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覺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去一趟校醫院的精神科。
從昨晚收到蘇晚那張“石貓雨衣”照片和那三個字“挺可愛的”之後，他的世界就徹底陷入了光怪陸離的混沌狀態。那張皺巴巴的塑料袋套在傻乎乎石貓頭上的照片，像一個詭異的魔咒，在他腦海裏無限循環播放，配合着蘇晚那雙在食堂裏平靜凝視他的琥珀色眼眸，以及那句輕飄飄的“微信聯系”，構成了一個荒誕不經、令人窒息的噩夢。
整整一夜，他輾轉反側。宿舍裏王海的鼾聲如雷，張偉偶爾在夢裏嘟囔着“數據異常…”，李想翻身時床板發出吱呀的呻吟，這些熟悉的白噪音此刻都無法將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出來。手機就放在枕邊，屏幕朝下，像一個沉默的潘多拉魔盒。他無數次想拿起來，看看那個星空頭像有沒有再發來什麼“可愛”的指示，卻又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
她到底什麼意思？
嘲笑？不像。蘇晚那樣的女神，要嘲笑一個人，根本不需要如此迂回曲折，一個輕蔑的眼神就足夠了。
興趣？他林默身上有什麼值得蘇晚產生興趣的東西？踩鞋技術？還是給石像戴塑料袋的行爲藝術？
整蠱？張偉的分析似乎是最合理的，但蘇晚親自下場整蠱他？這成本是不是太高了點？而且……那張照片的角度，確實像是從咖啡館裏拍的。
“可愛”……
這個詞像魔音灌耳，反復敲擊着他脆弱的神經。是指石貓頂着塑料袋的樣子可愛？還是指……他做這件事的樣子可愛？如果是後者……林默猛地用被子蒙住頭，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這比嘲笑還讓他感到羞恥和驚恐！他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被校花評價行爲“可愛”？這簡直是公開處刑！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在極度的精神疲憊中迷迷糊糊睡去。然而，睡眠並未帶來安寧。夢裏，他變成了一只頂着塑料袋的巨型石貓，在暴雨中被無數手機閃光燈瘋狂拍照，蘇晚穿着那雙纖塵不染的小白鞋，站在溫暖的咖啡館裏，隔着玻璃對他微笑，紅唇輕啓，無聲地說着：“可愛。”
“啊！”林默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窗外天色已經大亮，宿舍裏只剩下他一個人。王海和張偉估計是去晨練了，李想大概去了圖書館。
他抹了把臉，視線落在枕邊的手機上。心髒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壯士赴死般，一把抓過手機，解鎖。
微信圖標右上角，一個鮮紅的“99+”赫然在目！
林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是蘇晚？她發什麼了？發了99+條消息？！他顫抖着手指點開微信。
然而，置頂的聊天框——“S.Wan”，依然安靜地躺在那裏。最後一條消息還是昨晚那張石貓照片和那三個字：“挺可愛的。”並沒有新的消息。
那99+的紅點，來自另一個地方——雲城大學的校園論壇APP。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林默。他手指僵硬地點開了那個熟悉的藍色圖標。
APP打開的瞬間，手機甚至卡頓了一下。
首頁，最頂端，一個被加精、標紅、後面跟着一個熊熊燃燒的“HOT”火焰圖標的帖子，如同一個巨大的驚嘆號，狠狠砸進了林默的視線：
【爆！驚天大瓜！冰山校花蘇晚主動出擊！食堂直球索要神秘男微信！有圖有真相！（持續更新ING）】
發帖人：八卦小旋風（論壇著名爆料ID）
發帖時間：昨天 12:47 PM （正是食堂事件發生後的幾分鍾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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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從床上栽下去。他哆嗦着手指點開了帖子。
