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獲的喜悅暫時沖淡了憂慮。南面山坡挖出的野山藥堆成了一個小堆,雖然大多細瘦,但數量可觀,足夠全體飽餐幾頓稠粥。下遊叉到的魚和撿回的堅果更是意外的驚喜,尤其是那幾條活蹦亂跳的魚,給死氣沉沉的營地注入了難得的生機。
晚餐時分,塢堡中心燃起的篝火上架起了幾口新壘的土灶(李善規劃的生活區試點),大鍋裏翻滾着混雜了山藥塊、魚塊、堅果碎和少量粟米的濃稠粥湯,香氣四溢,勾得所有人肚裏的饞蟲咕咕直叫。
按照劉小岱定的規矩,依舊是按勞分配,但今晚的份額明顯多了不少,尤其是出了大力氣挖山藥和叉到魚的人,碗裏能見到實實在在的幹貨。人們捧着燙手的陶碗(新燒制的第一批簡陋成品),蹲在篝火旁,吸溜吸溜地喝着熱粥,臉上洋溢着滿足和希望。就連傷員的粥裏,也特意多放了些魚肉和碾碎的堅果。
劉小岱也分到了一碗,他坐在一處斷牆上,慢慢地喝着。粥的味道談不上多好,魚腥味混雜着山藥的土腥氣,堅果也有些澀口,但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後,吃得最踏實、最溫暖的一頓飯。他看着下方狼吞虎咽的人們,看着他們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必須守住這一切。
他幾口喝完粥,將碗遞給旁邊眼巴巴看着的一個孩子(那孩子立刻珍惜地舔舐着碗壁上殘留的粥液),然後站起身,看似隨意地巡視起來。
他需要找一個絕佳的地點,來埋葬那個燙手的秘密。
按照李善的建議,地點必須隱蔽,不易被偶然發現,又要方便自己日後尋找。他踱步到塢堡的東北角,這裏靠近溪流,但地勢稍高,不易被水淹沒,而且有一片茂密的野生荊棘叢,平時根本無人靠近。荊棘叢後面,是一塊半埋在地下、形狀略顯突兀的大青石。
“就這裏了。”劉小岱心中定計。荊棘是天然的屏障,大青石是絕佳的標記物。他悄悄從工具堆裏拿了一把小鏟子(用破損兵器改制的),藏在了懷裏。
夜色漸深,勞累了一天的人們很快沉入夢鄉,鼾聲比昨夜更加響亮和安穩。王富加強了守夜,安排了雙崗,哨兵們雖然依舊困倦,但至少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打瞌睡。
估摸着到了子夜時分,萬籟俱寂,只有溪流的淙淙聲和遠處不知名蟲豸的鳴叫。劉小岱如同幽靈般從休息處起身,確認無人注意,悄無聲息地溜到了東北角的荊棘叢外。
他小心翼翼地用鏟子撥開荊棘,開辟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鑽了進去。裏面空間不大,恰好被大青石和荊棘圍攏,極其隱蔽。
他揮動鏟子,開始在大青石背陰處挖掘。泥土溼潤,並不難挖。很快,他就挖出了一個一尺見方、深約兩尺的坑洞。
他從懷裏取出那個油布包裹,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認包裹嚴實。他猶豫了一下,是否要打開再看一眼最終確認?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冒險的念頭。知道得越多越危險,這話在哪都適用。
他將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入坑底,然後迅速將泥土回填,仔細夯實,又在上面撒上一些枯葉和碎石,盡可能恢復原狀。做完這一切,他退出來,又將撥開的荊棘重新整理好,確保看不出任何人爲痕跡。
做完這一切,他才長長籲了口氣,感覺心裏的那塊大石似乎落下了一半。至少,最直接的證據被隱藏起來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悄悄返回休息處時,一種莫名的、被窺視的感覺忽然如同冰針刺痛了他的後頸!
有人!
他猛地轉頭,銳利的目光掃向黑暗中的各個角落。篝火的光芒在遠處搖曳,將大片區域籠罩在明暗交織的陰影之中。除了風聲蟲鳴,什麼異常都沒有。
是錯覺嗎?還是…真的有人?
劉小岱的心髒再次提了起來。他保持不動,凝神傾聽,感知着周圍的任何細微動靜。過了許久,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似乎消失了。
但他不敢大意。穿越後,尤其是在經歷了血戰和系統強化後,他的直覺變得異常敏銳。他確信剛才絕不是簡單的錯覺。
是誰?是那個陳小二不放心,暗中跟蹤?還是…這塢堡裏,另有他人的眼線?是潰兵中隱藏的探子?還是…他不敢想下去。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慢踱步往回走,但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眼角的餘光仔細地掃過每一個可能藏人的陰影。
一無所獲。
直到他回到自己休息的角落,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也沒有再次出現。但他心中的警惕已經提升到了最高點。
秘密埋下了,但危機似乎並未遠離,反而變得更加隱蔽和莫測。
他躺下,閉上眼睛,卻毫無睡意。腦海裏反復回放着白天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接觸過的人的表情和話語,試圖找出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陳小二…他的表現似乎沒什麼問題,只有恐懼、感激和一點點對未來的茫然。
李善…冷靜、高效,對他的問題對答如流,建議也很中肯。
王富…膽小、摳門,但忠誠似乎沒問題。
石彪…莽撞、血性,不像是有心機的人。
其他幸存者…大多麻木或感恩,看不出異常。
到底是誰?還是說,窺視者來自外部?是白天那支官兵隊伍去而復返,留下了暗哨?或者是…土匪的探子,白天潰敗後不甘心,夜裏又來窺探?
各種可能性在他腦中交織,讓他心煩意亂。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能再完全信任任何人。每一個看似友善的面孔背後,都可能隱藏着未知的目的。這種孤立感讓他感到一陣寒意。
必須更快地提升實力!必須建立起更嚴密的情報和控制體系!光靠系統和個人的勇武,在這個吃人的亂世是遠遠不夠的。
第二天天亮,劉小岱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指揮着營地的建設。但他暗中調整了策略。
他讓李善加快戶籍的細化登記,不僅記錄姓名特長,還要記錄原籍、社會關系(如果還有的話)、以及最近的行蹤(如何逃難到此的,路上遇到過誰)。美其名曰是爲了更好地管理分配,實則暗含調查之意。
他讓王富在發放食物和工具時,更加留意每個人的言行舉止,特別是那些抱怨最多或者打探消息最多的人。
他則以試驗新制弓箭和培訓射手爲名,從青壯中挑選了五個眼神好、看起來比較機靈且家世相對清白(據他們自己說)的年輕人,組建了一個小小的“護衛隊”,由他親自帶領訓練,實則也承擔起內部警戒和監視的任務。
他還特意去看了看陳小二,他的傷好了不少,正在幫着搬運石塊。劉小岱隨意地問了幾句傷勢和適應情況,語氣溫和,但目光卻仔細地審視着他的每一個細微反應。陳小二回答得感激而自然,看不出什麼破綻。
然而,就在劉小岱轉身離開時,他似乎無意中瞥見,在遠處清理廢墟的人群裏,有一個身影似乎飛快地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是那個曾經和石彪一起斷後、受傷不輕的老兵?還是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獨自一人幹活的中年人?
劉小岱記在心裏,沒有聲張。
暗流已然涌動,獵手與獵物的遊戲,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悄然開始。劉小岱知道,他必須比隱藏的敵人更有耐心,更謹慎。
而就在他全力應對內部隱患時,卻不知道,一場更大的外部風暴,正在迅速醞釀,並且即將以一種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降臨這個多災多難的塢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