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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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安莉力氣不小,抓疼了護士。
護士直接甩開了她的手,皺起眉頭。
“你不是26號房的陪護嗎?怎麼管起23號房的事了?”
顏安莉沒空搭理護士的陰陽怪氣,揪起她的衣領。
“我問你,宋易廷人呢?!”
看到顏安莉有些失控的模樣,護士這才開口說了實話。
“不知道!前幾天有人給他辦了轉院!”
聽到這個回答,顏安莉鬆了口氣。
她還以爲我出事了......原來是轉院了,肯定是看到她和沈子洲恩愛的模樣,吃醋了,所以辦了轉院。
想到這裏,顏安莉眉毛輕挑,心情好了不少。
她掏出手機給我發了個短信。
【你轉院了?轉哪去了?我不是警告過你,讓你不要再耍什麼手段了嗎?】
下一秒,大大的紅色感嘆號刺痛了她的雙眼。
顏安莉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火,我居然敢拉黑她?
明明是我做錯了事,我還敢耍脾氣。
她掏出手機就要撥通我的號碼,沈子洲已經換下病服,走了過來。
“莉莉,是出了什麼事嗎?”
顏安莉只好掛掉電話,握住沈子洲的手,搖搖頭,連解釋的想法都沒有。
沈子洲動了動唇,掃過我空無一人的病房,嘴角勾起一絲很淡的輕笑,很快收斂下去。
“是宋易廷生氣了嗎?他生氣也是應該的.......畢竟我擅自植了他的皮,其實我被人嘲笑沒關系的,莉莉,只要我能陪在你身邊,看着你就夠了。”
看到沈子洲自責的模樣,顏安莉想起上一世他慘死的樣子,壓下了心頭翻涌的情緒。
“子洲哥,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和你在一起。”
“他那種人,就算是把全身的皮扒下來給你也是他咎由自取!”
如果上一世不是我故意給她下藥,害得她懷孕,被家裏逼迫和我結婚,沈子洲就不會死,這一世我依舊死性不改,故意讓沈子洲出醜,現在的一切都是我應得的。
顏安莉心中不斷安慰自己。
以前無論她怎麼氣我,捉弄我,罵我,我都會回到她身邊,就算是上一世她那樣折磨我,我也沒有對她發過脾氣。
顏安莉篤定了我會回到她身邊。
可一個星期過去了,我依舊沒有聯系她。
顏安莉不知爲何,眼皮一直在猛跳,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
她撥通了我的號碼,卻聽到了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您好,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女人腳步一軟,差點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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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洲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女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魔怔了一樣不斷撥打我的電話號碼。
他心底壓抑的所有嫉妒不甘都冒了上來。
“莉莉!都是我的錯,宋易廷才會這麼生氣,他那麼喜歡你,肯定見不得我和你在一起.......也許只有我離開你,他才會回來.......”
這一招,他屢試不爽。
每次都是以退爲進,讓顏安莉更加的厭惡我。
他以爲,這一次,顏安莉依舊會和以前那樣,只是這一次,顏安莉抬起頭來,嘴裏說出的話險些讓他崩潰。
“也好,這段時間,你先回你自己的地方住吧。”
沈子洲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異常難看。
沈子洲走後,顏安莉無法抑制的開始想我。
上一世,無論她怎麼折磨,我都護着她,想要她把孩子生下來,所以百般忍讓。
我以爲我會捂熱顏安莉的心,讓她相信我的話,不再誤會我,所以一直不肯離開。
正是因爲這也,顏安莉才會肆無忌憚傷害我,料定我離不開她,這一次,我的消失讓她慌了。
她撥通了本市所有醫院的電話,尋找我的身影。
可電話那頭的回答無疑都是“對不起,我們這裏沒有這個人”。
顏安莉被巨大的恐慌淹沒,她想到那天我絕望的嘶吼和最後失去掙扎的身體,心中一痛。
但她高傲了那麼久,做不出主動來找我的事。
她借機舉辦了晚會,叫來了顏家所有的服裝搭配師。
直到晚會開始,我都沒有出現。
顏安莉徹底慌了,她眼睛忽的瞪圓,猛然轉身朝外跑去。
她拖着疲憊的身子,一路上不管不顧,開着車闖了四五個紅燈,沖到了我的工作室。
“宋易廷,出來!你還想不想在顏家幹了?!居然敢翹班?!”
