讀書如何如何花銀子,她一個人操持這個家如何如何的辛苦。
既要照顧姐妹二人,還要照顧自己的小兒子。
翻來覆去的就這些話,實際上呢?
可實際呢,她爹沈大忠每年都會往家裏交不少銀子,也就這五年沒回家,沒往家裏頭交銀子。
沈大忠走鏢,過的是腦袋別再褲腰帶上的營生,掙的銀子自然不少,有時候這一年都能往家裏交十幾兩銀子。要知道尋常人家一年能掙個三五兩銀子那都是很好的了。
她爹不往家交銀子可不代表他們家窮,沈家在廖家屯那絕對是數得着的,整個村就兩家青磚大瓦房。
一個是裏正家,一個就是他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