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風谷像一道被巨神劈開的猙獰傷口，橫亙在兩座雪山之間。
谷口狂風如刀，卷着冰渣與雪沫永無止境地呼嘯——這便是“冰風”之名的由來。谷內地形錯綜復雜，天然冰窟、廢棄礦洞、簡陋石屋雜亂交織，形成一座畸形的冰雪巢穴。
陸離在谷口三裏外便收了飛劍，徒步前行。谷外設有簡陋的警戒法陣，擅闖者會觸發冰刺攻擊。他學着其他散修的樣子，向守陣人——一個獨臂老修士繳納了三枚下品靈石，換來一塊巴掌大的冰牌。
“牌子別丟，管一個月。在谷裏老實點，鬧事的一律扔進‘風眼’。”老修士耷拉着眼皮，指了指山谷深處那團肉眼可見的灰色旋風。
風眼，冰風谷最恐怖的天然牢獄，據說連築基修士被卷進去都難以脫身。
陸離點頭，握緊冰牌踏入谷中。
嘈雜聲浪撲面而來，與谷外的死寂截然不同。狹窄的冰道兩側擠滿了攤位，售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妖獸材料、粗糙法器、不知真假的丹藥、殘缺功法玉簡，甚至還有被鐵鏈鎖住的半妖奴隸。
修士形形色色：裹着獸皮的北境獵人、眼神陰鷙的逃亡者、結伴而行的宗門弟子（服飾各異，未見玄冰盟標記）。修爲大多在煉氣四到八層，築基期氣息稀少且隱晦。
陸離壓低兜帽，將修爲壓制在煉氣四層——不高不低，不惹眼。腦中系統悄然運轉：
[環境掃描中……]
[檢測到十七處碑文波動，強度不一，最近一處位於東南方向兩百米，地下約十米]
[警告：谷內存在至少三道築基期神識掃描，建議保持隱匿]
果然來對了地方。碑文波動如此密集，甚至可能有人專門在此收集或交易碑文碎片。
他先在谷中轉了半日，摸清幾個關鍵地點：
1. 黑市核心區：最深處的幾個大冰窟，有強者坐鎮，交易高階物品。
2. 消息集散地：“風語茶棚”，散修聚集喝茶交換情報的地方。
3. 生死擂台：谷中央的冰台，每日都有賭鬥，解決恩怨或賺取靈石。
4. 臨時洞府租賃處：谷壁開鑿出的簡陋石室，按靈氣濃度收費。
陸離租了一間最偏遠的石室，每月二十靈石。石室僅丈許見方，除了一張冰床別無他物，但牆壁刻有簡單的聚靈和隔音陣紋。
安頓下來後，他首要目標是收集信息。
風語茶棚是個半開放冰窟，擺着十幾張粗糙木桌。陸離要了壺最便宜的“苦冰茶”，坐在角落，耳中灌滿嘈雜議論。
“聽說了嗎？玄冰盟又提懸賞了，那個逃跑的礦奴，漲到八百靈石了！”
“扯吧，一個礦奴值這麼多？我看是玄冰盟丟了別的重要東西，拿礦奴當幌子。”
“東邊‘霜劍門’和‘寒鴉堡’又沖突了，搶一處新發現的冰髓礦脈，死了好幾個煉氣後期……”
“最近有沒有人去‘古碑林’？聽說裏面又震了一次，好像有新的碑文浮現。”
古碑林！
陸離精神一振。這名字與系統探測到的碑文密集區吻合。
他不動聲色地湊近那桌談論古碑林的散修，是個三人小隊，隊長是個臉上帶疤的壯漢。陸離拱手：“幾位道友，打擾。剛才聽聞古碑林有新動靜，小弟初來乍到，對此地好奇，能否請教一二？”
疤臉漢子掃了他一眼，煉氣四層，獨行，看起來沒什麼油水。“古碑林在谷西三十裏，是一片地下冰窟，裏面立着不少古代石碑。上面刻的東西亂七八糟，有人說是功法，有人說是地圖，但大多殘缺不全，還布滿了禁制，亂碰會觸發冰爆、幻陣甚至空間裂縫。”
