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進一個地下車庫。
陳峰抱着小萌下車,感覺這裏比他之前住的整個出租屋都亮堂。
地面光潔得能照出人影,停着的車也都鋥光瓦亮,看着就貴。
江映雪鎖好車,很自然地伸手把陳峰懷裏的小萌接了過去,抱在懷裏。
小萌摟着媽媽的脖子,大眼睛還在好奇地東張西望。
陳峰趕緊去後備箱拿出自己那個略顯寒酸的行李箱,拖着箱子,跟在高挑清冷的江映雪身後。
電梯門口就很氣派,裏面更是寬敞。
江映雪按了19樓。
電梯運行得又快又穩,幾乎沒什麼感覺就到了。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
陳峰跟着走出來,愣了一下。
這一層,好像就對着這一扇大門。
這就是人家說的兩梯一戶?
江映雪用指紋開了鎖,推開厚重的房門。
“進來吧。”她說着,抱着小萌率先走了進去。
陳峰拖着行李箱,有點遲疑地邁進門。
這一進去,他差點不會走路了。
客廳太大了,亮堂堂的。
地上鋪着光潔的地板,頭頂是漂亮的水晶燈,沙發又大又軟,看起來就舒服。
巨大的落地窗外,能俯瞰小半個城市的景色。
整個屋子裝修得特別講究,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價格不菲。
這跟他那個堆滿外賣箱的小出租屋,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江映雪把懷裏的小萌放下來,摸摸她的頭:“小萌,你自己去客廳看會兒動畫片好不好?媽媽跟爸爸說幾句話。”
“好!”
小萌乖乖點頭,邁着小短腿,熟練地跑到巨大的電視機前,拿起遙控器,自己打開了電視,找到了動畫片頻道。
很快,歡快的卡通聲音就充滿了客廳。
江映雪看了一眼陳峰,眼神示意他跟上,然後轉身走向其中一個房間。
陳峰趕緊放下行李箱,跟着她走進那間臥室。
江映雪隨手把門輕輕關上。
臥室裏很安靜,隔音很好,幾乎聽不到外面的動畫片聲音。
房間很大,帶着獨立的衛生間,中間擺放着一張寬大舒適的雙人床。
陳峰有點局促地站在房間中央,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江映雪轉過身,面對着他,神情依舊是那種公事公辦的冷淡。
“這套公寓,”她開口,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房間裏,“是我臨時買下來的。
專門給你和小萌暫時居住。”
陳峰心裏咯噔一下。
臨時……買下來?
就爲了讓他們住一段時間?
這得花多少錢?他不敢想。
不愧是豪門!
“等我忙完這陣子的工作,”江映雪繼續說着,語氣沒有任何波瀾,
“我就會來接走小萌。到時候,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她頓了頓,目光平靜地看着陳峰,說出了最後那句,讓陳峰心猛地一沉的話。
“到時候,一切回歸原樣。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陳峰的腦子“嗡”的一聲。
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如果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那也就算了。
他可以繼續過他渾渾噩噩的日子。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啊!小萌那麼可愛,那麼依賴地叫他爸爸,他們血脈相連!
他剛剛才下定決心要好好當個爸爸!
這怎麼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不行!”陳峰猛地抬頭,聲音因爲激動而有些發顫,“江小姐,這不行!”
江映雪似乎對他的激烈反應有些意外,微微蹙眉:“什麼不行?”
“小萌是我女兒!”陳峰攥緊了拳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堅定,
“我是她爸爸!我有權利讓她跟我一起生活!你不能……不能就這樣把她帶走!”
“權利?”江映雪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着嘲諷的弧度,
“陳峰,你拿什麼來行使你這個‘權利’?”
她往前走了一步,雖然穿着平底鞋,但那股居高臨下的氣勢還是讓陳峰感到了壓力。
“你看看你自己。”她的目光掃過陳峰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T恤,語氣冰冷,
“你能給小萌什麼?是能讓她住上這樣的房子?還是能讓她上最好的幼兒園?接受最好的教育?
你能保證她未來衣食無憂,像現在這樣快樂成長嗎?”
她每問一句,陳峰的臉色就白一分。
“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江映雪的聲音斬釘截鐵,
“走的也不是一條路。
你照顧她這段時間,我很感謝。
但長久在一起生活?不現實。
對你,對小萌,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扎在陳峰的心上。
他知道江映雪說的部分是事實,他現在確實一無所有。
但是……
“既然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陳峰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帶着一絲被刺痛後的憤怒和委屈,
“那你當初爲什麼要把小萌生下來?!如果你覺得我根本不配,爲什麼還要讓她來到這個世界上?!”
