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有些黑暗,你看不到。”
這句話像一顆子-彈,不,比子彈還狠,它像一根燒紅了的鋼針,一下子就扎進了我心裏最軟,也最亂的那塊地方。我退伍這一年,見天的“黑暗”是啥?是那個叫LiLi的姑娘,在我跟她說我一個月工資四千五之後,那眼神裏明晃晃的鄙夷和不屑,好像我不是個人,是個會喘氣的垃圾。是小區裏那些有錢的業主,看我們這些穿保安制服的,眼神就跟看路邊的流浪狗沒啥區別。是我那股子在部隊裏憋了兩年,能一拳打死一頭牛的勁兒,回到這花花綠綠的城市裏,卻只能憋屈地用在給業主挪車和半夜巡邏上,英雄無用武之地,說的就是我這種傻蛋。
可我心裏門兒清,他嘴裏說的“黑暗”,跟我琢磨的這些,壓根就不是一碼事。
我渾身上下的肌肉還是繃得跟石頭塊兒似的,這不是我裝逼,這是在特戰旅那兩年,跟吃飯喝水一樣刻進骨子裏的本能。眼前這個男人,能隨手就把我的絕密檔案調出來,跟在菜市場挑白菜一樣輕鬆。在這種人面前,你但凡鬆一根弦,下一秒可能就不是進醫院,而是直接進火葬場了。
“你到底是誰?哪個單位的?”我把嗓子眼兒裏的聲壓得又低又沉,感覺每個字都是從後槽牙的縫裏硬擠出來的。我死死盯着他,想從他那張普通到扔人堆裏都泛不起一點水花的臉上,看出點什麼破綻來。可啥也沒有,他那張臉就像是電腦隨機生成的大衆臉,沒有一絲一毫的特點。
他沒搭理我的問題,反倒是不緊不慢地收回了手機,那動作流暢得就像練過千百遍。然後他從那件半舊不新的黑色風衣內兜裏,摸出來一個沒牌子的白皮煙盒,手指一彈,一根煙就跳了出來,遞到我面前。“抽嗎?特供的,外面買不着。”
我眼皮都沒抬,搖了搖頭。我不是不抽煙,在部隊裏,煙是命,是兄弟遞過來的一口暖氣,是熬大夜時的精神支柱。但現在不行。在連對方是人是鬼都沒搞清楚之前,別說他遞根煙,就是遞杯水,裏面都可能加了能讓你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幹淨的料。這是規矩,用血和淚換來的規矩。
他好像早就料到我不會接,一點兒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地把煙叼在嘴上,另一只手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個黑色的金屬打火機,咔噠一聲,火苗竄起,點着了煙。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後緩緩吐出來,那白色的煙霧在他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盤旋繚繞,一瞬間,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像隔了一層毛玻璃。
“你昨晚的表現,我們都看到了。”他彈了彈煙灰,那姿態隨意得就像是在跟我嘮家常,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後脖頸子冒涼氣。“反應迅速,處置果斷,敢一個人沖上去。最重要的是……”他頓了一下,那雙鷹隼似的眼睛透過煙霧,又一次鎖定了我的臉,“你沒有被影響。”
“什麼意思?”我皺起了眉頭,心裏那股子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
“你知道嗎,昨晚那個時間點,你們小區所有的保安都接到了電話。”他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事後我們挨個問了,你知道他們怎麼說嗎?有的人說,電話裏就是一陣風聲,呼啦呼啦的。有的人說,好像是樓上誰家東西掉地上了,咣當一聲。還有個幹脆說,是個惡作劇,電話一通就掛了。”
他看着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只有你,陳野。只有你,不僅清清楚楚地接通了劉姐的求救電話,還一字不差地記住了她說的每一個字,甚至連她聲音裏的那種恐懼和絕望,你都感受到了。”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好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猛地漏了一拍。
我突然想起來,當時隊長說我大驚小怪,說劉姐是孤兒寡母的,自己嚇自己。警察的結論,更是扯淡,說什麼集體癔症。當時我還覺得他們是在敷衍了事,現在想來,他們可能……說的是“真話”?在他們的世界裏,他們聽到的,看到的,真的就只是風聲,或者根本就沒當回事?