旁邊一個瘦小修士補充：“但偶爾也有人從裏面帶出好東西。上個月，‘毒蠍’彭海就在裏面找到半篇築基心得，轉手賣了兩百靈石。不過那地方邪門，最近震動頻繁，禁制好像更活躍了。”
“怎麼進去？”陸離問。
“入口被‘黑煞會’的人控制着，想進去得交五十靈石，或者……打擂台贏一個名額。”疤臉漢子指了指谷中央的生死台，“黑煞會每天放出一個名額，擂台勝者得。不過上了台，生死自負。”
正說着，茶棚外突然一陣騷動。
一隊黑衣修士快步穿過谷道，人人腰間佩刀，胸口繡着一只猙獰的黑色獸爪——黑煞會標記。爲首的是個獨眼女子，氣息凌厲，煉氣九層巔峰。
他們徑直走向陸離斜對面的一桌客人。那桌坐着三個披灰鬥篷的修士，見黑煞會來人，頓時緊張起來。
“三位，”獨眼女子聲音冷硬，“會裏查到，你們三天前從碑林帶出的那枚‘冰魄珠’，是偷挖了禁地深處的‘孕碑冰層’所得。壞了規矩，東西交出來，人，跟我們走一趟。”
“我們沒有！”灰鬥篷首領急道，“那珠子是在外圍撿的！”
獨眼女子不再廢話，抬手一揮。身後隊員瞬間散開，封死退路，殺氣彌漫。
茶棚裏頓時安靜，所有目光聚集過來，有幸災樂禍，有冷漠旁觀。
陸離卻瞳孔微縮。
在那三個灰鬥篷修士身上，他感覺到了極其微弱的、熟悉的波動——是那種“同源波動”，和他腦中系統、和那些古代碑文同源的波動！雖然很淡，但絕不會有錯。
他們接觸過系統相關的東西？或者……他們本身就有問題？
眼看沖突就要爆發，灰鬥篷首領突然咬牙，從懷中掏出一顆雞蛋大小、散發着寒霧的藍色珠子：“珠子給你們！放我們走！”
獨眼女子接過珠子，檢查後冷笑：“早這麼痛快多好。不過，人還是要帶回去審審，誰知道你們還偷了什麼。”
就在黑煞會隊員上前拿人的刹那，異變陡生！
三個灰鬥篷修士同時捏碎懷中某物。刺目的白光爆發，伴隨着尖銳的嗡鳴，瞬間籠罩整個茶棚！
“閉眼！”有人大喊。
陸離在光芒爆發的瞬間已閉上雙眼，同時感知全力張開。他“看到”那三個灰鬥篷修士在白光掩護下，化作三道模糊灰影，撞破冰窗遁走。身法詭異，絕非普通散修。
獨眼女子怒喝：“追！”
黑煞會衆人追出。茶棚內一片狼藉，罵聲四起。
陸離低頭喝茶，心中波瀾起伏。那灰影遁法……給他一種莫名的“不協調”感，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記錄到異常能量逃逸軌跡]
[與碑文能量相似度：17%]
[與宿主系統能量相似度：3%]
[推測：目標可能攜帶‘異種碑文衍生物’或‘次級節點’]
次級節點？衍生物？
系統網絡比他想的更復雜。那三人，必須找到。
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等到傍晚，去了一趟生死擂台。
今日守擂的是個煉氣七層的彪形大漢，外號“冰熊”，已連贏三場，下手狠辣，對手非死即殘。台下，黑煞會的一個管事正在登記挑戰者。
陸離上前：“我挑戰。”
管事抬眼，見他煉氣四層（壓制後），嗤笑：“小子，想清楚，上了台生死不論。報名費十靈石。”
陸離交了靈石。周圍散修哄笑起來。
“煉氣四層挑戰冰熊？找死也不是這麼找的。”
“喂，小子，你死了之後裝備賣給我啊，我出五靈石！”
“快開始！下注了下注了！”
陸離充耳不聞，躍上冰台。
冰熊咧嘴，露出黃牙：“小蟲子，我會把你撕成兩半。”
