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
這個詞在“探索者號”艦橋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開，卻無法形容眼前發生的萬分之一。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沒有炫目的火光。
那艘執行自殺式任務的泰坦工業護衛艇，在接觸到洞口外那片無形力場的瞬間，就像投入水中的鹽塊，從艦首開始，以一種絕對違反物理常識的方式，無聲無息地溶解、消散。
不是熔化，不是崩解，而是構成其存在的物質本身，從有序狀態被瞬間還原爲了最基礎的能量粒子，仿佛被一只無形之手從現實層面直接“擦除”。這個過程快得令人窒息，不到半秒，整艘護衛艇就徹底消失，連一絲塵埃都未曾留下。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作爲對這次遠超“非授權訪問”的、帶有明顯欺騙和攻擊性質的“病毒投遞”行爲的回應，深淵，或者說那套冰冷的自動防御協議，被徹底激怒了。
嗡——！！！
這一次的能量脈沖，不再是之前那種相對“溫和”的、聚焦於“消毒”的釋放。
一股肉眼可見的、扭曲空間的能量風暴，如同掙脫囚籠的太古巨獸，從澤塔7-α的洞口以及周邊廣袤的區域猛然爆發，沖天而起！
它並非簡單的能量噴射，而更像是一片瞬間生成的、覆蓋了小半個星球的異常空間領域。空間在其中扭曲、折疊，光線被拉成詭異的螺旋狀，狂暴的能量流如同億萬條紫色的雷電巨蟒，在其中翻滾、咆哮！
這股風暴的速度遠超任何物理定律的限制，幾乎在爆發的同時就席卷了整個近地軌道！
“探索者號”艦橋瞬間被淒厲到極致的警報聲淹沒！所有的燈光瘋狂閃爍，然後猛地切換成刺眼的紅色應急照明！
“超巨型能量風暴！覆蓋範圍無法計算！速度超光速！！” “護盾過載！峰值負荷超過設計極限500%！正在崩潰！” “結構完整性場扭曲！艦體承受巨大應力！部分外部傳感器燒毀！” “我們被卷進去了！”
艦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聲，劇烈地搖晃、旋轉，仿佛狂風中的一片落葉。所有人都被巨大的過載力死死壓在座位上或摔向艙壁。
艾拉中校死死抓住指揮台，指甲因爲用力而翻折出血，她卻渾然不覺。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主屏幕，那裏已經是一片混亂的能量亂流和扭曲的星空圖像。
“所有引擎最大功率輸出！穩定姿態！優先保障護盾發生器能量供給！放棄所有非必要系統！”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吼着下達命令，聲音在警報聲中幾乎微不可聞。
“做不到！中校！能量場幹擾太強！引擎輸出不穩定！我們像是在膠水裏掙扎！” “護盾即將全面崩潰！預計剩餘時間……十五秒！”
絕望籠罩了艦橋。在這宇宙級的偉力面前，聯邦最先進的科技造物顯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利維坦之怒”號艦橋。
同樣的混亂和驚恐也在上演，只是規模更大。
雷克斯·索恩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他震驚地看着窗外那吞噬一切的紫色能量風暴，以及屏幕上那艘瞬間消失的護衛艇。
“這……這就是97.8%的概率？！”他第一次失態地低吼出來，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被絕對力量碾壓後的恐懼。
“老板！我們的護盾也在急劇消耗！風暴能量帶有強烈的空間扭曲特性！常規防御效果很差！” “引擎功率被嚴重抑制！無法進行有效機動！”
索恩的臉色鐵青。他瞬間明白了，艾拉·中校沒有完全騙他，她只是遠遠低估了這“毀滅性反擊”的恐怖程度！這根本不是艦隊能抗衡的力量！
“計算風暴範圍！尋找薄弱點！所有艦船，不惜一切代價，向外突圍！”他咬牙切齒地下令，心中第一次對那地下的東西產生了超越貪婪的、純粹的忌憚。
“探索者號”醫療實驗室。
劇烈的震動將陳星從座椅上拋了下來，儀器和設備噼裏啪啦地摔了一地。應急照明燈瘋狂閃爍，映照着他毫無血色的臉。
他能感覺到！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感覺到！ 那不是能量，那是憤怒！是冰冷的、程序化的、對“污染”和“欺騙”的極致憤怒！ 整個空間都在咆哮！那股信息洪流雖然不再直接沖擊他，但環境的劇烈變化依舊讓他的大腦如同被重錘敲擊。
“博士！”卡洛斯·雷耶斯工程師艱難地爬過來，抓住他，“你還好嗎？！”
“風暴……是風暴……”陳星語無倫次，抱着劇痛的頭，“它在……清洗……清洗軌道……”
就在此時，實驗室的通訊器裏傳來艦橋絕望的呼喊和艾拉中校嘶啞的命令聲。
“……護盾即將崩潰……”
陳星的心髒猛地一縮。崩潰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所有人都會像那艘護衛艇一樣被徹底抹除。
不行！