女人臉色鐵青,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緊張起來。
有幾個值班的同事愣在那,不知所措。
“顏小姐,你.......”
還沒等他們說完。
顏安莉舉起櫃台上的花瓶就朝地上扔去。
她的臉上籠罩着一層寒霜,眼底的怒火如同實質,讓人不敢靠近。
“宋易廷呢!讓他滾出來!既然沒在醫院,那就是康復了,誰準他今天翹班了?!”
工作室負責人從裏面走出來,看到地上被砸爛的花瓶時,緊蹙眉頭,不滿開口。
“宋易廷不在這,你在這發什麼脾氣?”
顏安莉唇角下壓,臉色變得陰沉,眼中閃過一絲怒火。
“他不想幹了?好,告訴他,現在他就可以滾了!”
以往,她發脾氣時,總是會逼着讓我滾,以此來威脅我低頭。
我愛她,所以忍讓,不願離開。
但現在,早就變了。
負責人嗤笑一聲,眼神怪異地掃了顏安莉一圈。
“他早就辭職了,你不是早就想讓他滾蛋了嗎?現在滿意了!”
顏安莉不着痕跡後退一步,臉色煞白,眼睛死死盯住對方,仿佛沒有聽清。
“你......說什麼?”
“誰讓你同意他辭職的?!”
女人的身子微微顫抖,帶着顯而易見的怒火,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她揪着負責人衣領,不斷質問他。
“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辭職?他去哪了?他爲什麼要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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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人好笑地看着她。
“顏小姐,我真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以宋易廷的天賦和他的工作身價,爲你家工作報的是最低價格,你卻老是和他過不去,現在他走了,你應該滿意了吧?”
“現在又做出這個樣子給誰看呢?”
“聽說他眼睛受傷了,以後可能都看不見了,你毀了他的人生,現在一副驚訝痛悔的樣子.......”
後面的話,負責人沒再說下去。
和我同事多年,他把顏安莉的所作所爲看在眼裏,爲我不值,現在我走了,他也絕對不可能向顏安莉吐露我的行蹤。
無論顏安莉怎麼逼問他,他始終不鬆口。
無法,顏安莉只好回到醫院調監控,希望找到我的蹤跡。
當看到她和我的病床擦肩而過,而她只顧着給沈子洲送飯的畫面時,她登時紅了眼眶,眼眸中醞釀出眼淚。
管家忽然打來電話。
“小姐,我們在二樓東邊的客房找到了一套深棕色西裝.......”
“調了監控發現......”
顏安莉臉色血色盡數褪去,她渾渾噩噩回到了顏家,翻看了家中監控後,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他沒騙我......”
沈子洲找到別墅來的時候,別墅裏一盞燈都沒亮。
顏安莉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似要被黑暗吞噬。
這幾天沈子洲聽到了顏安莉在尋找我的事情,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機會過來,勢必要上一下眼藥。
“莉莉......宋易廷還在和你鬧脾氣嗎?”
“今天我去買你的生日禮物時,又碰到了那群人,他們說,就算我把脖子手上變白,身上還是黑的.......”
若是以往的顏安莉聽到這話,一定會迫不及待的讓我把身上的皮也植給沈子洲。
但顏安莉身上迸發出濃烈的戾氣,她暴起,長長的指甲劃過沈子洲的臉。
“啪”的聲音回蕩在別墅裏。
沈子洲居然被她一巴掌扇倒在了沙發上。
顏安莉雙眼通紅,心中升起無限的寒意,她坐到沈子洲身上,狠狠地再一次扇向他。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沈子洲被打蒙了,嘴角溢出鮮血,臉上火辣辣的疼,耳蝸處也溢出了絲絲獻血。
“你瘋了?!”
他推開顏安莉,顏安莉又纏了上來,死死掐住他的喉嚨,怒吼出聲。
“你個賤人!居然敢騙我!”
