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穿梭艇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行，逐漸靠近"覓星者"號。它流線型的銀色外殼在澤塔恒星冰冷的光線下反射着微光，引擎口幽幽的藍光穩定而內斂，顯示出其精湛的工藝和強大的動力。陳星看着它逼近，感覺就像看着一個精致的捕獵器。
他的飛船剛剛經歷了一次系統重啓，空氣中還彌漫着電路過載後的淡淡焦糊味。控制台上，大部分屏幕依舊閃爍着錯誤代碼或進行着自檢進度條。澤塔7-α那一次突如其來的能量爆發，威力遠超預期，幾乎癱瘓了他的探測能力。
"探索者號"的接駁請求再次出現在主屏幕上，帶着不容拒絕的堅持。
陳星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和那一絲被冒犯的感覺。他明白，在聯邦軍艦面前，尤其是在剛剛展示了強大防御力和強硬態度之後，他這艘小科考船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拒絕登艦，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他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衣領，檢查了隨身攜帶的數據板——裏面存儲着所有關於澤塔信號的核心數據備份（他自然不會交出全部），然後走向氣密艙門。
"授權接駁。"他對着艙內通訊系統說道，聲音有些幹澀。
輕微的震動傳來，伴隨着金屬咬合的鏗鏘聲。氣流平衡的嘶嘶聲過後，對面的艙門滑開。一名身着聯邦海軍陸戰隊輕型裝甲、手持標準脈沖步槍的士兵站在門口，頭盔面罩下的目光冷靜而專業地掃視了一眼艙內環境，然後側身讓開。
"陳星博士，請隨我來。艾拉中校正在艦橋等您。"士兵的聲音透過頭盔揚聲器傳出，略顯沉悶，但語氣還算客氣。
陳星點了點頭，邁步跨過了連接兩艘船的短廊。一進入"探索者號"，感覺立刻不同。這裏的空氣更清新，帶着循環系統特有的淡淡臭氧味。重力模擬似乎也更穩定自然。牆壁是幹淨的合金原色，各種管線被整齊地收納在護板之後，指示燈規律閃爍，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高效且冰冷。
他跟着士兵穿過幾條潔淨的走廊，乘坐內部升降梯上行。沿途遇到幾名艦員，他們都穿着筆挺的制服，行動迅捷而安靜，看到他時投來短暫而好奇的一瞥，但沒有任何多餘的交談。這是一艘處於戰備狀態的軍艦，紀律嚴明。
升降梯門打開，眼前豁然開朗。
"探索者號"的艦橋並不特別巨大，但布局緊湊，信息高度集成。正前方是一整面巨大的主觀察窗（或可能是高清晰度屏幕模擬），窗外是深邃的星空和那顆依舊沉默的澤塔7-α。下方環繞着多個控制台，軍官們各司其職，低聲交流，手指在泛着幽光的控制面板上快速移動。
艦橋中央稍高的指揮席上，艾拉中校正站在那裏。她已經脫掉了頭盔，露出完整的面容，更顯得目光銳利。她正低頭聽着旁邊一位戴着技術官肩章的軍官快速匯報，眉頭微蹙。
她似乎感應到陳星的到來，抬起頭，目光精準地落在他身上。
"博士，歡迎登艦。"她揮了揮手，示意帶路的士兵可以離開。她的語氣比在通訊裏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着公事公辦的簡潔。"看來你的飛船受損不輕。"
"傳感器和主計算機基本宕機了，需要時間全面檢修。"陳星如實回答，同時快速掃視着艦橋。他的目光在一個傳感器控制台上停留了片刻，上面正顯示着對澤塔7-α的持續監控數據，雖然剛才的爆發過去，但背景能量讀數依舊處於極高的異常水平。
"我們監測到的情況類似。那股脈沖能量帶有強烈的信息擾動特性，對未做針對性防護的電子系統破壞力很強。"艾拉中校走到一個全息戰術台前，示意陳星過去。"泰坦工業的船跑得很快，但他們有一艘船的引擎受了影響，躍遷精度會大打折扣。"
全息台上浮現出澤塔星系的縮略圖，以及剛剛發生的能量爆發的模擬擴散波紋。