首樓沒有文字，只有一張抓拍得極其清晰、角度刁鑽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嘈雜油膩的第三食堂，焦點卻無比明確：人群自動讓開的一小片空地上，穿着米白色針織衫、淺藍牛仔褲、氣質清冷出衆的蘇晚微微側着頭，手裏拿着亮着屏幕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個清晰的微信二維碼！而她對面，站着一個穿着普通T恤牛仔褲、臉色煞白、表情呆滯、眼神驚恐、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的男生——正是他林默！照片清晰地捕捉到了他接過蘇晚遞來的紙巾時那副魂不附體的傻樣，以及他手裏捏着紙巾、面對二維碼時那副大腦宕機的經典表情！
照片下面，是八卦小旋風激情洋溢、極具煽動性的文字：
“各位雲大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們！炸了！徹底炸了！就在剛剛！第三食堂！小編親眼目睹了建校以來最玄幻、最勁爆、最顛覆三觀的場面！我們的冰山女神蘇晚！主動！向一個男生！要！微！信！了！！！”
“是的！你們沒看錯！不是男生追女神！是女神主動出擊！對象就是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小編無貶義）、被女神氣場震懾得快要暈過去的哥們兒！（據小編現場目擊及多方打探，該男生爲設計系大三學生，林默！）事情經過更是離奇：據可靠線報，此林姓同學在排隊時不小心踩到了蘇女神的限量版CL紅底鞋（價值五位數起步！心碎！），結果！蘇女神非！但！沒！生！氣！反而遞給他一張香香的紙巾（小編隔着三米都聞到那高級香氛了！），提醒他鞋帶開了！然後！重點來了！女神直接拿出手機，亮出二維碼，平靜地問：‘能加個微信嗎？’ 啊啊啊啊啊！小編當時就在現場，差點當場表演一個托馬斯全旋！這什麼偶像劇都不敢寫的劇情啊？！！”
“更更更玄幻的是！這位林默同學，在經歷了仿佛被雷劈中的呆滯後，居然！掃碼！加！上！了！（雖然手抖得像帕金森晚期）蘇女神最後還留下了一句‘微信聯系’！小編的鈦合金狗眼已瞎！三觀已碎！求問：現在去食堂踩女神鞋還來得及嗎？！在線等，急！！！”
“【持續更新】最新線報：有人扒出林默同學昨晚在圖書館門口暴雨中給流浪貓石像戴塑料袋的‘壯舉’！懷疑女神是被其‘獨特的善良’（或者說傻氣？）吸引！附圖：[石貓戴塑料袋.jpg] 大家品品！這難道就是女神的新口味？！”
“【再更新】有經管系同學爆料，蘇女神今早如常上課，氣場全開，完全不受影響！反觀設計系那邊……林默同學疑似失蹤？（知情人士速來爆料！）大家快猜猜，蘇女神主動加微信後，第一句話會說什麼？‘鞋不用賠了’？還是‘塑料袋挺可愛’？（狗頭保命）”
帖子下面，已經蓋起了幾千層的高樓！回復刷新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1L（沙發！）】：臥槽！！！！！！！！！！！！！！！！！（發出土撥鼠尖叫）】
【2L】：樓主你沒P圖吧？！這真的是蘇晚？！那個對周揚都愛搭不理的蘇晚？！
【3L】：林默？誰啊？設計系有這號人物嗎？長得也就……還行？扔人堆裏找不着那種！女神到底看上他哪點了？！[裂開]
【4L】：踩鞋！重點在踩鞋！兄弟們！新的撩妹（被妹撩？）技巧get√！明天就去食堂蹲守女神！
【5L】：樓上醒醒！你踩了女神鞋，女神只會讓你賠得傾家蕩產外加社會性死亡！這明顯是看臉（？）看氣質（？？）看緣分（玄學）！
【6L】：只有我注意到女神遞紙巾那手了嗎？又白又細又長！awsl！紙巾給我！我出高價收！
【7L】：石貓戴塑料袋？？？[石貓戴塑料袋.jpg] 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先笑爲敬！這哥們兒是有點行爲藝術在身上的！女神好這口？清奇！
【8L】：破案了！女神就喜歡傻的！純的！呆的！我等凡人輸在了不夠傻！[淚奔]
【9L（周揚後援會會長）】：不可能！絕對不可能！P圖！惡意造謠！蘇晚怎麼可能看得上這種屌絲！坐等女神辟謠！周揚學長才是真命天子！
【10L】：樓上醒醒，有圖有真相，現場目擊者不止一個！周揚？女神搭理過他嗎？[摳鼻]
【11L】：只有我關心林默同學還活着嗎？設計系兄弟出來吱個聲啊！@設計狗不哭
【12L（設計狗不哭）】：吱……人在教室，剛下早課。默哥……沒來。據他室友張偉（著名情報販子）透露，默哥昨晚收到女神微信（一張石貓戴帽照+‘可愛’二字）後，精神恍惚，疑似崩潰。今早沒起床，可能還在懷疑人生中……[蠟燭][合十]
【13L】：哈哈哈哈收到女神微信‘可愛’！這什麼頂級凡爾賽！默哥！出來接住我的膝蓋！（雖然是被說行爲可愛哈哈）
【14L】：‘微信聯系’……女神這是要主動撩了嗎？刺激！求直播後續！
【15L】：賭五毛錢辣條！女神第一句話肯定是‘鞋錢怎麼賠？’ [吃瓜]
【16L】：我賭‘塑料袋鏈接發我’！[狗頭]
【17L】：開盤了開盤了！蘇晚主動聯系林默第一句話內容競猜！買定離手！……
……