“我們管這種現象,叫做‘認知濾網’。”他看着我臉上藏不住的驚駭,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好像一個極有耐心的老師,在給一個笨學生講解一道深奧的物理題。“你別想得太復雜,說白了,這玩意兒就跟你手機裏的垃圾短信攔截功能差不多。咱們這個世界啊,每天都在發生一些亂七八糟、超出普通人理解範圍的‘異常信息’。這‘認知濾網’呢,就像一個覆蓋了全世界的、超級牛逼的‘精神防火牆’,它的任務,就是自動把這些‘垃圾信息’給過濾掉,不讓它們幹擾到絕大多數人的正常生活。”
他看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又舉了個更通俗的例子:“比如說,半夜三更,有個人在街上瞅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常人都會覺得是自己眼花了,或者路燈壞了,對吧?這就是‘濾網’在起作用了,它把‘你可能看到鬼了’這個信息,給你自動修正成了‘你眼花了’。再比如,一個人在家裏聽見天花板上有彈珠掉下來的聲音,他會覺得是樓上小孩在玩,或者水管老化了。‘濾網’把他聽到的無法解釋的聲音,修正成了他能理解的‘正常噪音’。”
“它的存在,保護了這個社會的穩定,讓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可以安安穩穩地結婚生子,上班下班,爲了升職加薪和孩子上學這點破事兒發愁。讓他們可以活在一個他們自以爲‘正常’的世界裏。”
我嘴巴微微張着,腦子徹底成了一鍋粥。這套理論,聽起來就像是哪個不入流的科幻小說裏瞎編出來的。可偏偏,聯想到昨晚那詭異到沒法解釋的電話,還有劉姐家門上那道我親手摸過、千真萬確的劃痕,我他媽的竟然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我的世界觀,這個我活了二十四年,堅信唯物主義的世界觀,正在被這個男人的幾句話,給砸得稀巴爛。
“但是,‘濾網’不是萬能的。”他掐滅了只抽了一半的煙頭,精準地彈進了幾米外的路邊垃圾桶裏,那動作,利索得像個老兵。“當那些‘異常’的強度太高,高到像高壓水槍一樣,能直接沖破這層‘防火牆’的時候;或者……”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我,那眼神裏頭一次帶上了一種極其復雜的味道,我看不懂,那裏面好像有惋惜,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種像是考古學家發現了活的恐龍一樣的興奮和狂熱。
“或者,某個人的精神抗性,或者說意志力,強得離譜,強到可以無視‘濾網’的自我修正,強到他的大腦拒絕相信那些‘正常’的解釋時……他,就能撕開那層虛假的幕布,看到這個世界血淋淋的‘真相’。”
“陳野,你就是那種能撕開‘濾網’看真相的人。”他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一顆釘子,狠狠地釘進我的腦子裏,“我們管你這樣的人,叫做‘認知豁免者’。鳳毛麟角,萬中無一。”
我徹底沉默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什麼認知濾網,什麼認知豁免者,這些詞兒就像一堆亂碼,在我過去二十四年的人生經驗裏橫沖直撞,攪得天翻地覆。我當過兵,我知道保密條例,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對外說。但我以爲那些事,是關於邊境線上真刀真槍的沖突,是關於國際間諜的暗中較量。我從來沒想過,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層……裏世界。
“所以呢?”我過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想用這種故作輕鬆的方式,來掩飾我心裏翻江倒海的震動,“你找我幹什麼?給我頒個‘最佳新人獎’?還是發個‘優秀市民’的錦旗?”