不能這樣！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他的意識。
鑰匙！那個符號！那個代表着“非污染源”的認證！
如果……如果能將它的能量籤名放大，不是用來溝通，而是像一個護身符一樣包裹住整艘“探索者號”呢？是否能被那憤怒的防御機制識別爲“友方”或者至少“可忽略目標”？
這想法毫無依據，風險極大，甚至可能再次激怒對方。但這是絕境中唯一的稻草！
“卡洛斯！”陳星猛地抓住工程師的手臂，力氣大得驚人，“帶我去能源核心！去主能量分配節點！快！”
“什麼？博士你瘋了？！外面現在……” “沒時間解釋了！這是唯一的機會！快！”陳星的眼睛裏燃燒着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卡洛斯看着他的眼睛，又聽到通訊器裏護盾即將崩潰的倒計時，一咬牙：“媽的！跟我來！”
他攙扶起虛弱的陳星，兩人踉蹌着沖出實驗室，在劇烈搖晃、不時有火花爆出的走廊裏艱難前行，沖向艦船核心區域的能源中樞。
“護盾剩餘百分之五！三秒後崩潰！”
艦橋上，艾拉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最終的毀滅。
就在這時！
“中校！能量讀數異常！艦體內部！來自能源核心方向！”傳感器操作員在一片混亂中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信號。
只見主能量分配節點的監控畫面上，代表能量的藍色光流突然被一股奇特的、帶着復雜螺旋紋路的幽藍色能量所覆蓋、調制！這股能量順着護盾發生器的能量導管，逆流而上，瞬間注入了即將崩潰的護盾系統！
原本已經黯淡欲熄的護盾，猛地亮起了一種完全不同的、冰冷的、非人類的幽藍色光芒！光芒中，那個巨大的螺旋符號若隱若現！
下一秒，毀滅性的能量風暴席卷而至，徹底吞沒了“探索者號”！
但是！
預想中的解體沒有發生。
狂暴的能量流如同遇到了礁石的海浪，在接觸到那層幽藍色護盾的瞬間，竟然詭異地分流了！
它們依舊咆哮着、扭曲着，緊貼着護盾表面掠過，帶來的劇烈震動幾乎要將艦體撕裂，但那層薄薄的、閃爍着符號光芒的護盾，卻頑強地堅持了下來！
艦橋上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可怕的壓力和震動，但他們都還活着！
“護盾……穩定住了？！負荷……負荷在下降？！”技術官看着屏幕上奇跡般穩定的讀數，聲音因爲極度震驚而變調。
艾拉猛地睜開眼睛，看着窗外那被幽藍色護盾隔絕在外的、毀滅性的紫色能量風暴，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是博士……”她瞬間明白了過來，“他成功了……”
能源核心室。
陳星癱倒在冰冷的甲板上，鼻血流淌而下，滴落在金屬地面上。他的右手死死按在一個臨時接駁的神經接口上，接口另一端連接着主能量調節器。
他用自己的意識作爲引導，強行將那個符號代表的“安全認證”編碼進了艦船的能量流中。這過程對他脆弱神經的負擔遠超想象，仿佛整個大腦都在被撕裂、灼燒。
卡洛斯在一旁死死扶着他，看着能量讀數從崩潰邊緣被拉回，看着外面那被分流的風暴，張大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風暴持續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又仿佛只有短短一瞬。
終於，如同它出現時一樣突兀，那毀滅性的能量風暴開始減弱、消散。
扭曲的空間逐漸平復，紫色的能量巨蟒隱入虛空。
窗外，重新露出了星空。
只是這片星空看起來有些不同——大量的艦船碎片、塵埃和電離氣體彌漫在軌道上，無聲地訴說着剛才那場短暫的、卻如同末日般的清洗。
“風暴……過去了……”艦橋上，有人顫聲說道，帶着劫後餘生的虛脫。
“立刻掃描周圍空域！檢查艦船損傷！搜尋生命信號！”艾拉壓下心中的震撼，迅速恢復指揮。
“探索者號損傷嚴重，但主體結構完整。護盾系統嚴重過載，需要大修。” “泰坦工業……‘角鯨’級運輸艦一艘確認被毀，另一艘重創，失去動力。‘海怪’級……它還在！護盾黯淡，但似乎扛住了！正在緩慢調整姿態！”
艾拉的心一沉。索恩的旗艦果然沒那麼容易倒下。
而就在這時，醫療官驚恐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中校！博士的生命體征急劇下降！神經活動微弱！他……”
艾拉臉色驟變，瞬間沖出了艦橋。
能源核心室內，陳星已經陷入了昏迷，臉色灰敗，呼吸微弱，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剛才那瘋狂的舉動中被抽空了。
他賭贏了，爲整艘船的人贏得了一線生機。
但他自己，卻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
那把剛剛找到的、連接深淵的“鑰匙”，似乎也在他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或者說……枷鎖。
風暴之眼暫時過去，但代價，已然顯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