林默手指機械地向下滑動着屏幕，一條條或震驚、或調侃、或質疑、或嫉妒、或純粹吃瓜看熱鬧的回復如同洶涌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的照片——那張傻得冒泡、驚恐萬狀的照片，被高高掛在論壇首頁，供全校數萬人圍觀、品評、嘲笑！
“平平無奇”、“扔人堆裏找不着”、“屌絲”、“行爲藝術”、“傻氣”、“呆”、“崩潰”、“懷疑人生”……這些詞匯像一根根毒刺，狠狠扎進他的眼睛裏，刺得他生疼。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昨晚的“壯舉”照片！也被扒了出來！那只頂着塑料袋的蠢貓，和他此刻在論壇上的形象完美重合！
社死！
真正的、全方位的、史詩級的社死！
手機從林默顫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床鋪上。他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頹然地向後倒去，重重砸在枕頭上，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蒙了起來。
黑暗和窒息感包裹着他。
完了。
徹底完了。
他在雲城大學三年積累的、本就不多的、僅限小範圍存在的“普通路人甲”形象，在這一天之內，徹底崩塌，碎成了渣渣，還被全校師生反復踩踏。
他現在是“踩鞋俠”、“石貓守護者”、“被校花主動索要微信的幸運（？）倒黴蛋”、“行爲藝術家林默”！
被子外面，宿舍門被“砰”地一聲撞開。
“默哥！默哥你還活着嗎？！”王海的大嗓門如同炸雷般響起，帶着氣喘籲籲和難以抑制的興奮（？），“臥槽！你火了！徹底火了！論壇都炸了！咱們306今天門坎都要被踩爛了！”
張偉緊隨其後，聲音急促而專業：“林默！最新輿情分析！論壇熱帖瀏覽量已突破六萬！回復四千+！相關衍生貼（如《扒一扒神秘男林默的前世今生》、《論踩鞋技巧與女神心理》、《石貓與塑料袋的哲學思考》）共計十七個！你的名字‘林默’在校園網內部搜索量暴增3000%！根據熱度曲線預測，你的‘知名’狀態至少將持續一周！建議你做好心理建設並制定危機公關預案！比如戴個口罩墨鏡什麼的……”
李想的聲音則帶着詩人特有的唏噓：“唉，默哥。古有潘安擲果盈車，今有林默踩鞋獲芳。福兮禍之所伏，這潑天的富貴（八卦），你……接得住嗎？”他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補充道，“對了，剛才在樓下，已經有三個自稱校報記者、五個自稱論壇小編、以及不下二十個純好奇的圍觀群衆想上來‘采訪’你了，都被宿管大爺用掃帚暫時擋在了門外。但大爺說……他快頂不住了。”
被子裏的林默發出一聲絕望的呻吟。
“默哥！別裝死啊！”王海一把掀開林默蒙頭的被子，看到他那張生無可戀、眼神渙散的臉，嚇了一跳，“臥槽！你這臉色……跟被女鬼吸了陽氣似的！不至於吧？被女神主動加微信，多大的福氣啊！多少男人做夢都不敢想！”
“福氣？”林默有氣無力地瞥了他一眼，聲音沙啞，“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我要啊！”王海想也不想，梗着脖子，“不就是被掛論壇嘛！被說兩句嘛！要是能被蘇晚主動加微信，讓我天天被掛論壇我都樂意！”
張偉推了推眼鏡，冷靜分析：“王海同志，請注意你的發言。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你這屬於典型的‘社交需求’和‘尊重需求’未滿足導致的認知偏差。被公開處刑帶來的心理創傷和社死體驗，其痛苦指數遠高於獲得女神聯系的瞬時愉悅感。林默現在的狀態，屬於典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初期表現。”
“說人話！”王海瞪眼。
“就是，他現在只想死，或者找個地縫鑽進去，並不覺得這是福氣。”張偉總結道。
李想深以爲然地點點頭，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滿同情：“默哥，逃避不是辦法。論壇可以關掉，但現實你躲不掉。課，總是要上的。”
上課？
林默一想到要走出這個宿舍門，面對無數道或好奇、或探究、或嘲笑的目光，他就覺得呼吸困難。設計史論課？饒了他吧！那個大教室能坐兩百人！他怕自己一進去就成爲全場焦點，然後當場表演一個原地暈厥。
“我……我請假！我病了！重感冒！臥床不起！”林默重新拉過被子，企圖做最後的掙扎。
“恐怕不行。”張偉無情地打破了林默的幻想，“我剛收到學委群發的消息，設計史論的陳老頭今天突擊點名，不到者平時分扣光，期末直接掛科預警。陳老頭的脾氣……你懂的。”