“我找你,是想給你一個選擇。”他的表情重新恢復了那種古井無波的平靜,從風衣的另一個內兜裏,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遞到我面前。那張紙的質感很奇怪,有點像牛皮紙,但更硬挺。
“你可以選擇,忘掉今天我跟你說的所有話,忘掉昨晚發生的一切。我們會用一些……技術手段,很安全,像做了一場夢。我們會幫你把這段記憶徹底抹掉,讓你回歸你現在的生活。你繼續當你的小區保安,繼續去跟你媽安排的姑娘相親,繼續爲了房子、車子、彩禮這些事兒煩惱。你的人生會變得和你想象中一樣‘正常’。”
他停頓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也變得無比鄭重,帶着一種無法抗拒的感召力:“或者……”
“二次入伍。加入我們,去處理那些‘濾網’都無法過濾掉的、真正的黑暗。”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還是接過了那張紙。
我慢慢地展開它。
那是一份入伍通知書。但抬頭的單位名稱,是一串我從未聽說過的番號,像是一串亂碼,又像是一種古老的文字。而在通知書的最下方,蓋着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紅色印章,那印章的圖案不是五角星,也不是國徽,而是一條首尾相連、盤繞成圓形的猙獰巨龍。那巨龍的眼睛,仿佛在紙上活了過來,正冷冷地注視着我。
“我們是一個不存在於任何公開檔案裏的絕密部隊。我們的番號,你查不到。我們的駐地,地圖上沒有。我們的敵人……”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不是人。”
他似乎看穿了我內心深處的猶豫和掙扎,開始拋出更具誘惑力的條件,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打在我最脆弱的軟肋上。
“我知道你的顧慮。你從雪域雄鷹那樣的王牌部隊退伍,心裏憋着一股勁兒。你想讓你爸媽在親戚鄰居面前抬得起頭,想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你想在這個社會上,證明你自己的價值,證明你這兩年兵沒有白當。這些,我們都可以幫你解決。”
他的聲音像帶着魔力,在我面前描繪出一幅我做夢都想要的未來藍圖。
“我們會給你僞造一個全新的、光鮮的、無懈可擊的身份。對外,你是國家某個涉密地質勘探研究院的高級工程師。正兒八經的國家編制,享受所有正規待遇。你的薪資福利,會遠超你的想象,別說月薪過萬,那只是你的起步。你的檔案會做得天衣無縫,從小學到大學,從實習到工作,每一環都經得起最嚴格的審查。以後你回家過年,親戚朋友再問你是幹什麼的,你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們,你在國家單位,搞科研,爲國家做貢獻。”
“你父母可以在所有人面前,驕傲地說,他們的兒子有出息。你再也不用看到你媽在電話裏那種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話說錯就傷到你自尊心的擔憂。你也不用再爲了一個月四千五的工資,被人指着鼻子說三級殘廢。”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去消化這些信息。
我的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LiLi那張畫着精致妝容,卻寫滿了鄙夷的臉。她那句“一個男人,三十歲之前要是月薪還不過萬,那跟三級殘廢有什麼區別”的話,像一根毒刺,在我退伍後的這一年裏,時不時就跳出來扎我一下,疼得鑽心。
我又想起了我媽。上次打電話,她旁敲側擊地問我,工作累不累,錢夠不夠花,要不要家裏給寄點。我知道,她是在村裏聽了什麼閒話,怕我在外面過得不好,又怕直接問會傷了我這個當過特種兵的兒子的面子。那種小心翼翼,比直接罵我一頓還讓我難受。
這些,都是壓在我心口的石頭,沉甸甸的,讓我喘不過氣。
“而代價是……”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這一次,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冰冷的殘酷,“你真正的身份,必須永遠埋藏在陰影裏。你將與死亡和瘋狂爲伍,你看到的、經歷的,那些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精神崩潰的恐怖,永遠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包括你的父母。你將成爲一個行走在黑暗裏的無名英雄,你的戰鬥,無人知曉。你的功勳,無人銘記。就算你犧牲了,你的墓碑上,也只會刻着那個屬於高級工程師的假名字。”
他的話,像一把巨大的鐵錘,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敲在我的心髒上。
一邊是陽光下光鮮亮麗的身份,是父母的驕傲,是物質上的富足,是世俗意義上所有的成功。
另一邊是陰影裏九死一生的戰鬥,是永恒的孤獨和秘密,是無人知曉的犧牲和奉獻。
我幾乎要被這巨大的矛盾撕裂了。
但是,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另一幅畫面。
那是劉姐和她女兒,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樓道裏,那兩雙被恐懼和絕望填滿的眼睛。她們是那麼的無助,在她們的世界裏,警察不信,鄰居不懂,她們只能抱着電話,向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保安求救。她們,就是那個男人所說的,在黑暗中需要一道光來保護的普通人。
最後,我的思緒飄回了遙遠的雪域高原。
我想起了那個寒冷的清晨,我們穿着嶄新的軍裝,站在獵獵作響的國旗下,舉起右拳,莊嚴宣誓的場景。那聲音,仿佛跨越了時空,又在我的耳邊回響。
“我志願加入秦陸人民軍,服從國家領導,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
是啊,我陳野,當初拼了命考進特戰旅,每天把自己往死裏練,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這身軍裝,爲了這份誓言嗎?不就是爲了守護嗎?以前,在部隊,我守護的是看得見的國境線,守護的是國境線後面那片土地上的萬家燈火。現在,退伍了,有一個機會擺在我面前,讓我去守護那些看不見的邊疆,去對抗那些普通人連自己身處危險都不知道的、更恐怖的敵人。
這不就是我一直想做,卻以爲再也沒機會做的事嗎?