鑼響。
冰熊咆哮，渾身肌肉鼓脹，體表凝結一層冰甲，猛沖過來，每一步都震得冰台發顫。他是體修，仗着力量與防御碾壓。
陸離沒動。
直到對方沖至三米內，他才側身滑步，差之毫厘避開熊抱，同時右手食指看似隨意地在冰熊肋下一點——正是冰甲連接處最薄弱的一點。
冰熊前沖之勢不減，卻突然感覺右肋一麻，冰甲竟出現一道細小裂痕！他駭然轉身，陸離已在他身後五步外，靜靜站着。
“運氣好？”冰熊怒吼，雙拳對砸，數十根冰刺憑空凝結，暴雨般射向陸離。
陸離腳下步伐飄忽，在冰刺間隙中從容穿梭，每每以最小幅度避開。同時，他眼中數據流飛閃——系統正在分析冰熊的靈氣運行模式、發力習慣、舊傷位置……
五息後，分析完成。
陸離不再躲避。他迎着冰熊的重拳，同樣一拳轟出！
雙拳對撞。
咔嚓！
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冰熊慘叫，右臂以詭異角度彎曲，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擂台邊緣的防護光幕上，滑落在地，昏死過去。
全場死寂。
煉氣四層，一拳廢了煉氣七層的冰熊？
“體修……他也是體修！隱藏了修爲！”有人反應過來。
陸離走下擂台，對黑煞會管事道：“名額。”
管事深深看他一眼，遞過一塊黑色令牌：“明日辰時，谷西碑林入口，憑此牌進入。只能待六個時辰。”
陸離點頭，接過令牌，迅速消失在人群中。留下滿場議論紛紛。
回到石室，他吐出一口濁氣。剛才一戰，他用了約五成實力，主要依靠冰魄鍛體術第三轉的肉身力量和系統精準的弱點分析。效果不錯，應該能震懾一部分宵小。
他盤膝坐下，取出寒鴉散人的《冰獄真經·煉氣篇》參悟。這門功法霸道，需引“冰獄寒氣”入體，痛苦異常但威力巨大。他嚐試按法門運轉，體內靈氣頓時變得冰冷沉凝，質量提升了一截。
“若將碑文基礎功法比作粗鐵，《冰獄真經》便是百煉精鋼。但……似乎仍有局限。”陸離思索，“系統，能否優化此功法？”
[正在解析《冰獄真經·煉氣篇》……]
[發現冗餘路線三處，靈力轉化效率可提升11%]
[警告：功法核心涉及‘冰獄意境’，強行優化可能損傷意境完整性]
“保留意境，優化運行路線。”陸離道。
[優化完成]
新的行氣路線傳入腦海。陸離嚐試運轉一周天，靈氣運行果然更順暢，威力未減，消耗降低。更妙的是，優化後的路線，竟隱隱與他之前修煉的碑文基礎功法有契合之處，仿佛……同出一源？
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跳。
一夜無話。
次日辰時，陸離準時來到谷西。
碑林入口在一處隱蔽的冰裂峽谷底部，由黑煞會八名煉氣後期修士把守。驗過令牌後，守衛打開一道厚重的冰門，寒氣撲面。
“六個時辰，超時不出來，我們會封閉入口。在裏面死了殘了，黑煞會概不負責。”守衛冷漠道。
陸離踏入。
門後是一條向下的冰隧道，鑲嵌着發光的瑩石。走了約百米，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間，高不見頂，無數根天然冰柱支撐。地面上，數十塊大小不一的黑色石碑無序矗立，有的完整，有的殘缺，表面刻滿符文。空氣中彌漫着混亂的靈氣波動和……淡淡的時空扭曲感。