陳閻王！設計系著名“殺手”！掛科率常年高居榜首！林默感覺眼前又是一黑。平時分扣光，他這門課基本就宣告死刑了！
“而且，”張偉繼續補刀，“據可靠情報，現在設計系教學樓門口，至少蹲守了三個論壇小編、兩個校報記者，以及若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就等着捕捉‘神秘男林默’的首次公開亮相。你確定……要讓他們拍到一副病入膏肓、逃避現實的慫樣？這不利於你的‘危機公關’形象。”
林默：“……” 他感覺自己被架在了火上，兩面烤。
去上課？社死現場公開處刑。
不去？掛科+被拍到更慫的樣子，社死升級版。
橫豎都是死！
最終，在掛科的巨大威脅和室友們“我們會保護你”（王海拍胸脯）、“提供戰術掩護”（張偉推眼鏡）、“爲你賦詩壯行”（李想醞釀）的承諾（？）下，林默如同奔赴刑場一般，艱難地爬下了床。
他換上了衣櫃裏最不起眼的一件深灰色連帽衛衣，把帽子拉起來，戴上口罩，甚至還翻出了一副很久不用的黑框平光眼鏡（企圖用眼鏡封印顏值？），把自己包裹得像個準備去銀行搶劫的劫匪。
“默哥，你這造型……更顯眼了。”王海摸着下巴，誠懇評價。
“欲蓋彌彰，反而更容易激發圍觀者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張偉專業分析。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李想剛開了個頭就被王海捂住了嘴。
林默無視了他們的吐槽，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拉開了宿舍門。
果然，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樓下宿管大爺中氣十足的吼聲：“說了多少遍了！男生宿舍！女生止步！還有你們！看熱鬧的！都給我散了！不然我叫保安了！” 伴隨着一陣不滿的抱怨和騷動。
林默心一橫，壓低帽檐，跟在王海和張偉這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身後，李想墊後，四人組成一個奇怪的陣型，硬着頭皮沖下了樓。
“出來了出來了！”
“快看！那個戴帽子口罩的！是不是他？！”
“林默！看這邊！”
“默哥！分享一下被女神主動加微信的心路歷程唄！”
“同學！我們是校報的！能采訪一下嗎？就五分鍾！”
手機拍照的咔嚓聲、七嘴八舌的詢問聲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來，如同無數只嗡嗡作響的蒼蠅。閃光燈刺得林默眼睛生疼，他下意識地把頭埋得更低，腳步加快，幾乎是貼着王海的後背在走。
王海充分發揮了體育生的體格優勢，像一堵牆一樣擋在前面，粗聲粗氣地吼：“讓開讓開！上課要遲到了！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啊！”張偉則在一旁冷靜地撥開伸過來的手機和錄音筆：“根據校規第XX條，未經允許拍攝他人肖像屬於侵權行爲，請自重。”李想則在一旁念着不知名的詩句，試圖用文藝氣場驅散八卦分子。
四人組在小小的騷動和無數道目光的聚焦下，艱難地“殺”出了宿舍樓的重圍。然而，去往設計系教學樓的路，仿佛成了一條漫長的、充滿荊棘的“星光大道”。
路上遇到的每一個學生，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林默身上停留幾秒，然後迅速和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臉上露出“哦~就是他啊！”的了然和八卦表情。他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飄來的只言片語：
“看！‘踩鞋俠’！”
“噗，裹得真嚴實，做賊似的。”
“就是他給石貓戴塑料袋？”
“看起來是挺普通的啊……蘇晚女神到底圖啥？”
“聽說昨晚女神還給他發微信了，說‘可愛’！哈哈！”
“快拍快拍！背影也行！”
林默感覺自己像個移動的珍稀動物展覽品，每一道目光都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他恨不得腳下生風，或者瞬間學會隱身術。王海和張偉的“保護”在龐大的人流和無處不在的注視下，顯得杯水車薪。
好不容易捱到設計系教學樓門口，情況更加慘烈。果然如張偉所說，這裏蹲守的人更多！不僅有拿設備的，還有純粹看熱鬧的！林默的出現，瞬間引爆了小小的騷動。
“來了來了！”
“林默！看這邊！”
“默哥！蘇女神給你發消息沒？第一句說的啥？”
“同學！我們是‘雲大之聲’的！能接受一下簡短采訪嗎？談談被校花主動追求的感想？”
