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他盯着通風口那行扭曲的【必死陷阱】,喉嚨裏滾出一聲低笑——像被扼住脖子的夜梟。
小刀的慘叫聲還在耳邊盤旋,那家夥被系統標作【無害個體】時,正蹲在牆角用指甲摳牆皮,轉頭就被從天花板垂下的黑藤絞成了碎肉。
而老陳,系統剛刷新的【可信任之人】,此刻正推着焚屍車,車輪碾過地面時發出的"吱呀"聲,比小刀的骨頭斷裂聲還刺耳。
"系統越是'肯定',越接近死亡。"他對着潮溼的牆面呢喃,呼吸在磚縫間凝成白霧。
手指無意識摩挲着袖口藏的碎玻璃——那是從馬桶水箱摳下來的,小刀死時濺了他一身血,倒把玻璃碴子沖得發亮。
走廊傳來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脆響。
沈寂眼皮一跳,迅速退後半步,後背貼上黴斑斑駁的牆。
老陳的白大褂下擺先掃進視線,銀邊眼鏡在幽暗中泛着冷光,他推的焚屍車鐵槽裏,還粘着幾縷帶血的碎布——是小刀囚服的料子。
"沈先生。"老陳的聲音像浸了福爾馬林,"又在研究你的'系統'?"
沈寂喉結動了動。
三天前這個心理醫生還給他做過評估,當時老陳的鋼筆在記錄本上沙沙作響,說:"你的反社會傾向很有趣,像精密儀器裏卡了粒沙子。"現在那支鋼筆插在白大褂口袋裏,筆帽上沾着暗褐色污漬,湊近了能聞見鐵鏽味。
系統突然彈出新詞條:【真誠建議者:老陳】。
沈寂的瞳孔縮成針尖。
他望着老陳鏡片後的眼睛——那本該是心理醫生該有的溫和,此刻卻像兩潭結了冰的死水。"規則太明顯了,'靜默者活',就是不讓說話唄。"他故意提高音量,尾音帶了點挑釁的顫,像在逗弄籠子裏的蛇。
老陳的手在焚屍車把手上頓住。
他歪了歪頭,眼鏡滑下半寸,露出眼尾一道新添的紅痕,"沈先生一向聰明,何必試探?
規則已明,閉口即生。"
"閉口即生?"沈寂重復,指尖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他注意到老陳說這話時,喉結動了兩下,像是在吞咽什麼。
通風口的雨水滴在腳邊,混着黑液的腐臭漫過他的鞋尖,"可萬一...'靜默'不是動詞呢?"他放輕聲音,像在說一個只有自己能聽見的秘密,"萬一它是個名字?"
老陳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扶眼鏡的手在發抖,指節泛白,鏡片後的眼珠劇烈震顫,像被戳破的氣球。
沈寂盯着那抹動搖——就像當年在澳門賭場,他盯着對家摸牌時微顫的手腕,那是拿到爛牌的征兆。
"小刀喊了規則。"他突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他喊'靜默者活',然後死了。
你反復說規則,卻沒事。"他向前半步,鞋跟碾碎一塊牆皮,"因爲你從來沒說出'靜默'這兩個字。"
老陳的嘴角抽搐起來。
他身後的焚屍車突然發出"咔嗒"一聲,鐵槽裏的碎布無風自動,卷成小小的漩渦。
沈寂的視線掃過黑面所在的牢房——那個沉默的壯漢還立在原地,像尊石像。
系統提示在他視野裏跳動:【已死亡:黑面】。
"他明明站着。"沈寂喃喃,目光鎖住黑面發青的嘴唇。
從詭域降臨的暴動開始,這男人就沒發出過任何聲音,連呼吸聲都輕得像不存在。
他突然想起昨夜聽見的響動——是黑面用頭撞牆的悶響,一下,兩下,第三下時牆皮剝落,卻沒見他哼一聲。
"靜默...是'不說話'。"沈寂的聲音突然拔高,驚得老陳後退半步,"所以他才是活下來的那個。"
倒計時跳到0:30:00時,老陳突然抬起手,食指精準指向通風口。
他的指甲縫裏塞着黑色黏液,在紅光裏泛着妖異的光:"沈先生,系統都說了,那是死路。
你若不信,不如我替你驗證?"
沈寂的後頸炸開一片雞皮疙瘩。
他看見老陳的指尖在微微發抖——不是害怕,是興奮。
這個心理醫生在期待什麼,像個等着拆禮物的孩子。"他也依賴信息。"沈寂的大腦在轟鳴,"他在試探系統的反應!"
通風口的鏽鐵突然發出"吱呀"一聲,像是某種巨獸在舒展筋骨。
沈寂猛地撞開半掩的鐵門,木屑扎進掌心也渾然不覺。
他撲向通風口的瞬間,扯着嗓子吼:"你說出來了!
'通風口'三個字!"
老陳的動作凝固在半空。
他的眼鏡"啪嗒"掉在地上,裂成兩半的鏡片裏,沈寂看見他臉上浮現出孩童般的驚駭。
系統界面驟然刷新,血紅色的字幾乎要灼傷視網膜:【致命錯誤:信息泄露】。
老陳的右臂開始幹癟。
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像被抽幹了所有水分的橘子皮,露出下面暗紫色的筋絡。
他張着嘴無聲尖叫,左手死死摳住焚屍車邊緣,鐵制車把被捏出深深的指痕。
"你說出來了!
你不配活!"老陳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像生鏽的鋼絲刮過玻璃。
但沈寂已經鑽進了通風管。
狹窄的管道裏充斥着鐵鏽和黴味,他的肩膀擦過管壁,蹭下大片鏽渣,落在後頸涼得刺骨。
管道深處傳來滴水聲,一聲,兩聲,像誰在敲摩斯密碼。
沈寂匍匐着向前挪動,黑暗中只能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像一團團漂浮的幽靈。
他聽見身後傳來老陳的嗚咽,混着焚屍車翻倒的巨響,但這些都被管道的回音揉成了模糊的雜音。
前方突然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磚縫裏爬行。
沈寂的手指觸到管壁上一道新的劃痕——很淺,卻還帶着新鮮的石粉味。
他眯起眼,在黑暗中勾勒出那劃痕的形狀...像是某種符號,又像是沒寫完的字。
通風管裏的風突然轉了方向,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青草香。
沈寂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入獄前最後一次站在自由的土地上,是在西湖邊,春風裏飄着桃花香。
此刻這縷若有似無的青草味,像根細針,扎破了他一直緊繃的神經。
他繼續向前爬,膝蓋磨破的地方滲出血,混着管道裏的積水,在身後拖出一道暗紅的痕跡。
前方的黑暗裏,似乎有一點幽藍的光在閃爍,像狼的眼睛,又像某種等待孵化的活物。
沈寂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管道裏被放大,一下,兩下,和倒計時歸零的蜂鳴重疊在一起。
通風管的盡頭,有什麼東西在等着他——可能是生路,可能是更詭譎的陷阱,但無論如何...
他勾了勾嘴角,在黑暗中露出白牙。
這局,他才剛開始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