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沈微將自己陷進柔軟的沙發裏。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閃爍,車流如織,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起陸燼冷漠的眼眸。
“叮咚——”
門鈴聲突兀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Surprise!” 林又又拎着大包小包,風風火火地擠了進來。
她一身利落的職業裝還沒來得及換,妝容精致,“快快快,接一下!你最愛的麻辣小龍蝦和燒烤,我還帶了冰啤酒!”
沈微勉強笑了笑,接過還冒着熱氣的餐盒。
林又又是她的大學室友,從青澀懵懂到如今各自在事業上摸索,四年的同寢生活讓她們對彼此了如指掌,從喜歡的口味到隱藏的心事。
打開外賣盒,麻辣鮮香的味道瞬間彌漫整個客廳,瞬間勾起了食欲。
林又又麻利地倒滿兩杯冰啤酒,泡沫溢出了杯沿。
“來,慶祝我們沈大鋼琴家前途光明!”林又又舉起酒杯。
沈微配合地碰杯,抿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
“怎麼樣啊?秦教授推薦的那地兒?琴合適嗎?”她呷了口酒。
提到琴行,沈微又想起陸燼,心情有些復雜,“嗯,琴很好,我已經決定在那定了。”
“那就好。說起來,那工作室叫什麼來着?名字挺怪的。”林又又剝着小龍蝦,隨意問道。
“...無聲火。”
“無聲火?”林又又挑眉,“在哪啊?”
“在舊城區那邊,巷子挺深的,不太起眼。”
林又又放下手裏的蝦殼,抽了張紙巾擦手,“那個琴師…人怎麼樣?聽着怪神秘的。還要求練習時交手機?”
沈微下意識避開了好友探究的眼神,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就…專業人士嘛,要求比較嚴格,怕練琴時分心。”
客廳裏突然安靜下來。
林又又放下酒杯,表情漸漸嚴肅起來,“微微,你不對勁。”
“我哪有...”
“你每次撒謊都這樣,眼神躲閃,不敢看我”林又又目光銳利,“老實交代,從下午你匆匆掛我電話我就覺得不對勁。到底發生什麼了?”
“......”
沈微沉默良久,她盯着杯中晃動的酒液,終於開口,“我今天遇到陸燼了”
“我就知道!”
林又又聲音陡然拔高,“他又纏上你了是不是?”
“他沒有纏着我”,沈微弱弱地辯解,“無聲火就是他的工作室...”
“有區別嗎?”林又又激動地站起來,在客廳裏來回踱步,“你明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忘了你爲什麼要搬家?”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沈微有些心虛。
“過去?他那種偏執狂根本不會變!”她坐回沈微身邊,抓住她的肩膀,“聽我的,微微,現在立刻打電話給他,說琴不做了,違約金多少我幫你付!”
沈微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又又是爲她好。
“又又,他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對我......挺冷淡的”沈微艱難的開口,“而且......我真的需要一架琴”
林又又緩緩鬆開手,眼神復雜地審視着她,“微微,你真的只是爲了那架鋼琴嗎?”
沈微怔住了,一時竟答不上來。
再遇到陸燼她的心情是復雜的,畢竟在她漫長的青春歲月裏,陸燼不可避免的占據了很大一部分,“我不知道。”她最終說道。
林又又長嘆一口氣,“好吧,”她妥協道,“但你答應我,一旦感覺不對勁,立刻抽身!還有,每次去他那裏都給我發個定位,手機藏個備用舊的交給他,真有什麼事立刻報警!”
沈微看着好友如臨大敵的樣子,心裏既感動又好笑。
她點點頭,拿起酒杯,“不說這個了,喝酒。”
周三下午兩點,沈微準時站在了“無聲火”的玻璃門前。
她按響了門鈴,這一次,門很快被打開。
陸燼站在門後,依舊是那副冷漠疏離的模樣,半邊臉上還是戴着銀灰的面具。
他沒有說話,側身讓出通道。
無聲火依舊整潔得一絲不苟,她注意到今天靠窗的一架三角鋼琴琴蓋打開着,內部結構裸露,旁邊擺放着一些精細的工具。
“把包放櫃子裏。”陸燼指着角落裏的儲物櫃,聲音沒什麼起伏。
沈微點點頭走過去。
來之前她聽從了林又又的建議,在背包裏放了一部備用舊手機。
放包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將常用手機塞回外套內側口袋,然後拿着備用機遞給陸燼。
陸燼的視線在她遞過來的手機上停留了一秒,深不見底的眼睛似乎波動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復平靜,快得讓她以爲是錯覺。
他沒有說什麼,伸手接過,轉身將其放入工作台的一個抽屜裏,然後“咔噠”一聲上了鎖。
上鎖的聲音讓沈微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你用那架斯坦威。”他指向排列整齊的其中一架鋼琴,言簡意賅。
然後便走向那架打開的三角鋼琴,背對着她。
沈微走到那架斯坦威前坐下。
手指觸碰琴鍵,冰涼的觸感和出色的回彈力讓她精神微微一振。
真是一台好琴。
她翻開樂譜,試圖集中精神。
但陸燼的存在感太強了,無形的壓迫感彌漫在空氣中,幹擾着她的心神。
又一次彈錯音後,沈微無奈地起身,假裝活動肩膀,在工作室裏踱步,試圖讓自己的神經稍稍放鬆。
她目光掃過工作室一角,看到一個舊式的節拍器,黃銅材質,已經有些氧化,但被擦拭得很幹淨,樣式有幾分眼熟。
一絲模糊的記憶被觸動,“那個節拍器……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小時候我家裏好像也有一個類似的?”
陸燼正在調整琴弦的手頓住,僅有一瞬。
他沒有回頭,繼續着手上的動作,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問話。
沈微有一瞬的窘迫。
她早該知道的,這麼多年過去了,貿然提起過去,真的挺奇怪的。
她訕訕地轉回身,心底突然有點失落。
好像從重逢到現在,他甚至都沒有叫過她的名字,這樣的態度還不明顯嗎?
她重新坐回琴凳上,深吸一口氣,用力將那些擾人的雜念摒除。
舒緩的旋律從她指尖流淌出來,巴赫的《G大調小步舞曲》。
漸漸地,她沉浸其中,世界便只剩下指尖與琴鍵的對話。
不知過了多久,一曲終了,餘音嫋嫋。
然而,幾乎是回神的瞬間,一種異樣的感覺讓她脊背發涼。
熟悉的被凝視的感覺,強烈而專注。