閃光燈再次瘋狂閃爍。林默只覺得頭皮發麻，在王海和張偉的左右“挾持”下，幾乎是閉着眼，用盡畢生最快的速度沖進了教學樓的大門。身後還傳來不甘心的喊聲和議論。
直到沖進相對人少一些的教學樓走廊，林默才靠着冰冷的牆壁，大口喘着粗氣，感覺像是剛從槍林彈雨中逃生。後背的衛衣已經被冷汗浸溼了。
“我的媽呀……這陣仗……”王海也抹了把汗，“比校隊打決賽還刺激！”
“初步估算，從宿舍到教室，遭遇直接圍觀或拍攝不少於三十人次，間接注視無法統計。”張偉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帶着一絲後怕，“輿情熱度遠超預期。”
“世人的目光，是灼人的火焰。”李想幽幽嘆息。
林默擺擺手，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他只想趕緊鑽進教室，找個最角落的位置，把自己藏起來。
然而，他還是太天真了。
當他推開設計史論大教室的後門時，原本還有些嘈雜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不是那種老師進來前的肅靜，而是一種詭異的、充滿了探究、好奇、玩味、甚至帶着點“哦豁主角來了”的興奮的寂靜。
唰唰唰——！
上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齊刷刷地聚焦在了門口這個包裹嚴實、鬼鬼祟祟的身影上！
林默僵在原地，感覺血液都凝固了。拉低的帽檐和口罩也阻擋不了那無數道如有實質的目光穿透。他甚至能感覺到前排幾個女生壓抑的低笑。
“咳……”講台上，頭發花白、面容嚴肅的陳閻王（陳教授）扶了扶老花鏡，目光銳利地掃了過來，聲音不高，卻極具穿透力：“後面那個……裹得像粽子的同學？你是走錯教室了，還是準備去打劫？”
教室裏頓時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哄笑聲。
林默的臉在口罩下瞬間爆紅，燙得能煎雞蛋。他恨不得立刻轉身逃走。王海在後面不着痕跡地推了他一把，低聲道：“默哥，挺住！”
林默硬着頭皮，頂着全場注目禮，像個小偷一樣，飛快地溜到教室最後一排最角落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恨不得把整個人都縮進衛衣帽子裏，埋進桌子底下。
張偉、王海、李想也趕緊在他旁邊坐下，試圖形成一道人牆，但效果微乎其微。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目光依舊時不時地掃向他，伴隨着壓低的議論聲：
“就是他……”
“看着是挺呆的……”
“蘇晚女神的口味……果然獨樹一幟……”
“聽說女神還誇他‘可愛’？噗……”
“等下課去要個籤名？”
林默絕望地閉上眼。這課，沒法上了！
陳閻王開始點名了。當念到“林默”時，教室裏再次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和低笑。林默低着頭，用蚊子般的聲音答了“到”，感覺像是公開處刑。
整節課，林默如坐針氈。講台上陳閻王講的什麼“包豪斯”、“現代主義設計思潮”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裏反復回響的是論壇上的嘲諷、路上的議論、教室裏聚焦的目光，還有……手機裏那個沉默的星空頭像。
蘇晚沒有再發消息來。
“微信聯系”……她到底要聯系什麼？
難道食堂事件和那張石貓照片，就是全部了？她只是覺得好玩，隨手撩一下？現在玩夠了，就把他這個“樂子”丟在一邊，讓他獨自承受這鋪天蓋地的八卦風暴？
這種可能性讓林默心裏莫名地涌起一股憋屈和……失落？雖然更多的是惶恐，但被這樣高高捧起（以社死的方式）又重重摔下的感覺，實在糟糕透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備受煎熬時，放在桌子裏的手機，屏幕突然無聲地亮了一下！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他像做賊一樣，飛快地瞄了一眼講台，陳閻王正背對着學生在黑板上板書。他顫抖着手，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把手機從桌肚裏抽出來一點點，用書本做掩護，低頭看去。
鎖屏界面上，清晰地顯示着一條新消息預覽：
S.Wan： 下午三點，東區咖啡館，聊聊？
(聊聊？聊什麼？！)
發信人：S.Wan！
蘇晚！她發消息來了！不是整蠱！不是幻覺！是真實的邀約！
“哐當！”
林默手一抖，手機沒拿穩，直接掉在了桌肚裏，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悶響。
