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囂張的幾人離開，李建國眼中殺意四起。
浴血奮戰十幾年保家衛國，怎麼守護的是這種畜生。
簡直比他殺得小，鬼，子還可惡！
李建國緩緩轉過身，看向囡囡。
聲音平靜得可怕。
“囡囡，拆遷的字，你爺爺籤了沒有？”
囡囡含着淚，用力地搖頭。
“沒有！爺爺說，他就是死，也不會籤那個字！”
李建國臉上那陰沉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好！有骨氣，不愧是我李建國的兒子。”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囡囡的肩膀。
“別怕有太爺爺在，這天塌不下來。”
他目光微凝。
“囡囡，你再告訴太爺爺，昨天他們打人的時候，周圍的鄰居，有人看到嗎？”
囡囡想了想，點了點頭。
“看到了，東頭的張奶奶，隔壁的劉叔叔，他們都在門口看着……”
“好。”
李建過只說了一個字。
他轉身邁開步子，就朝着醫院大門走去。
步伐沉穩，帶着風。
“太爺爺，您去哪兒？”囡囡在身後焦急地喊。
李建國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像鐵一樣硬。
“去找人證，去報警！”
李家老宅所在的舊街區。
夕陽落在李建國的身上，他敲開了東頭張奶奶家門。
“張妮兒，我是你建國叔。”
門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和驚恐的臉。
“建國叔……你，你回來了……”
“昨天的事，你都看到了吧？”李建國開門見山。
張奶奶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眼神躲閃，慌亂地擺着手。
“沒……沒看見……我昨天頭暈，在屋裏躺了一天，啥也不知道……”
砰的一聲。
門關上了。
李建國面無表情，轉身走向隔壁的劉家。
大門緊閉。
他敲了敲門。
沒人應。
屋裏分明有說話的聲音，還有孩子的哭鬧聲。
他再次敲門，加重了力道。
一個男人不耐煩的聲音從門裏傳出來。
“誰啊！家裏沒人，別敲了！”
李建國又連着走了三家。
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轍。
沒看見。
不知道。
不清楚。
整條街的鄰居，仿佛一夜之間，都瞎了，也聾了。
李建國站在空無一人的巷子中央，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他抬頭看了看天。
然後轉身朝着鎮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青陽鎮派出所。
一個年輕的警察正靠在椅子上，低頭玩着手機。
看到李建國進來，他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幹嘛的？”
“報案。”
李建國的聲音很平靜。
“昨天在舊街區李家老宅，天龍集團的人強拆傷人，我兒子李安，現在還在醫院重症室裏生死未卜。”
年輕警察聞言，終於放下了手機。
他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反而透着一股不耐煩。
他沒去拿筆錄本，而是嘆了口氣。
“老大爺，你說的是這事兒吧？”
他劃拉了幾下手機，然後把屏幕轉向了李建國。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視頻。
畫面搖晃，顯然是偷拍的。
視頻裏王虎正用污言穢語辱罵着李安。
八十多歲的李安氣得渾身發抖，猛地沖上去，揮出了無力的一拳。
視頻到此爲止。
警察收回手機，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老大爺看清了啊。是你家老人先動的手。按照規定，這叫互毆。”
他攤了攤手。
“我們要真是立了案，那可是雙方都有責任，兩邊都得拘留罰款的。”
李建國愣愣地看着他，緩緩走出門外。
熾熱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那比當年在南邊抗擊洋鬼子時候的風雪還要冷。
他忽然明白了劉光明那句我就是道理是什麼意思。
一陣無法言喻的悲涼，涌上了他的心頭。
嗡嗡——口袋裏的老人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李建國劃開接聽鍵，放在耳邊。
電話那頭，傳來王虎囂張到極點的聲音。
“老東西，你還真敢去報警啊。”
“有沒有用啊，哈哈哈！”
王虎那刺骨的嘲笑，像一根根鋼針，扎進李建國的耳朵裏。
他明明剛從裏面出來，他們就知道了！
李建國的胸膛劇烈起伏，握着手機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他沒有說話。
王虎的笑聲停了，聲音變得陰冷。
“李愛國、張麗娟，你認識吧？”
李建國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他已經去世的孫子和孫媳婦的名字。
那是他心裏永遠的痛。
李建國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你要幹什麼？”
電話那頭，王虎輕笑了一聲。
“幹什麼？”
“當然是請他們從地下出來，透透氣啊。”
透氣？
李建國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這兩個字背後的含義，讓他如墜冰窟。
他們在挖墳！
挖他孫子和孫媳婦的墳！
“王虎！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李建國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帶着血。
他掛斷電話，轉身就朝着老宅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片小小的墳地，就在小區後山。
也是他們一家不願搬遷的真正原因，因爲搬了他倆就沒法安息了！
愛國，等着爺爺。
爺爺不會讓人去打擾你的！
紅着雙眼，李建國氣喘籲籲跑着。
腦海中不自覺想起李愛國入伍的時候，那英姿颯爽的敬禮和笑容。
“爺爺，我也要向你一樣，保家衛國！”
又想起部隊領導帶着一個披着旗子白色盒子遞到他們時候得悲痛。
“對不起，老戰士！”
以及在邊境抗擊外敵犧牲前李愛國給家裏拍的視頻，問他。
“爺爺，孫子殺了五個外敵，勇不勇？”
曾經的一切歷歷在目，可當他到了墳地時候。
這個在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百歲老人。
這個面對地痞流氓威脅都面不改色十幾年未曾流淚的硬漢。
此刻，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淌。
他孫子和孫媳婦的墳，被挖開了。
黃土翻飛，一片狼藉。
那塊小小的墓碑上，被人用刺眼的紅油漆，寫了兩個血淋淋的大字。
活該！
他孫子，孫媳婦的骨灰被撒了一地，和泥土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李建國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槍繭的手，顫抖着想要把地上的骨灰一點點捧起來。
可是風一吹，骨灰就揚了起來。
他只能趴在地上，像個無助的孩子，用身體護着那片混着骨灰的泥土。
不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哄笑聲。
王虎和他那幾個手下，正站在那兒。
他們人手一部手機，鏡頭對準了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李建國。
像是在欣賞一出絕妙的好戲。
王虎把手機鏡頭拉近，對準了李建國那張痛苦到扭曲的臉。
他笑得前仰後合。
“錄下來！都給我錄下來！”
“讓青陽鎮的人都看看，跟我們天龍集團作對，是什麼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