什麼狗屁的拜金女,什麼狗屁的世俗眼光,跟這個比起來,算個屁!
“我幹。”
我抬起頭,看着那個男人的眼睛,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說出這兩個字的一瞬間,我感覺壓在心口那塊叫“迷茫”、“憋屈”和“不甘”的大石頭,轟然碎裂,煙消雲散。我整個人,好像一下子就通透了,輕鬆了。我仿佛又回到了新兵連,回到了那個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幹,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兒,一腔熱血能把喜馬拉雅山的雪都融化了的自己。
那個一直面無表情的男人,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很淡,一閃即逝,但卻很真誠,像是發自內心的。
“我就知道,雪域雄鷹出來的人,骨頭是硬的。”他向我伸出手,“歡迎歸隊,同志。”
我伸出手,和他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他的手很穩,很有力,掌心有一層厚厚的老繭。
“走吧,辦手續。”
他帶我上了一輛停在路邊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這車從外面看,就是最普通的大衆,扔車堆裏都找不着那種。可一坐進去,我就發現不對勁了。車窗是特殊材質的,黑漆漆的,從裏面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街景,但我回頭看了一眼,從外面卻絕對看不到裏面的一絲一毫。
車子在城市裏安靜地穿行,沒有開導航,司機卻對每一條路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提前避開所有擁堵的路段。最後,車子拐進了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寫字樓的地下車庫。車庫裏很空,零零星星停着幾輛和我們這輛差不多的,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轎車。
他帶着我,走進一部沒有任何樓層標識的電梯。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卡,在感應區刷了一下,電梯才開始向下運行。我感覺我們下降了很深,遠不止普通地下車庫的深度。
電梯門打開,外面是一條純白色的、亮得晃眼的走廊。他帶着我走進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房間。房間裏的布置簡單到了極致,一張金屬桌子,兩把金屬椅子,牆壁是某種吸音材料,一走進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他從隨身攜帶的黑色公文包裏,拿出一疊厚得像本字典的文件,放在我面前。
“這是保密協議和入伍手續,你看一下。”他指了指文件,“籤了這份字,就沒有回頭路了。你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就屬於國家了。”
我連翻開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這種時候,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區別?我拿起桌上的筆,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在那個需要我籤名的地方,一筆一劃,鄭重地寫下了我的名字——陳野。
當我寫下最後一筆的那個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我的人生,被劃出了一道無比清晰的分界線。線的這邊,是保安陳野。線的那邊,是一個我即將踏入的,未知而危險的新世界。
男人等我籤完字,便將那疊厚厚的文件收了起來,鎖進公文包裏。然後,他從裏面抽出薄薄的一張卡片,遞給了我。
那是一張制作精良的身份信息卡,有點像身份證,但材質是金屬的。上面有我的照片,就是剛才在車裏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拍下的。照片下面,是我的新身份信息。
姓名:陳野。
單位:秦陸人民軍異常收容部隊。
代號:【瘋子】。
我看着那張卡片,前面的信息都還好,可當我的目光落到“代號”那一欄時,我整個人都愣住了,指着那兩個字,有點哭笑不得地問他:“瘋子?這是什麼意思?開玩笑的吧?”
男人看着我,表情又恢復了那種嚴肅和鄭重。
“不是玩笑。這是你的正式代號。”他看着我的眼睛,緩緩說道,“因爲能撕開‘濾網’的人,在某種程度上,精神都異於常人,我們的思維方式,在普通人看來,就是瘋子。更重要的是,我們所要面對的敵人,我們所要處理的事件,足以讓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普通人在三天之內徹底崩潰,發瘋。”
“所以,我們不抗拒這個稱呼,我們擁抱它。”
“陳野,歡迎來到瘋人院。在這裏,想要對抗瘋狂,首先,你得比瘋狂本身,更加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