“後面怎麼回事？！”陳閻王威嚴的聲音立刻響起，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射向最後一排！
唰！
全教室的目光再次聚焦！
王海、張偉、李想也嚇了一跳，緊張地看着林默。
林默臉色慘白（雖然戴着口罩看不出來），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他手忙腳亂地在桌子裏摸索着撿起手機，心髒狂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沒……沒什麼！書……書掉了！”林默慌亂地解釋，聲音都在抖。
陳閻王狐疑地盯了他幾秒，哼了一聲，才轉過身繼續講課。
林默緊緊攥着重新撿起的手機，冰冷的金屬外殼也無法降低他掌心的滾燙。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條簡短卻如同炸彈般的消息。
“下午三點，東區咖啡館，聊聊？”
聊聊？
聊什麼？
聊踩鞋的賠償問題？聊塑料袋的審美價值？還是聊……她爲什麼加他微信？
巨大的恐慌、難以置信的緊張、以及一絲被“宣判”前等待的窒息感，混合着剛才社死的餘韻，如同海嘯般再次席卷了林默。
他感覺眼前發黑，呼吸急促。
去？還是不去？
這簡直是送命題！
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張偉，眼神裏充滿了求救的信號。他用口型無聲地說：“她……約我……”
張偉湊近一看林默手機屏幕上那條消息，眼睛瞬間瞪圓了，鏡片後的光芒爆閃！他猛地推了推眼鏡，迅速掏出自己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打起來。
幾秒鍾後，林默感覺自己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他調了靜音）。他偷偷拿出來一看，是張偉發來的微信：
張偉： 一級戰備！目標：蘇晚！地點：東區咖啡館！時間：今日1500！
張偉： 危機分析：此邀約性質不明！可能性如下：
1. 索賠談判（概率30%）：就踩鞋及潛在精神損失進行索賠。應對策略：誠懇道歉，量力賠償，必要時可尋求法律援助（雖然大概率打不贏）。
2. 整蠱收網（概率20%）：揭露真相，公開羞辱。應對策略：保持冷靜（假裝），收集證據（錄音），事後反擊（輿論戰）。
3. 真心接觸（概率……10%？）：基於‘有趣’或‘傻氣’的進一步了解。應對策略：……（數據庫暫無可靠方案，建議隨機應變，保持本真？）
4. 其他未知目的（概率40%）：需現場偵察分析。
張偉： 行動建議：
- 必須赴約！ 逃避將導致不可預測後果（如女神震怒，後果更嚴重）！
- 提前踩點，熟悉環境及逃生路線（後門位置）。
- 着裝：整潔得體即可，無需過度打扮（易露怯）。
- 心理建設：牢記！你只是去‘聊聊’！不是赴死！最壞結果無非社死升級或破財消災！
- 保持通訊：隨時向我匯報現場情況，提供戰術指導！
張偉： 最後，默哥……保重！（合十）
看着張偉這一長串堪比作戰計劃的“分析”和“建議”，林默非但沒有感到安心，反而更加絕望了。
索賠？整蠱？真心接觸？
無論哪一種，都讓他感到無比恐懼。
他再次看向手機屏幕上那條來自“S.Wan”的簡短消息，那平靜的詢問句，此刻在他眼中，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下午三點。
東區咖啡館。
聊聊？
林默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的“懷疑人生”狀態，即將進入一個全新的、更加水深火熱的階段。
而此刻，在經管系明亮的階梯教室裏。
蘇晚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完美的側臉輪廓。她面前攤開着一本厚重的《宏觀經濟學》，指尖無意識地在書頁邊緣輕輕敲擊着，目光卻並未落在那些復雜的公式和圖表上。
她的手機屏幕亮着，停留在和林默那個空白的聊天框界面。上面是她剛剛發出的那條消息。
講台上教授的聲音仿佛隔着一層水幕，模糊不清。
她的指尖在“聊聊？”那個問號上輕輕劃過。
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細微的弧度。
魚兒，上鉤了。
她很期待，下午的“聊聊”，這個叫林默的、充滿“意外性”的男生，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反應。
遊戲的下一關，即將開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