"索倫經理不會善罷甘休的。"陳星說道，目光沒有離開那顆行星的全息影像。
"當然不會。"艾拉冷哼一聲，"泰坦工業就像太空鬣狗，一旦聞到肉味，不撕下一塊絕不會離開。他們肯定在呼叫更多的支援艦船。所以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她切換了全息台的顯示內容，出現了澤塔7-α的地質結構剖面圖，一個位於極深地下的、散發着紅色光芒的規則幾何體被高亮標注出來。
"根據你提供的初始數據和'探索者號'剛剛完成的初步深層掃描（在降低了功率和調整頻率之後），我們確認了這個結構體的存在。其能量籤名與數據庫中的先驅者遺跡有87%的匹配度，但其活躍度……是已知遺跡總和的數百倍以上。剛才的爆發，只是它冰山下的一角。"
陳星感到心髒猛地一跳。數百倍？這遠遠超出了他最樂觀的估計。
"它……它在保護自己？"他推測道。
"或者是在警告。"艾拉中校的目光變得深邃，"更令人不安的是這個。"她放大了結構體的核心區域。掃描圖像在那裏變得模糊扭曲，但在扭曲的中心，似乎有一個不斷變化的、非自然的空洞，任何掃描波都無法穿透。
"我們稱之爲'盲區'。它吞噬一切形式的探測能量。而且，根據波動分析，剛才的脈沖源頭，很可能就來自這個'盲區'內部。"
一個無法探測的核心，卻擁有毀滅性的力量。陳星感到一陣寒意順着脊椎爬升。
"中校，"一個通訊官轉過頭報告，"收到聯邦科學院最高理事會的加密指令。命令我們確保遺跡安全，等待科學院直屬專家團抵達。專家團已在途中，預計74標準小時後到達。"
74小時。陳星和艾拉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泰坦工業的增援很可能比這更快。
"回復：收到命令。'探索者號'將確保現場安全，等待進一步指示。"艾拉冷靜地回應。
通訊官轉回身去。艾拉則壓低聲音對陳星說："官方流程。但科學院那幫老爺們坐在辦公室裏，根本不知道這裏的實際情況有多復雜和危險。我們不能幹等74小時。"
她指向全息圖："我們需要下去。在泰坦工業或者更多勢力插手之前，盡可能近距離評估那個東西，搞清楚它到底是什麼，爲什麼活躍，以及……它到底想幹什麼，或者想阻止什麼。"
陳星猛地抬頭："降落？靠近它？剛才的能量爆發……"
"所以我們不能再用高能量掃描去刺激它。"艾拉打斷他，"我們需要更……溫和的方式。物理接近，目視觀察，可能的話，嚐試尋找入口或外部接口。"
她看向陳星，眼神銳利："這就是爲什麼你需要在這裏，博士。你是最先發現它的人，你對先驅者文明的了解遠超我艦上的任何人員。而且，你似乎有某種……特殊的方法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她的話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陳星心中一震。她注意到了？是通過數據推斷，還是……
"我需要你的專業知識來判斷風險，解讀任何我們發現的東西。"艾拉沒有深究，語氣轉爲不容置疑，"我會組建一支偵察小隊，由我親自帶隊。你將是小隊的首席科學顧問。我們需要盡快準備。"
親自帶隊？陳星再次感到意外。一位艦長親自執行高風險的地面偵察任務，這並不常見。
就在這時，艦橋的警報器突然發出了另一種音調較低、但持續不斷的嗡鳴。
"報告！"傳感器操作員的聲音帶着一絲緊張，"檢測到超光速躍遷波動！多個源頭！方位……與之前泰坦工業艦只撤離的方向一致！波動特征……是大型艦船！"
艾拉中校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這麼快？"她低聲自語，眼神變得無比冰冷，"看來泰坦工業的鬣狗，不僅呼叫了支援，還叫來了更大的頭狼。"
陳星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風暴，來得比他想象的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