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沙市,省交通廳家屬樓,李國強家。
“他們紀委講不講規矩!吃飯時間就沖進來抓人!還讓不讓人活了!”
“嫂子,你先別哭了,天塌不下來。大哥他肯定沒事,就是帶過去配合問個話!”
“嗚嗚嗚……沒事?那是省紀委啊!進去了哪裏還能好好的出來。”
“國強啊……我的國強……”語氣充滿了絕望。
坐在沙發上的李星河只覺得頭痛欲裂。客廳的景象在眼前搖晃:
父親李國良急得直搓手,母親吳雪梅憂心如焚地拍着伯母的後背,這畫面與前世的記憶結合到一起……
我竟然回來了,回到了二十九年前伯父被帶走的這一刻!
母親吳雪梅勸道:
“大嫂,大嫂你冷靜一下,大哥在這個位置這麼多年,人脈關系總該有的。你快想想,誰能說得上話?咱們趕緊去求求人!”
“他……他工作上任何事都不跟我講啊!”伯母張玉霞推開了吳雪梅的手,哭得更無助了:
“外面認識了誰?交了誰?他什麼都不帶回家……”淚水在伯母臉上糊成一團。
“坐着哭有個屁用!”父親李國良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響聲: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我回單位去求我們地質局的趙副局長!”
他轉向母親吳雪梅,語速飛快:“你陪着大嫂,多安慰她,我去去就回!”
話音未落,李國良已像一頭發怒的公牛沖出客廳。
張玉霞一邊流淚一邊說:“他們翻箱倒櫃說國強收了別人幾十萬現金,……還有價值連城的玉石!這些東西我連個影子都沒見過……”
“大哥是什麼人我們最清楚!”母親吳雪梅用力攥緊張玉霞的手,“肯定是小人栽贓,大嫂,你得撐住啊!”
李星河的心沉到谷底,幾天後,交通廳廳長即將改非,伯父這個常務副廳長本是衆望所歸!
這場精心設計的“舉報”,就是要斷了伯父的青雲路!
自己也因爲這場變故,從原本被分配到的省城沙市財政局,打回到祖籍新縣“鄉鎮”!
李星河一下清醒過來:“媽,伯母,我出去一下!”
話音剛落,李星河整個人已走出了伯父家。
“必須要找到紀委的車”
沖出交通廳家屬區大門時,那輛藍白面包車就停在家屬院大門!
一個領導模樣的中年男子獨自站在車旁,指間的香煙在空氣中明滅,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四周,卻帶着鷹隼般的警覺。
現任省紀委紀檢監察二室副主任的馮振國,在幾年後親手扳倒誣告伯父者,升任監察一室主任。
此刻,他並未急於上車。
這有一線生機!
李星河的心髒猛地一緊,他幾乎要不顧一切地沖到馮振國面前!
“不能!”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心底叫停自己。
直接沖過去喊叫,等於在紀委眼皮底下暴露身份。
不僅救不了人,自己和伯父,甚至整個家庭都可能被打上“幹擾辦案”的標籤!
李星河距離馮振國只有20米,隔着馬路,他的目光幾乎要穿透空氣。
要怎麼樣吸引馮振國的注意?
還不能出聲引起車內其他紀委人員注意……
李星河猛地吸一口氣,他用盡全力抬起雙臂,朝着馬路對面大幅度地搖動起來!
雙手瘋狂的揮動,他祈禱馮振國能看到,更祈禱只有馮振國看到!
馮振國正吐出一口悠長的煙圈。
煙霧散開的瞬間,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馬路對面的異動。
四目相對!
“有事!”
馮振國作爲多年老紀委,極爲警覺,但此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與此同時,馮振國的視線極其自然地掃過面包車的車窗。
確認無人關注!
下一秒,馮振國的手指快速地彈了一下煙灰,他借着車頭引擎蓋視覺死角掩護,極其自然的穿過馬路,徑直走到了李星河面前。
整個過程沒有引起面包車的任何異動。
他停在李星河面前一步之遙,身體微側着,遮擋了部分可能來自馬路對面的視線。
李星河壓低音量,焦急的說:
“領導,我有重要情況向您匯報,能不能給個聯系方式!”
馮振國夾着煙的手指輕輕彈了一下,下一秒,嘴裏吐出一行數字:
“3867……。”
語速飛快,話音落地的同時,馮振國的眼睛,在李星河臉上深深看了一眼。
李星河嘴裏默念,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
緊接着馮振國直接轉身,步履沉穩地再次穿過馬路,坐進了面包車內。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剛才那短暫的過馬路只是尋常的走動。
引擎轟鳴,藍白面包車,絕塵而去。
李星河繼續默念數字,牢牢記在心裏。
第一步已經解決,現在第二步是關鍵人物:“魏建國”,省交通廳辦公室主任。
他們家也住在省交通廳家屬樓,伯父家側對面,李清河前兩年經常過去找魏建國的兒子魏紅軍玩。
李星河連一秒鍾都不敢浪費,他連口氣都沒喘勻,扭頭就朝魏家沖了過去,心裏就剩一個念頭:快!
“魏叔在家嗎?”李星河扯着嗓子喊,聲音帶着跑岔氣的喘息。
屋裏應聲出來個系着圍裙的婦女,是魏家做飯的張阿姨。
“魏叔?”張阿姨一愣,隨即搖頭,“他啊?前天一大早就走啦!”
“走了?”李星河心裏咯噔一下,“去哪了?啥時候回來?”
“說是回老家了。”張阿姨回復道。
“那海軍呢?也跟着回去了?”李星河強壓下心慌,腦子飛快地轉。
“海軍啊?”張姨朝樓上努努嘴,“昨天才放假回來,剛還在屋裏頭打遊戲,說天熱得受不了,換了衣服去遊泳了,前腳剛走。”她又補充了句:
“準是去廳裏老幹部活動中心邊上那個水池子了。”
“謝了張姨!”李星河話音沒落,人早就旋風似的刮出了魏家院門。
毒日頭像要把人烤化了,汗水譁啦一下重新澆透了衣服。
總算看見老幹部活動中心那片圍牆圈起來的泳池水了,隔着老遠就聽到人聲吵吵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