“易廷明明給你搭配好了衣服,你居然敢陷害他!那個藥根本就不是他下的!是你買通了家裏傭人下的,你居然全部推到他頭上!”
“沈子洲,該死的人是你!”
她居然爲了這樣惡毒卑劣的人,硬生生拿走我的皮!
想到這裏,顏安莉的心口就開始絞痛,那裏似乎有什麼利器在攪動,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沈子洲愣了一瞬,隨後反應過來,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看到顏安莉爲了我瘋狂的模樣,他的不甘和嫉恨像酸水一樣,不斷往上涌。
“你說過你愛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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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自己主動提出植皮的,現在怪在我頭上?顏安莉!你真的愛我嗎?!他都走了,你現在這副深情的模樣做給誰看?”
“當初恨不得他死的人可是你!現在你想反悔了?晚了!你們都該死!”
他聲嘶力竭的喊着,但這些話讓顏安莉更加憤怒。
女人眼中滿是瘋狂。
“該死的人是你!是你!我和他才是真正的夫妻!”
顏安莉像是陷入了魔怔,嘴裏不斷念叨我的名字,直到把沈子洲掐暈過去,她才會回過神來。
女人眼裏流出了淚,她輕輕笑了,隨後慢慢放聲大笑,最後癲狂大叫起來。
上一世她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男人,居然這麼惡心!
我,才是真正愛着她的人。
顏安莉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樣後悔過,她抱緊自己的身體蜷縮在一起,像失去家園的野獸,低嗚起來。
“易廷......”
爲了給我出氣,顏安莉讓保鏢抓着沈子洲來到醫院。
“把他身上不屬於自己的皮取下來!不準打麻藥!”
我植出去的皮,都被活生生扒了下來。
沈子洲身上不斷冒血,他疼得撕心裂肺,在手術室裏大叫。
顏安莉似覺得還是不夠,又讓人毀了他的眼睛,把他丟在大街上自生自滅。
來到國外,轉院的第一天,師姐就幫我找了院內一流眼科醫生看病,經過一個月的調養,我終於摘下了眼睛上的紗布。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漆黑,但也不清晰。
遠遠的,只能看到許多重影,醫生說還要看後續的恢復情況。
師姐給我安排了一個滿是綠植的公寓住。
在調養的同時,又帶我入了職。
我本想拒絕,怕拖了師姐的後腿。
師姐笑笑,安撫的拍了拍我的手,讓我放心。
“以你的天賦,就算以後視力有影響,也不會影響你對潮流的敏感度,即便在我們工作室當個顧問,那也是綽綽有餘。”
我心裏感動,調整好心態,配合醫生接受治療。
恰好師姐工作室裏有位同事邵薇,家裏世代中醫,說要給我看看。
每天天不亮,她就等在我家樓下,帶着我去針灸。
我看不清她的樣貌,但能聞到她身上淡雅的茉莉香,每回她一走近,我就知道她來了。
周末,針灸完了之後,邵薇照舊將我送回去。
一個療程結束,我的視線慢慢地恢復了一些,現在能看清五米之內的物體。
告別邵薇後,我剛進家,就看到了這一生最不想看不見的人。
顏安莉孤零零的蹲在公寓門口,渾身散發着悲傷。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眼睛迸發出強烈的驚喜的光,朝我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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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她的靠近,我看清她的樣貌,只詫異了一瞬,就避開了身子。
一個多月不見,她身形消瘦不少,由於暴瘦,兩頰高高凸起,曾經優雅緊致的臉居然顯得有些尖酸刻薄。
她緊緊地抿了抿唇,雙眼赤紅,開口時聲音沙啞。
“易廷........”
聲音蘊含了無盡的悲涼和懺悔。
我的視線從她身上越過,不再看她,徑直從她身邊穿過。
顏安莉緊張地拉着我的衣袖,望向我的眼神變得哀怨而纏綿。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那些事不是你幹的,是我誤會你了......”
“我們回家......易廷,我已經懲罰他了,你跟我回去,我們結婚,好嗎?”
