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劍冢遺恨

數十年前那場席卷武林的浩劫,血雨腥風,至今仍是江湖中人諱莫如深的禁忌。

曾經威震天下的十大家族、三大門派,連同許多朝廷官吏,一夜之間盡遭屠戮,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抹去。

至於其中真相,樓御風這等年輕後生,自然無從知曉。

只留下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讖語在暗處流傳:

“起劍傀,築劍冢,棄世人,生死唯己之前後!”

字字如淬毒之針,刺入江湖的舊傷疤。

擁雪山莊:寒鋒隱於北

江湖雖大,能屹立三百年而不倒的世家,屈指可數。

滁州君家,便是其中之一。

它與寧州墨家並稱當世兩大鑄造世家,各領風騷。

擁雪山莊,君家根基所在。

其地遠在冰河以北,背倚終年積雪、雲霧繚繞的天虞雪山。

山莊依險峻山勢而建,紅牆巍峨,青瓦如鱗,層層樓閣拔地而起,在苦寒之地透着一股磐石般的穩固與孤高,俯瞰着腳下蒼茫大地。

君氏血脈,可追溯至上古羋氏。

相傳昔日鑄劍大師歐冶子赴楚,爲楚王鍛造三柄神兵。

其時楚國羋氏嫡長子羋辛,棄錦繡前程,甘願師從歐冶子,鑽研冶煉之道,更著《考工記》傳世。

羋辛一脈,在漫長的歲月西遷中,化爲今日之君氏。

他們以冶煉爲骨,以鑄造兵甲爲業,所鑄神兵利器,只售予江湖中真正的“有志之士”。

百餘年前,君家老祖君旭,觀友人凌雲祈施展《斷浪劍法》,心有所感,頓悟先祖技藝真髓。

他將凜冽劍意融入熊熊劍爐,竟鑄成神兵“驚鴻”,贈予凌雲祈。

寶劍配英雄,凌雲祈持“驚鴻”縱橫天下,擁雪山莊之名,亦由此響徹江湖。

盛名之下:寒鋒漸隱

然而,盛極而衰,乃是常理。

時至今日,曾負盛名的擁雪山莊,已不復當年門庭若市之景。

自當代家主“斷浪劍”君漠塵六十年前閉關不出,擁雪山莊便再未有足以驚動天下的神兵問世。

代理家主君莫言(執掌[百煉]),兢兢業業操持山莊內外諸事,苦心孤詣,只盼能重現山莊昔日榮光。

山莊之內,分直系(家主一脈)與旁系,卻不論嫡庶,唯以所習技藝、所司職責分“門”下字號行走江湖:

凌逸舟門下[行雲]:身法飄逸,主行商賈之事。

君漠塵門下[斷浪]:劍法凌厲,主御敵護莊。

君莫問門下[百煉]:深諳冶煉之道,主鑄兵鍛甲。

君家立世三百餘年,底蘊深厚。

其現任當家在武林中更有“第一傳奇”之稱,足見分量。

墨家雖立派更早,成名卻與君家相差無幾,兩強並立,江湖中人常嘆“既生瑜,何生亮”。

雙方曾有過一番較量,最終約定以冰河爲界,平分西面江湖,互不相犯,倒也維持了數十年表面平靜。

神秘與殺伐:君家劍鋒

然君家比之墨家,更爲隱秘莫測。

山莊雖也收外姓弟子傳授技藝,卻從不將其錄入族譜名冊,更嚴令其在外不得自稱君家人。

奇怪的是,這些外姓弟子竟也個個守口如瓶,絕少泄露君家武功路數。

君家人出手,更是江湖一絕。

劍光所指,必飲血而歸,向來不留活口。

是以江湖中人對君家劍法,只聞其名,難見其形,僅有些零碎傳聞在刀口舔血的漢子們口中流傳,平添幾分神秘與寒意。

擁雪山莊地處苦寒,女子多因寒症難產而亡。

加之數十年前那場浩劫,君家男丁凋零,故而無論自身性情如何,君家男子多將護佑家中女子視爲鐵律。

樹正寨風雲:故人齊聚

君小塵,便是君家[斷浪]門下弟子。

此番束冠下山,乃是爲完成江湖考核。

無巧不巧,他的考核官,正是樓御風

——樓御風師門與君家淵源頗深,此事暫且按下不表。

目光轉回這樹正寨的夜雨銅鍋旁。與君小塵同行的,還有一人不可不提

——雲州江家少主,江子涵。

雲州江家,虎嘯鏢局!

其家傳刀法“流雲行水”,刀勢如雲卷雲舒,又如大河奔涌,剛柔並濟。

虎嘯鏢局名號的由來,更是江湖一樁奇談:

昔年江家當家人押一趟重鏢,需過那令人聞風喪膽、從未有鏢隊生還的“虎山”。

結果,鏢旗所至,竟有群虎相隨護佑,嘯聲震天!

江子涵便是這位傳奇人物的獨子。

此人最愛打嘴皮子官司(嘴上功夫比刀還快),生性豪爽,最愛結交三山五嶽的好漢,更是個十足十的“戲癡”

——無論是江湖恩怨還是梨園唱腔,但凡有熱鬧,必有他的身影。

這二人聯袂來到這偏僻的樹正寨,絕非遊山玩水,定是嗅到了什麼風聲。

此刻,那剛坐下便毫不客氣夾肉的人,正是江子涵!

他鬥笠微抬,露出半張帶笑的臉,對着喬裝改扮、裹得嚴實的樓御風和君小塵(陌哥兒)調侃道:

“哈!江兄,陌哥兒,你們這身行頭裹得跟粽子似的,若非這鍋子太香,小弟我差點就認不出了!”

他目光如電,掃過樓御風和埋頭吃點心的南非鳶,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隨即壓低聲音,帶着慣有的戲謔對那剛坐下不久的另一人道:

“怎麼,姜離虹公子,你這‘千面狐’也耐不住寂寞,來逛這‘鬼市’了?”

“正是,來湊個熱鬧。”

那位被稱作“姜離虹”、有着“千面狐”之名的公子,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就是就是!”

君小塵笑着附和,眼神卻銳利地掃視着周圍蒸騰的熱氣與朦朧的雨幕。

非鳶聞言,終於停下吃點心的動作,抬眼看了樓御風一眼,那眼神清澈,卻仿佛映着跳躍的火光和更深沉的夜色。

樓御風神色平靜,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翠玉短笛冰涼的笛身。

爐火噼啪,肉湯翻滾,夜雨敲打着屋檐。小小的桌旁,各懷心思的幾人圍坐。

——人,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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