陸離腦中系統瞬間活躍：
[發現碑文聚集區！]
[檢測到完整碑文七塊，殘缺碑文二十三塊]
[發現時空紊亂點三處]
[建議：優先接觸完整碑文，收集數據]
他走向最近的一塊完整石碑。碑高約兩米，符文古樸。手撫碑面，信息涌入：
【此碑一百零八，錄‘小雲雨術’、‘地刺術’等基礎五行法術十二門】
【傳承對象：初入道者】
都是低階法術，但對陸離而言，重要的是系統修復進度隨之跳動：15% → 16%。
他一塊接一塊地接觸石碑。有的記錄功法，有的記錄見聞，有的甚至只是某位古代修士的隨筆。修復進度緩慢而堅定地增長：17%…18%…
當接觸到第五塊完整石碑時，異變突生！
那塊碑的碑文突然亮起，所有符文脫離碑面，在空中組成一個旋轉的陣圖，投射出一道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看不清面目，只發出空洞的聲音：
【後來者……三百碑歸一之日……星圖重顯……小心‘噬碑者’……】
話音未落，陣圖崩潰，符文黯淡落回碑面。
[修復進度提升至22%！]
[解鎖功能：碑文共鳴（初級）——可感應百裏內同源碑文大致方位]
[獲得關鍵信息片段：噬碑者]
噬碑者？是指那些破壞、吞噬碑文的人或勢力？玄冰盟嗎？還是……
沒時間細想，他忽然感到懷中某物微微發熱——是那枚從寒鴉散人處得來的白雲塢客卿令！
令牌自行浮起，指向這片碑林深處某個方向，微微震動。
陸離皺眉，收起令牌，朝那個方向走去。
穿過幾根巨型冰柱，他來到一處偏僻角落。這裏只有一塊半人高的殘碑，碑文磨損嚴重。但客卿令指向的，正是這塊碑。
他蹲下查看。碑文幾乎不可辨，但在碑座底部，他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凹槽，形狀……恰好與客卿令吻合。
陸離猶豫片刻，將令牌放入凹槽。
嚴絲合縫。
殘碑輕輕一震，表面浮起一層光膜，光膜上顯現幾行小字：
【白雲塢第三百代客卿寒鴉留】
【吾追尋‘冰獄真經’至此，發現此地碑林隱藏一古老傳送陣，疑似通往‘北冥宗’遺址外圍】
【激活需集齊三塊‘密鑰碑文’，吾只得其一，重傷難返，憾甚】
【後來同門若至，可憑此令感應密鑰碑文方位，慎入】
字跡緩緩消失，客卿令彈出。同時，陸離腦中系統地圖更新，三個閃爍的光點出現在碑林三個不同方向，正是“密鑰碑文”位置。
北冥宗！碑文曾提過的名字！
寒鴉散人竟是在尋找北冥宗遺址時遭的難？他的仇家，是否與此有關？
陸離心跳加速。他看向那三個光點，最近的一個就在三百米外。
就在這時，他感知邊緣突然捕捉到幾道熟悉的、令人不快的波動——玄冰盟的靈力氣息！雖然很淡，混雜在衆多探索者的氣息中，但系統依然標記了出來。
不止一道。三道，都是煉氣八層以上，正在碑林中移動，似乎……在搜尋什麼。
是沖着碑林來的？還是……沖着他？
陸離眼神一冷。他迅速取下客卿令，抹去一切痕跡，身形隱入冰柱陰影。
先取密鑰碑文。玄冰盟的人……若敢阻攔，這碑林，便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他如同冰原上的幽靈，向着第一個密鑰光點潛行而去。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