一向高傲的大小姐此刻卑微地低着頭,只爲求得我的原諒,可已經太遲了。
我冷淡地甩開她的手。
“我們早就沒關系了。”
顏安莉頓了一下,眼淚簌簌從眼眶掉落,眼底閃過一絲受傷。
“易廷,你說過,會永遠愛我.......永遠站在我這邊的,你都忘了嗎?”
“是你自己說過的,不管我做什麼都會原諒我,會愛我的......”
女人的臉上罕見地暴露出一絲驚慌,她死死捏住我的衣角,害怕我會再次消失。
我果斷拂去她的手,仿佛碰她一下也嫌髒,看她的眼神也染上了些許不耐。
“別再來打擾我了,我們本就沒有什麼關系,以前的那些話,只在愛你的時候作數。”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我早就不愛你了。”
顏安莉瞪大了眼睛,眼眶變得通紅,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一樣,她眼底的情緒濃厚,像是不甘又像是絕望。
“不......不可能得,上一世,我那樣對你,你都沒有離開我,怎麼會......”
她唇瓣微微顫動,用力攥緊手心,連聲音都泛起了一絲輕顫。
“老公,跟我回家......”
聽到這個稱呼,我只覺得諷刺至極。
上一世,我苦苦哀求她,跟她無數次解釋,她始終不肯相信我,結婚十年,從未叫過我一句老公。
我神色冷淡,和她無話可說,直接叫來了保安趕走她。
原以爲,以顏安莉高傲的性子,吃了閉門羹應該會回去,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她依舊站在那,凍得又跺腳又哈氣,是我從未見過的狼狽樣子。
可我心中沒有一絲波動。
她現在的一切早已與我無關。
我越過她,走向邵薇。
“走吧。”
顏安莉不可置信瞪大了雙眼,名爲不甘的情緒支配了她,她沖上前,牢牢攔住我們的去路。
“你不肯跟我回去,是因爲她?”
我不想把邵薇扯進來,剛想搖頭。
邵薇直接挽住了我的手臂,目光堅定,還特地伸手擦了擦我額邊的汗。
“請問,你找我男朋友有什麼事嗎?”
顏安莉死死咬住下唇,慘白的唇瓣沾染上了些許血跡,可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執拗地盯着我,任由一顆顆淚水滑落。
“易廷,不可能的,對不對.......你告訴我,怎麼可能,你是愛我的......”
我抬眸,和邵薇十指相扣。
“對,我們已經在交往了,以後別再來打擾我了。”
我的最後一句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顏安莉終於支撐不住,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捂住臉,發出了野獸般的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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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顏安莉再也沒出現在我面前。
但我總覺得暗處有人在盯着我。
我知道邵薇是爲了給我解圍,才撒的這個謊。
但隨着我們關系的深入,我和邵薇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顏安莉沒有回國,在我的公寓旁邊租了一個房子,她一直等着我和邵薇分手,時常給我送些禮物。
每天回家的時候,我總能在家門口收到一束鮮花。
雖然顏安莉沒有出面,但我知道是她。
她的糾纏讓我覺得心煩,兩個月後,我找到了新房子,搬走後,顏安莉消停了一段時間。
我和邵薇訂婚的那天,收到了一封信和一枚戒指。
戒指正是上一世我和顏安莉訂婚時,我親自設計打造的那一枚,戒指上我親手刻上了她的名字,可那時她恨我入骨,將戒指丟進了江裏。
沒想到這一世,她做了上輩子最嗤之以鼻的事情。
我將那枚戒指丟進了垃圾桶裏。
遲來的愛,我不需要。
顏安莉就站在公寓外眼睜睜看着我將戒指丟進了垃圾桶,她像沒了靈魂的布偶,渾渾噩噩翻出那枚戒指。
她回國了。
回去後,顏安莉時常夢到上輩子的事情,她開始出現了幻覺,後來她夢不見我後,開始酗酒,只爲了在夢裏見我一面。
沒過多久,她就得了胃癌,管家勸她去治療,她也不聽。
和邵薇結婚的第二年,國內傳來了她的死訊。
那時,我已經有了和邵薇的第一個女兒。
以後,我的生活皆是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