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蘭蘭的話音剛落,屋子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秦烈剛剛因爲一頓飯而變得柔軟的心,瞬間又繃緊了。
他看着眼前這個女人,燈光下,她臉頰緋紅,眼神溼漉漉的,像一只受驚的小鹿,卻又鼓足了勇氣在向他靠近。
讓他別去樓下睡?
那睡哪兒?
答案不言而喻。
秦烈活了二十八年,頭一次感覺到什麼叫手足無措。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該如何反應。
“我……我的意思是……”夏蘭蘭見他沒反應,以爲他誤會了,急忙解釋道,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樓下太潮了,連個正經鋪蓋都沒有,你又是常年訓練的人,睡地上落下風溼怎麼辦?”
她頓了頓,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而且……石頭晚上會踢被子,我一個人,有時候顧不過來。你睡在旁邊,也能……也能搭把手。”
她把兒子都搬了出來當擋箭牌,理由找得合情合理,充滿了爲人妻、爲人母的體貼和考量。
秦烈看着她那副真誠又羞怯的樣子,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確實不該睡地上。
兒子也確實需要人照顧。
最重要的是……他看着她那張近在咫尺、美得驚心動魄的臉,心裏那頭被美食安撫下去的野獸,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好。”
這個夜晚,對於秦烈來說,比昨晚更加煎熬。
床還是一米五的床,中間還是夾着一個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石頭。
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昨晚,他們是萍水相逢的“責任共同體”。而今晚,他們是即將領證的“準夫妻”。
關系的轉變,讓空氣中都彌漫開一種名爲“曖昧”的酵母。
秦烈依舊睡在外側,身體繃得像一塊鋼板。他能清晰地聞到,從夏蘭蘭身上傳來的,混雜着肥皂清香和女人體香的獨特味道。那味道,像羽毛一樣,一下一下地撩撥着他緊繃的神經。
他甚至能感覺到,只要他一翻身,手臂就會碰到她。
黑暗中,他睜着眼睛,腦子裏亂成一鍋粥。
他想起她白天在廚房忙碌的樣子,想起她對自己笑的樣子,想起她剛剛紅着臉邀請自己同床共枕的樣子……
這個女人,就像一個謎,一個漩渦,讓他身不由己地被吸引,被卷入。
他媽的!
秦烈在心裏低咒一聲,再次猛地翻過身,用後背對着那對母子,試圖用這種物理隔絕的方式,來平復自己身體裏那股陌生的躁動。
第二天,秦烈頂着比昨天更重的黑眼圈起了床。
夏蘭蘭卻像是睡得很好,氣色紅潤,精神飽滿。她已經做好了早飯,是簡單的白粥配鹹菜,還有幾個熱騰騰的白面饅頭。
“快吃吧,吃了我們還要去縣裏民政局。”夏蘭蘭把一碗粥推到他面前。
吃過早飯,三人一起出門。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家屬院裏已經有不少人出來活動了。
秦烈走在前面,身姿筆挺。夏蘭蘭牽着石頭,跟在他身後半步遠的位置,像個溫順的小媳婦。
一家三口走在一起,男的高大英武,女的嬌美動人,孩子玉雪可愛,畫面和諧得像一幅畫。
路過院子裏的活動區時,正好碰到隔壁營的張營長要出門。
張營長是個爽朗的漢子,他老婆正踮着腳給他整理衣領,整理完,很自然地在他臉上“啵”地親了一口。
“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知道了!”張營長笑着應了,轉身就看到了秦烈一家,熱情地打招呼:“秦團長,這是要帶嫂子和孩子出門啊?”
“嗯。”秦烈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石頭正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剛才那一幕。
他看到張營長的老婆親了張營長。
他又轉頭,看看自己的爸爸,再看看自己的媽媽。
爸爸走在前面,媽媽跟在後面,中間隔着好大一步。
爸爸沒有牽媽媽的手,也沒有親媽媽。
小家夥的腦袋裏,緩緩地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們繼續往前走,快到大院門口的時候,秦烈停下腳步,轉過身,似乎想對夏蘭蘭交代什麼。
就在這時,石頭突然掙脫了夏蘭蘭的手,跑到秦烈面前,仰起那張酷似他的小臉,用一種無比天真,又無比認真的語氣,問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爸爸,你爲什麼不親媽媽?”
“……”
世界安靜了。
秦烈整個人,當場石化。
他像一尊雕塑,僵在原地,大腦徹底宕機。
夏蘭蘭的臉,“轟”的一下,從臉頰紅到了耳根,熱得能煎雞蛋。她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小祖宗,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周圍,幾個路過的戰士和家屬,也聽到了這句童言無忌的問話,都強忍着笑,裝作四處看風景,但那抖動的肩膀,已經出賣了他們。
“別的小朋友的爸爸,都親媽媽的。”石頭完全沒有察覺到現場的尷尬氣氛,還在繼續補刀,“剛才那個叔叔就親了阿姨。”
他伸出小手指了指張營長離去的方向,邏輯清晰,論據充分。
秦烈:“……”
他感覺自己的臉,在衆目睽睽之下,燒得厲害。他這輩子,上戰場面對槍林彈雨都沒這麼緊張過。
“咳咳!”夏蘭蘭又羞又窘,趕緊上前把石頭拉回來,蹲下身子小聲教育他,“石頭不許胡說!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
“我沒有胡說……”石頭委屈地癟了癟嘴。
夏蘭蘭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就在這尷尬到極點的時刻,秦烈,這個被四歲兒子逼到牆角的“活閻王”,終於動了。
他沒有像夏蘭蘭想的那樣,黑着臉呵斥兒子,或者直接轉身走人。
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他邁開長腿,走到了夏蘭蘭面前。
夏蘭蘭還蹲在地上,抬頭看着他,眼裏全是茫然。
他想幹什麼?
秦烈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女人的臉頰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一雙桃花眼因爲羞窘而水光瀲灩,長長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樣忽閃着,紅潤的嘴唇微微張着,看起來……異常可口。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然後,他緩緩地,俯下了身。
他的臉,在夏蘭-蘭的瞳孔裏,越放越大。
夏蘭蘭的心跳,瞬間沖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他……他不會真的要……
然而,預想中的吻,並沒有落下。
一個帶着薄繭的溫熱指腹,輕輕地,擦過了她的嘴角。
“嘴角沾了東西。”
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帶着一股灼人的熱氣。
夏蘭-蘭猛地睜開眼,秦烈已經直起了身,恢復了那副冷硬的模樣,只是耳根處,泛着一絲可疑的紅色。
他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只丟下一句:“走了,辦正事。”
夏蘭蘭還愣在原地,指尖下意識地撫上剛才被他碰過的地方,那裏仿佛還殘留着他指尖的溫度和粗糙的觸感,燙得她心尖發顫。
這個男人……
他剛剛,是在調戲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