這個問題,他憋在心裏很久了。
四年前那個晚上是意外,他可以理解。
但生下孩子,對於一個豪門千金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江映雪的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
她沉默了幾秒鍾,房間裏安靜得可怕。
再開口時,她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種極力壓抑的、復雜的情緒。
“你以爲我想嗎?”她看着陳峰,眼神裏第一次流露出除了冰冷之外的東西,那裏面有心痛,有無奈,甚至有一絲後怕。
“四年前那個晚上,”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提起這件事讓她很不舒服,“我是被人下了藥。”
陳峰瞳孔一縮。
下藥?
他以爲她只是喝醉了……
“我發現不對勁,拼命掙扎,跑下了車……然後遇到了你。”江映雪的聲音很低,
“後來我醒了,以爲只是一場……噩夢。我很快就離開了。”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
“再後來,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
“我一直不知道。因爲我的生理期一直都不準,三個月沒來,我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直到後來,肚子開始疼,去醫院檢查……”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讓她無措的時刻。
“醫生告訴我,已經超過三個月了。
而且,因爲我的身體原因,如果強行打掉孩子,我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陳峰的心猛地一沉。
生命危險?
“我沒辦法……”江映雪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只能把她生下來。”
她抬起頭,直視着陳峰,眼圈微微有些發紅,但眼神卻異常堅定,甚至帶着一種執拗。
“生小萌的時候,我難產,在手術台上……差一點就死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卻讓陳峰感到了巨大的沖擊。
“小萌是我拿命換來的。”她一字一頓地說,帶着不容置疑的捍衛,
“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把她從我身邊帶走。”
她的目光銳利地落在陳峰臉上。
“任何人!包括你,陳峰。”
陳峰徹底呆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原本心裏還有些埋怨,還有些不甘。
覺得江映雪霸道,不講道理,剝奪了他作爲父親的權利。
可現在他才知道……
原來那個晚上,她不是簡單的喝醉,是被人陷害。
原來她發現懷孕時,已經無法挽回。
原來她生下小萌,經歷了那麼大的痛苦,甚至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
巨大的愧疚感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四年前,他稀裏糊塗地和她發生了關系。
四年後,他只知道自己是孩子的父親,想要爭取權利,卻從未想過,這個女人爲了生下他們的孩子,獨自承受了這麼多。
他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大聲質問她?
有什麼臉面說“權利”這兩個字?
他看着江映雪那雙帶着倔強和防備的眼睛,心裏又酸又脹,難受得厲害。
他低下頭,聲音沙啞,充滿了歉意:“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這些……”
江映雪偏過頭,沒有看他,似乎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情緒。
陳峰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抬起頭時,眼神裏多了幾分沉重,也多了幾分決心。
“江小姐,”他語氣誠懇,
“謝謝你……謝謝你拼了命把小萌帶到這個世界上。真的……謝謝。”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我知道,我現在沒什麼本事,給不了小萌最好的物質生活。
但是,我是她爸爸,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他看向臥室門的方向,仿佛能透過門板看到外面那個正在看動畫片的小小身影。
“小萌需要爸爸。”他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她今天見到我,有多開心,你都看到了。
如果……如果我們現在讓她擁有了爸爸,過一段時間,又硬生生把她帶走,不讓我再見她……
你想想,那對她造成的傷害,會不會更大?”
“她還那麼小,她不懂什麼兩個世界,她只知道,爸爸回來了,又不見了。”陳峰的聲音裏帶着懇求,
“我們不能這麼對她。”
江映雪聽着他的話,身體微微頓了一下。
她想起在車上,女兒和陳峰其樂融融的樣子。
想起小萌看着陳峰時,那雙發亮的、充滿信賴的眼睛。
想起小萌無數次窩在她懷裏,小聲問她“爸爸在哪裏”的樣子。
陳峰的話,戳中了她心裏最柔軟,也最矛盾的地方。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小萌能快樂。
可是……
她終究什麼也沒說。
沒有同意,也沒有再冷硬地拒絕。
她走到床邊,拿起一個看起來就很昂貴的女士手提包,從裏面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
她將文件袋遞向陳峰,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這裏面有十萬塊現金。
是留給你這段時間照顧小萌使用的。
她的吃穿用度,還有幼兒園的費用,都從這裏出。”
陳峰看着那個鼓鼓的文件袋,沒有立刻去接。
十萬塊!
對他而言,這簡直是一筆巨款。
他跑外賣要跑多久才能賺到?
“拿着。”江映雪見他不動,直接把文件袋塞到了他手裏,
“照顧好小萌。有什麼事,可以打我電話。”
說完,她不再看陳峰,徑直轉身,拉開了臥室的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